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赖子正在心里自怨自艾，忽然听得秦时月又道：“既是替我做事，该有的报酬自然也会有。就按……每日五文的定例罢，若是都照我说的做了，便可去我那里领工钱。”
王赖子的眼睛“噌”地就亮了起来，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山湖村的人本来收入就低，否则王婶也不会告诉秦时月，雇帮工每人每天给个五文工钱已经很不错了。
对于这些在田间一年忙到头的农人来说，年末结余的时候，算下来每日能有个五文钱，就已经足够一个人生活了。
像王赖子这样饥一顿饱一顿、拆东墙补西墙的人，更是每日能到手个两、三文钱，他就能想办法不让自己饿死。
所以现在一听秦时月说，只要每日往大宅这边跑上一趟，把化粪池这边清理干净，就能够得到五文工钱，王赖子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就连需要面对的恶臭和污物也不觉得什么了。
“秦、秦小娘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王赖子懒散，要他像村里大部分人那般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命，有那个闲工夫，他宁愿在家里饿着肚子躺着不动。
但他也并非完全不愿意劳动，所以秦时月的提议正中他的下怀，工作时间自由，工钱高，除了脏臭累了些，没有其他毛病。
就连那少年也有些心动，觉得王赖子根本不配得到这么好的差事，于是忍不住道：“姐姐，你要是想找人倒夜香，我可以帮你呀。别找王赖子，他一定会偷懒的。”看書溂
“嘿，小子你说啥呢？看你那小细胳膊小短腿的，这活你想抢也抢不走，哼。”
王赖子生怕被少年坏了自己的事，急忙一把推开他，凑上来对着秦时月腆着脸道：“秦小娘子，你可千万别听他胡咧咧，我保准给你把事办好！就是那个……”
他谄媚地笑了笑，厚着脸皮道：“你看这工钱，是怎么个结算法呢？”
秦时月先是看着那少年，摇头道：“倒夜香的活不适合你，你且等一等。待我交代完了王大牛，接下来可就轮到你了。”
少年顿时心里一紧，想起自己其实跟王赖子一样，也是试图闯进韩家大宅里偷东西的犯人，不由得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不言语了。
秦时月这才又转向王赖子，道：“这几日村里人会帮着我修葺大宅，每日酉时收工，随后结算工钱。你也酉时过来，到时候我顺手替你一起结了工钱。”
王赖子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应承。
却听秦时月话锋一转，淡淡又道：“若敢偷奸耍滑，也不必找我求情，自然有……人会收拾你。”
什么有人？怕不是有那种东西吧？
“不敢不敢，小娘子您放心。”
王赖子顿时又觉得后心发凉，疑神疑鬼地也不敢回头察看，只一个劲地对着秦时月点头哈腰，极尽谄媚之能事。
秦时月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就先这样吧。我会不定时地检查你有没有按照我说的去做，若是做的好，有赏；但若是我不满意……”
她轻轻地哼了一声，没有继续往下说。
但王赖子已经疯狂点头，拍胸脯保证道：“不会不会，我一定好好做事！”
“行，那你可以先走了。”
秦时月给了王赖子一个“好好表现”的眼神，王赖子顿时跟打了鸡血似的，连连躬身道谢，随后才乐滋滋地转身离去。
待得王赖子走远，秦时月才举步朝韩家大宅的方向走去，同时瞥了默默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年一眼。
“现在轮到你了，说吧，为何要偷闯大宅？”
“我……”
少年抿了抿唇，颇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
秦时月也不勉强，仍是缓步前行。
直到回到通向大宅的小路之上，那少年才忽地朝她跪了下来，磕头道：“姐姐，我也可以帮你干活，只要你能给几口吃的！求求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有吃的就好！”
秦时月伸手将少年从地上拎了起来。
少年原本还撑着劲不肯起身，谁知秦时月看着柔弱，手上的力道却不小，拎他就如同拎一只小鸡仔似的，轻轻巧巧，连呼吸都没有乱上半分。
少年心头讶然，更加认定了秦时月不简单。
“站起来好好说话。你偷进大宅，就是为了几口吃的？”
少年见识了秦时月的厉害，不敢稍有隐瞒，老老实实地把自己来大宅的目的和经过都说了出来。
原来，少年名叫叶育，是土生土长的山湖村人。家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年迈的祖母和稚龄的妹妹。
几年前边关燃起狼烟，朝廷征召了大军出军平定，叶育的父亲也在其中。
后来战事告一段落，同村出征的男丁里，有的回来了，但大部分却留在了遥远的边关，叶育的父亲也是如此。
他父亲本就是家里的顶梁柱，离家的一年多里，一直靠叶育的母亲服侍老的、拉扯小的、家里田里的活儿一把抓，如此艰难度日，本还存着个盼头。
如今得知噩耗，本就熬得油尽灯枯的母亲顿时一病不起，没多久就撒手人寰，留下当时刚满十岁的叶育，和年过六旬的祖母，以及只有六岁的妹妹。
那之后，叶育家的日子就过得一天不如一天。
他们老的老小的小，地里的活就算怎么咬牙坚持，也做不了多少，一年下来，收成根本就难以度日。
没奈何，叶育的奶奶只有变卖了家里仅有的几亩田地，又勉强撑了两、三年。
如今他们家已经是一贫如洗，奶奶也熬坏了身体，兄妹俩从小缺衣少食，导致面黄肌瘦，比同龄的孩子看上去至少要小上三岁。
叶育自认为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小小年纪就上山捉野鸡野兔、打野鸟摸鸟蛋，下湖捉鱼摸虾，能做的事几乎全都做过，也只能让一家人饥一顿饱一顿地艰难过活。
他毕竟年纪还小，村里人家有事要请人帮工，只会找身强力壮的男丁，根本不会考虑他这样的瘦皮猴。
给人做学徒学门谋生的手艺吧？又付不起入门的学费，何况他若是去了师傅家帮忙，家里的祖母和妹妹又该如何是好呢？
就这么着，叶育背负着全家的重负，每天睁开眼睛要考虑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家三口的口粮要去何处寻找。
结果，他就听说了韩家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