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侠是特别特别在意同学的友情的，平时说话做事都是尽量小心的不想惹谁不开心。
她孤独了八年，太需要朋友了。
老六背着手走在前面，正好回头看过来：“怎么了？”
李侠看了看老六，过来伸手给老六握着：“于洁说，这里东西太贵了，怕淑芬她们几个有啥想法。她们没钱。会不会以后不搭理我了呀？”
“不会，我带你们来也是让她们开开眼界，接触一下的意思，要是因为这个不理你了，那只能说明她不适合做朋友。不用多想。”
李侠眼巴巴的看了老六一会儿，点了点头：“好吧，我不知道咋的好了。”
老六笑了笑，扭头看了看于洁和落在后面的赵淑芬她们，招了招手：“你们几个过来来，看看这衣服。”
“啥？”于洁大咧咧的问了一句，看向柜台里面：“这能暖和啊？”
赵淑芬她们几个也走了过来，看了看老六和李侠，才扭头看向柜台。先看价签，然后互相看了看，都不敢说话。
“这是啥？”李侠走到于洁身边。
“羽绒服，你没见过？”于洁诧异的看了李侠一眼：“又不是啥新鲜玩艺儿，早就有了。我妈说怕不暖和，还丑。”
“我感觉不丑啊。”李侠确实没见过羽绒服，这东西季节性太强，这会儿刚刚上市。
七十年代国产羽绒服只有两个牌子，申城飞达和京城伊里兰，申城飞达比较出名，是国家登山队的队服，因为登珠峰而一举成名。
伊里兰的名气就要小一些，是走平民路线的，但最终因为卖的太便宜败北，这个曾经的全国羽绒服第一品牌在九十年代末消失。
在国内，经济实惠就代表着失败，做生意必须得会骗，得敢卖高价，你越是暴利老百姓越喜欢买，质量差都不用解释。
这种现象从八十年代开始就这样了，而且越来越极端。只能说，有钱，任性。
不过申城飞达其实也没有几年好蹦达了，别看他这会儿杠杠牛逼。
因为销量迅猛，申城飞达开始搞代工生产，并且不断的扩大代工渠道，后来，八四年，申城飞达找到了常熟白茆镇山泾村服装厂。
八年以后，已经改名为白茆羽绒服装厂的山泾村服装厂，用给飞达代工挣来的钱成立了康博集团，注册了一个牌子叫波司登。
后来又有了雪中飞、康博和冰洁，对，它们都是一家的。关外人开始在冬天穿上了南方人制作的棉衣。
九八年，登山队再登珠峰，穿的已经不是飞达，而是波司登。
这一年，波司登收购了飞达，飞达商标被搁置消失，又用高价策略把伊里兰打的销声匿迹，一统天下。
“不丑吗？”于洁歪着脑袋看了看挂在墙上的羽绒服：“怪怪的感觉。我妈嫌丑。”看書喇
这个时候的羽绒服确实比后来的要丑，厚，坑坑洼洼的显得很臃肿，不过相比军大衣，那就是既轻薄又时尚了。
这会儿影响羽绒服普及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产量，一个是价格。产量低，价格高。
“这是羽绒服，”老六说：“是用鸭子和鹅的胸毛做的，保暖性特别好，穿在身上很轻，不像大衣那么耽误事儿。”
这会儿的军大衣是纯棉花的，一件得有七八斤重，那种高级的更重，里面是羔羊皮，虽然特别暖和，但是真的沉。
大冬天的，秋衣秋裤，毛衣毛裤，棉衣棉裤棉鞋，再套上七八斤的军大衣，你可以想像一下身上的重量，那真的是负重前行。
每一个关外人春天脱掉棉袄的时候，都会有一种身轻如燕的错觉，就感觉弹跳力都增加了不少。都是练出来的，每年负重七个月。
所以普遍性的，关外人都比南方人壮，有力气。后来暖冬了，关外也不穿棉衣了，就没了锻炼的机会。
老六叫营业员过来，让她给拿几件羽绒服过来，让于洁和李侠试穿，他扭头对赵淑芬她们说：“来，你们也都试试，看喜欢什么颜色。”
“我们，”赵淑芬吓了一跳，一脸的为难：“我们，就算了吧？从家里带棉袄了。”
“来，都来试试，来都来了，体验一下。”老六招了招手，没给她拉推托的机会。这会儿的人大部分脸皮都薄，宁可为难自己也不会拒绝人。
“哎呀，来吧，我还真没穿过呢，看看啥感觉。”李侠回头把赵淑芬拉到身边，拿了一件让她试。
赵淑芬是班上最困难的学生了，她一试，其他几个同学也跟着试起来。
于洁看了看老六，也拿了一件红色的往身上套，没再说什么。
这会儿的样子少，颜色其实也少，只有红黄蓝绿四个颜色。连紫色都没有。
“哎？真的轻巧哈，真好。”穿上羽绒服的李侠感觉很新鲜，很惊奇，原地蹦了两下，在身上摸来摸去的：“就是感觉好肿啊，像个球似的。”
“有羽绒的裤子吗？”老六问营业员。
“有的先生，需要吗？”
“要，拿给她们穿上试。有试衣间吧？”
“有的。”营业员冲老六笑了笑，意味难明的看了看几个丫头。
试衣间这会儿还是杠杠高级的配置，只有友谊商店里才有，还不是全国的友谊商店都有。
“都去试衣间，把裤子也换上试试。”老六让李侠带着几个人跟着营业员走，他自己点了根烟，靠在柜台上等着。
这个时代，哪都不禁烟，随便抽，这里的营业员还给你递烟灰缸。
“先生从哪里来呀？”
那营业员长的也挺好看的，眼睛像一汪水一样，笑着和老六搭话。不过也是，丑的也进不来这里，都是要条有条，要脸有脸的，还得会外语。
“我前几年去的香港，其实就是本省人。”老六实话实说：“那个是我媳妇儿，那几个是她同学，比较要好的同学。”
“那现在回来是投资还是探亲？”
“算是投资吧，有几个小项目，我媳妇在这边上大学。”
“那先生你是要买羽绒服送给她们是吧？”
“是，”老六点点头：“都是我媳妇关系很好的同学，有两个家里还比较困难，顺手帮一把。”
“你真是好人。”营业员抿嘴笑起来，这个好人让她给说的就是感觉有点不太对味儿似的，有点不正经。
老六摇了摇头，营业员拿过纸笔写了个电话号码塞到他手里：“要是回去衣服有什么问题，就给我打电话，我帮你们调换。随时随地都行，不用客气。”
老六打开看了看：“你叫姚丽娜？”
“嗯，是不是不好听？”
“挺好听的，洋气名儿。”
姚丽娜就笑起来，笑的波澜壮阔波涛汹涌的，是真有实料。她长的确实不错，很媚，眼神像会说话一样，总是湿淋淋的。
老六把纸条揣进兜里：“行，要是有问题就来麻烦你。”
“好，那我……等着你啊。你不买一套？这个真的暖和。”
“我不用，”老六摇了摇头：“我平时都开车，车里有暖气，不用穿的太厚，出门披件大衣就行了，还方便。”
“你还开车呀？是轿车不？从香港开过来？”
“是轿车，不过不是从香港开过来的，那太远了。就是在这买的。”
“太厉害了，哪天让我坐坐呗？我还没坐过轿车呢。”
“行，有机会的。”老六点了点头，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你算算一共多少钱。”
确实挺贵的，羽绒服加羽绒棉裤，花了小两千块钱，合着一个人差不多两百多，难怪这会儿不景气，一般人是真买不起。
老六看了看，又给她们一人买了一双棉鞋，三双毛袜子。
这会儿流行黑绒布厚毡底的系带棉鞋，比黑五眼儿好看又有型，算是特别时髦的东西了，有点小贵，一双要十二块钱。
有袼褙底的八块，就是千层底，外观造型差不多，就是保暖性没有毡底的好。
关外冬天的冷是由下往上的，脚下的保暖相当重要，冬天有一双好棉鞋比什么都强。可惜就是这会儿还没有雪地鞋，要再等三四年。
看老六从手袋里拿出厚厚的一叠外汇券，姚丽娜的眼睛里都闪出小星星了，人也要化成了水一样，站在那扭来扭去的，总想摸老六的手。
好在这里好几十个营业员站在一边呢，她到是没敢干什么。至于顾客，这里向来是营业员比顾客多的，人少才是正常情况。
等李侠她们都试过了衣服裤子回来，就看到柜台上又堆了一堆的棉鞋和袜子。
“这个鞋好看，我正要买呢。”于洁笑着跑过来：“有我号没？”
“她给你们估的，试试吧，不合适再换。”老六指了指姚丽娜：“一人一双鞋，三双袜子。衣服裤子有不合适的没？”
“淑芬的裤子长了点，衣服还行。”李侠从赵淑芬手里拿过羽绒裤子：“能调不？”
“能。”姚丽娜一直在盯着李侠看，伸手接过裤子：“我给你找找。”
于洁凑到李侠耳边：“感觉她那眼神儿咋那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