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衡脸上那一瞬间不自然的神色，落在墨宁的眼里，倒像是有些难言之隐，正在刻意掩饰似的。
他手中的折扇在掌心轻轻敲了敲，脸上带着关心的神色，道：“皇叔，您的身体，千万不可掉以轻心，我又寻到了两位在江湖上颇有名气的神医，不如哪日让他们进宫来给您瞧瞧？”
他说话间，又是阵阵香风朝着墨衡涌了过来，令得墨衡的心头没来由地烦躁起来，就连已经平静了不少的精神也重又有些波澜起伏。
墨衡轻轻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强压下那股暴戾的情绪。
“再说吧。你今日进宫，所为何事？”
墨宁似是有些为难地观察着他，半晌，才赶在墨衡的耐心告罄之前，有些忐忑地道：“今儿不是我的生辰嘛，本想着若是皇叔身体无恙，请您到我府中赏玩一番。但看皇叔，似乎有些精神不济，倒是我唐突了。”
生辰？
墨衡微微一顿，仔细想了想，倒好像确是如此。
只不过，他向来不喜欢凑这种热闹，虽然在外人看来，他这个暴君只对靖王墨宁一人恩宠有加，但事实上，那也不过是看在故去的兄长的面上。
再加上若是他有个万一，说不得这天宸国的重担还是得压在墨宁的肩上，所以才对其有些宽纵。
然而对这个脾气性格跟自己截然不同的侄儿，墨衡始终都谈不上什么喜恶。
就比如说现在，靖王府上肯定已经高朋满座，特别是后院之中，说不得已经满是他的红颜知己。
这种场合，墨衡是绝对不会去的。
不过他还是稍微缓和了神色，道：“原来今儿是你的生辰，转眼间又大了一岁。朕还有事，就不去你府上了。想要什么，可以去朕的私库中挑上几件。”
说着，便要召唤首领太监。
皇帝的私库，里面自然全都是世上罕见的奇珍异宝。
如今墨衡竟然允许墨宁自己进去挑选礼物，可以算得上是难得的恩宠了。
不过墨宁却并没有急着谢恩，眼眸中反而光芒微闪，笑吟吟地道：“皇叔果然偏疼侄儿，如此就先谢过皇叔了。不过之前，侄儿曾经在墨阁看中了一块透明宝石，不知皇叔这里可有类似之物？”
墨衡蓦然抬起眼眸，淡淡地扫了墨宁一眼。
墨宁没来由地感到心中一颤，心念电转间正欲改口，却见墨衡又静静地垂下了眼睫，略一沉吟，才缓缓道：“那宝石朕还有用，你选别的吧。”
果然……
墨宁心中对那透明宝石的好奇又升上了一个台阶，但他了解墨衡说一不二的性格，知道在他这里再也无法探听出什么，于是佯装并不在意地笑道：“侄儿也是没见过类似的宝石，有些好奇罢了，既然皇叔有用，那以后若在别的地方遇见了，自然也是弄回来先孝敬皇叔。”
墨衡又默默地盯了他一眼，道：“不得强取豪夺。”
看他神情淡漠，又不像是对那透明宝石势在必得的模样，墨宁心中又有些吃不准了，只得微微笑道：“侄儿明白。那就不耽搁皇叔的正事，侄儿先行告退了。”
墨衡点了点头，召唤首领太监拿上自己的私库钥匙，领着墨宁前去挑选礼物。
待得两人的背影远去，墨衡这才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远远的，墨宁似乎心有所感，忽地停下了脚步，回眸望去，正好看见墨衡的身影隐没在花丛中。
那个方向……
墨宁用折扇轻轻地敲了敲掌心，若有所思地转身，继续跟着首领太监向私库的方向走去。
他应该不会看错，那条路正是通向宫门。
所以皇帝所说的正事，其实是打算暗自出宫？
难怪他换上了一身辨认不出身份地位的常服。
话说回来，皇帝这段时间私自出宫的频率，是不是比往常稍微高了一点？
＊＊＊
此时的靖王府，正如同墨衡所预料到的那样，热闹非凡。
从早晨开始，就不断地有达官显贵上门送礼祝寿。
而这些人中，只有那些身份尊贵的才被引入府内，得以参加接下来的寿筵。
剩余绝大多数的人，只能送上礼单、行礼过后便被打发了回去，根本无法成为堂堂王府的座上客。
秦雁蓉早早地就缠着柳氏来到王府，可惜的是墨宁一早就进了皇宫，临近晌午还没有回来，白瞎了她的一颗芳心。
柳氏同靖王妃是同父异母的姐妹，虽然嫡庶有别，但勉强也能跟靖王妃说上几句话，再加上秦雁蓉为了讨墨宁的欢心，而对自己的这位姨母百般奉承，倒也得了靖王妃的两分好眼色。
只是眼看日头偏移，秦雁蓉望眼欲穿，却还是见不到那熟悉的身影，情不自禁地便显得有些坐立不安，让坐在花厅中闲聊的诸位夫人看了，免不了私底下有些嘲讽鄙夷。
柳氏也深觉不像样，急忙笑着向靖王妃道：“蓉儿想必是急着见到她的闺阁好友，我却总是将她拘在身边，倒是我的不是了。”
靖王妃微微一笑，道：“今儿各府的千金来了不少，都在园子里逛着，我让人带蓉儿去吧。”
说着，便不动声色地招来了身边的侍女，让她将秦雁蓉带去众千金们游玩的地方。
虽然面上不显，但靖王妃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些鄙夷。
果然是自己的庶妹教养出来的粗野丫头，除了脸孔勉强能看一无是处，却偏偏还总缠着自己的宝贝儿子。
也罢，看在沾亲带故的份上，若是爱子不讨厌她，以后抬回来当个侍妾也未尝不可。
只不过正妃和侧妃的位份，还是得从其他身份更加高贵的大家闺秀中好好筛选一番才是。
秦雁蓉并不知道自己在未来婆婆的眼中，也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野丫头。
迟迟未能见到墨宁的她，心情有些烦躁地随着侍女来到了后花园，远远就瞧见各家的千金们都聚在了一起，不知正说着什么，讨论得热火朝天。
想到这些都是自己潜在的情敌，秦雁蓉情不自禁地对着水面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特别满意地端详了一番刚刚打的镶金嵌玉的新头面，自觉毫无瑕疵，这才趾高气扬地向前走去。
前面正热烈讨论的千金们听得动静，齐齐转过头朝秦雁蓉望来，不知为何，一张张粉面上忽地都露出有些诡异的神色。
秦雁蓉一无所知地又走近几步，这才听得“扑哧”一声，有人率先笑了出来。
“刚说如今不会再有满身金玉的暴发户，你们瞧，这不是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