十一月三号。
这段时间以来难得的一个大晴天，阳光明媚蓝天白云，连大树上的小鸟都比前几天欢快了不少的感觉。
树木仍然在坚持着落叶，一把一把的掉，已经干枯的花草匍匐在地面上，安静的等待着审判，或者被火烧化灰，或者被大雪覆盖。
学院里到处都是树叶，早晨起来清扫校园的学生和环境工人一起骂骂咧咧。
李侠她们又去上课了，老六在家里接待了于洁的爸爸，给他换了几千块外汇券。老于还挺讲究，非得按黑市价给。
两个人一个想少要，一个要多给，争执了一下，最后各让一步，以一比二的比例交换。
主要是这会儿黑市也是有价无市，根本就换不着。今年缺外汇，连带着外汇券也短缺起来。
老于是省厅的处长，算是个不大不小但有实权的公安干部，浓眉大眼的。他媳妇儿在户籍处，是个科长。
“于叔你们两口子都在公安，怎么让于洁来念建筑学校？”老六给老于递了根烟，闲聊起来。
“没办法呗，家里就这么一个闺女，我也管不了。”老于接过烟抓了抓头皮，一脸无奈的样子，不过说到女儿那脸上就带着笑意，一看就是个女儿奴。
“你们就于洁一个孩子？”
“嗯，”老于露出一副回忆的表情：“我和俺家你婶儿结婚晚，其实在她后面还有过一个，没站住，挺可惜的。再后来，工作忙就没要了。”
“挺好的，一个孩子省心，于洁又聪明又漂亮的，将来你们肯定指望得上。”
“嘿嘿嘿，那到是没想，她能平平安安的就挺好，没指望能干什么，也用不着。这孩子有点任性，平常没几个朋友，你们多担待点。”
“挺好啊，性格开朗而且大气，我媳妇儿能交到这样的朋友我都替她高兴。我媳妇儿以前也没有朋友，吃过不少苦。他俩能处好。”
“我听宝宝说，小张你是第一汽车厂的顾问？”
“是，特聘技术顾问。”老六把自己的工作证拿出来递给老于。
不是老六显摆，老于是老公安，又是个女儿奴，对女儿交的朋友肯定是特别重视关注的，给他看看工作证有利于和谐，让他安个心。
这年头还没有人敢冒充公职人员，办假证的还没出现呢。
“厉害呀，还得是你们年轻人，有头脑有技术，有出息。”
老于嘴里夸赞着接过工作证翻开看，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老六：“哎哟，这家伙，这家伙。”
老六现在是汽车厂技术总顾问，凡事儿带上这个总字，那就不得了了，和顾问是完全两个概念。
顾问可能就是个临时聘请，或者有人脉关系，门槛很低，总顾问就不一样了，那得有重大贡献，技术上得到全面认可。
这是需要正儿八经的得到汽车厂厂委们的认可，得上报部委批准的职务，是在册有档案的六级干部序列。
说起来，申城市长顾问这个头衔都没有这个汽车厂总顾问来的扎实。
申城市长顾问属于临时性聘请，不在册，如果不能长时间担任的话就没有什么实际意义，除非任期较长，那就可以出任实职了。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申城市长顾问这个身份的影响力就要大得多了，这是汽车厂不能相比的。性质就不同。
老于拿着工作证的坐姿都变了，从随意亲切变得正式庄重起来。
这年头没有人会拿什么年纪资格说事儿，那是后来才慢慢有的习惯，前几年三十出头冲到最高位的又不是一个两个。
“你还是申城的市长顾问？”
“实在是推脱不掉，硬扣给我的，其实你也能看得出来，我年纪小，见识有限，其实起不到什么作用的。”
老于双手把工作证还给老六：“厉害，我家宝宝这是遇到贵人了呀，以后可就得仰仗你了。”
“可别这么说，于洁是我媳妇儿的好朋友，真有事用得着我肯定不推脱，能帮的一定帮，就怕到时候帮不上什么。”
“其实我和她妈是打算让她去警校的，这孩子死活不愿意，最后自己选了这里，说是将来要盖大房子。随她吧，高兴就行。”
一提到女儿，老于脸上的那股子宠溺根本就掩盖不住，都要淌出来了。
关外应该是国内最不重男轻女的地域了，没有之一，尤其是城市里，女人不管是社会地位还是家庭地位在全国都是最高的。
即使是在完全依靠劳动力的农村，女性也极少会受到虐待。
这个历史是从国内第一家纺纱厂（制衣厂）时代开始的，是工业化带来的自然改变，并不是人为因素。人为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
关外民间早在三十年代就基本达到了男女平等的社会状态，男女同工同酬同样接受教育，是女校的始发地，也是国内高等教育的始发地。
这也是为什么关外的平均教育水平全国最高的原因，发展的早，而且男女比较均衡。
这一点上关内关外的差异相当巨大。
“不得不说，不管是歪打正着也好，还是运气好，于洁的这个选择其实相当正确。”
老六帮老于点上烟，笑着说：“她进公安系统当然好，在你们老两口的看护下会很舒服，但也就是那样了，搞建筑，将来是有大发展的。”
“为什么这么说？”
“改开了嘛，城市发展和经济发展是重中之重，这两样哪一个能离得开建筑？在未来，从事建筑相关的工作都会有高速的发展期。”
“哈哈，那可就借你吉言了。其实吧，我和她妈还真没想过她有什么大发展，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嫁个好人家就挺好，别太累。”
“当父母的肯定都这么想，但是于洁肯定不是这么想，谁不想趁着年轻闯一闯呢？做事业，做出成绩，给你们当父母的脸上贴金。”
“哈哈哈，不敢想不敢想，顺其自然吧。”老于听到老六夸自己女儿，乐的都要冒泡了。
“我和省里有一些合作，”老六想了想说：“目前商定的是几个工厂，还有进出口商店，以后肯定需要成立保卫部门，到时候于叔你得帮帮忙。”
“省里通过了吗？”
“已经通过了。”老六点点头，把几张许可证批准书拿给老于看：“是以香港公司的名义，我在那边儿有几家公司。”
“难怪难怪，我女儿说，你们两口子能弄到邀请函，我还不太相信呢，这就难怪了。这个没问题吧？”
“这个肯定没问题，什么时候要让于洁打个招呼就行。”老六笑了笑：“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在香港那边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我来给你们安排。”看書喇
“你那边，主要从事什么行业？”
“百货，酒店，建筑，汽车相关还有，法律工作，港府和警务处那边勉强也能说上点话，只要不违法，有事尽管吱声就行。”
嘣嘣嘣，房门被敲响。
老六起来去打开房门，是省秘站在门口。
“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呗？”
“不是，今天不是礼拜一吗？你不忙？”
“这不就是来忙的嘛？你以为我爱来呀？腿都要跑瘸了。怎么的？不让进哪？”
“让让让，让，进来进来，啥事儿啊？”
省秘走进屋里就看到了老于，打量了几眼：“你有客人哪？”
老于今天穿的便装，省秘也不认识他，不过他认识省秘，急忙站了起来：“你好，徐秘书，我是省厅的于方城。”
“坐坐，都是朋友。”老六拽过凳子让徐大秘坐下：“于叔的女儿和我媳妇儿是同班同学，好朋友，今天过来见个面。”
老六给省秘倒了茶，递了根烟：“你今天不是应该特别忙吗？”
“不是。”省秘接过烟看了看老六：“你管他叫叔，管我叫哥，这不对劲儿吧？老于你哪年的？”
“我三五年的。”老于看了看老六，心里有一点不安，也有一股子兴奋。结识省秘对他来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儿，没想到今天就这么突然的实现了。
“我四零的，比我大五岁。”省秘点了点头，瞅了老六一眼：“赶紧改口，这都让你给整差辈了，前边我还真没注意这个，差点让你占便宜。”
“那改不了了，”老六笑起来：“叫习惯了都，你就将就将就吧，别那么小气。”
“我让李侠改。”省秘点了点老六：“我就不信你不跟着她改，有能耐你就让你媳妇叫你叔。”
三个人都笑起来，无形中屋子里那点尴尬消弥无踪，关系拉近了许多。厉害呀。
“房子你都去看了没？”点上烟，省秘问了老六一句。
“看了看，”老六点点头，看了看省秘：“有事就说呗，还绕啥弯啊？”
“你写那个东西老板看了，想找个时间再和你见见面，”省秘点了点头，说：“再一个就是，老板让我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儿搞一个大酒店。”
“酒店？”老六迷惑了，抓了抓头皮：“不是那啥，九纬路那边不是说好了搞个酒店吗？我也同意了呀。”
“不是，那是你的，老板的意思是搞个我们的。你知不知道羊城那边在搞三座大酒店大饭店？就按那种模式那种规模，行不行？”
“那样啊？”老六搓了搓下巴：“没有必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