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 这是我们这几日堪舆出来得地形图,照您得指示将地势低洼、高耸之地一一标识出来。”曹峦说着将手中的地图递了过去,胤祺低着头仔细端详一番, 才看向刘清徽。

  “到了汛期, 城区蓄水难以排解是在所难免的,家家户户数以千口的性命是最重要,故而居民区的水利疏导也是咱们此次的任务之一。清徽你同这专管水利之事的差官研究好引水路线后, 便着人开挖。”

  说罢他又拿过另一张专事水利的地图。

  地图上将整个徽州府大大小小的圩与坝全都标注清楚, 此前于成龙与靳辅争议不止该修与否的堤坝胤祺也前去看过, 半半拉拉修了一半如今是拆也不敢修也不敢了。

  吴知府对于这堤坝也是拿不定主意,此刻那标了红角的高家堰三个大字更是分外刺眼,即便上官现在不提但谁心里都明白上官来这里的原因不过是为了这么个堤坝,既然他不提自己也不妨主动提起。

  “小大人,这高家堰……”

  “修!”

  吴云襄的话并没全部说完,胤祺便是一声斩钉截铁的‘修’, 一时让吴云襄楞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您的意思是……”吴云襄犹疑试探道。

  胤祺只抱着手淡淡说道:“高家堰这堤坝继续修, 此番汛期降水若是少咱们加筑高家堰最好是能将水拦在这高家堰之外以保往南的地方再受水患的加重。”

  说到这胤祺抬起笔将高家堰三个大字给圈了起来, 一旁的刘清徽却问:“那若是此番老天不给面子呢!高家堰堤坝修得再高,也高不过天时不是?”

  胤祺将笔放在一旁,笑眯眯的样子很是从容,只看着众人淡淡说道:“古来自大禹起, 水患之问题不过是两番争论,要么堵,要么疏。但无论是堵还是疏都不是完全之策,咱们不是神仙不能保证所有人都活着,我们要做的不过是将损失降到最低。

  为此,我希望你们谨记咱们此番只有一个目的, 就是保人命,其他的都不重要,什么农田、钱财通通都要放在性命之后。”

  吴云襄虽是点了点头,但仍旧叹息说道:“话是这样,但……”

  “临江的地区,地势低洼的地区,尽量劝说老百姓搬到安全的地方来。修建临时住宅的地区用来安置这些居民,其中费用由朝廷出。你们要做的就是劝,我知道这不容易,这些百姓大多数都是守着一亩三分地活着的庄稼人,农桑收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胤祺轻声叹息着,眉头紧锁。

  吴云襄听了这话也道:“小大人您是明白人,下官只能说尽力一试,但能否如愿实在难以夸口。”

  胤祺抬手,“我明白,不必多言。”

  话毕,吴知府便带着官衙之人尽数鱼贯而出,按照胤祺交待下来的吩咐行事去了。如今离汛期的日子已然是越来越近,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刘清徽仍旧站在一旁似乎并没有准备出去的意思,胤祺微微抬头看着他问:“还有什么?”

  “是疏还是堵,您想好了吗?”刘清徽问。

  胤祺看着他笑道:“我不是说了嘛!加筑高家堰的堤坝,给你十天的工期你亲自督办此事,绝对不能马虎!”

  “那就是选择堵了?”刘清徽明显神色难看的样子,“若是今年上天开眼咱们或许有条生路,若是降雨过大紧紧只靠着一个高家堰是根本挡不住的,那时候您想过该怎么办?”

  胤祺直起身子并没说话,只是长长叹了口气,才道:“我自然知道高家堰一个小小堤坝怎么可能固若金汤。”

  “那您还……”

  胤祺:“清徽我问你,这天上之水自上而下,或成湖泊,或成江河。对否?”

  刘清徽:“自然!”

  胤祺:“那世界的江河湖泊最后的归路在哪?”

  刘清徽:“‘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黄河既如此,更不用说其他的江河湖泊了。”

  胤祺点了点头,“万水归海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仅凭咱们能堵得住这涛涛洪水嘛?这道理我会不明白?你道我不想疏嘛!来不及了!清徽河浚通渠非一日之功,咱们没有时间了!疏浚的道理过了此番汛期你再讲给汗阿玛听!

  咱们今日至此,天命也是如此。若溃了堤坝我保不住的就是这两江的子民百姓,他们的命保不住,你我的性命也保不住。我来时可是立了军令状的,不想咱们俩都死在这,就奋力一搏!”

  刘清徽听了这话,闷不吭声却突然跪了下去,微微颤抖的说道:“五阿哥,您何至于此啊!我的命就算是丢在这里,葬在河里,那也是我平生志愿所在。您还有大好前程,何须为我……”

  “不是为你!”胤祺直接打断了刘清徽的一番感人肺腑的言论,“是我此番职责所在。”

  说罢胤祺将刘清徽扶了起来,只拍着他的肩膀淡淡说道:“去!辛苦你与曹峦,我还得办点其他的事情,近日便无法与你们并肩作战了。”

  身旁曹峦一直沉默着并不说话,他原先从不觉得五阿哥这等养尊处优的阿哥爷能在此事上有何建树,虽经过数日相处知晓他是个并没有什么架子且仁善的孩子,但从未想到他能做到今日这番。

  不急不慌,处事果断。事事以民为先,思虑更是周全有条理,不曾有任何推诿之处。

  曹峦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生平头一次觉得或许这趟差事是来对了的,胤祺这个人皇帝是派对了的。

  “我等定不负阿哥您的吩咐!”曹峦行了礼,便不再多逗留,两人急匆匆的出门直奔着高家堰就去了。

  如此一走,原先还满满当当的屋子里顿时就只剩下梁山与胤祺主仆二人了。见着他人都是风风火火的样子,无事可做的梁山自然也是心中着急。

  主动就问胤祺道:“少爷,那我做点什么?”

  “你啊!你陪我吃酒席去!”

  “啊?”梁山挠了挠头不解的看着胤祺,这样的生死关头自家主子怎么可能有闲心吃什么酒席。

  胤祺仰着头十分疲倦的撑了个懒腰,将辫子拨到身后,又理了理自己一身绞罗竹叶花银丝藤萝紫的长衫,啧啧叹了一声问:“今儿我这身衣服好看?你瞧着银丝没有,那在阳光之下可是耀然生辉好不富贵啊!走!咱骗钱去!”

  “不是少爷您……啊?骗钱?”梁山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傻样子,全然不知道自家主子是在说什么,没前情没后文的突然来这么一句骗钱。

  可真当梁山随着胤祺来到黄府门口,看着那金光闪闪的匾额与一眼望不见头的墙壁,突然开始明白他家五阿哥是个什么打算了。

  “上去叫门,就说是来……”胤祺话还没说完,梁山便已然打断道:“我知道怎么说,您放心!您可是他黄家的救命大善人啊!”

  胤祺轻笑一声,看了眼梁山才调笑说道:“知道还不快去!小爷今天就是要好好宰上一笔!”

  “得勒!”梁山应声便像黄家大门走去,胤祺也下了马仔细整理了一番仪容仪表,不管怎么说他作为皇子的架子还是要摆出来的,不然怎能让这些人信服自己有能力能把这些富二代捞出来呢!

  谁知正当胤祺志得意满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梁山却急急忙忙跑了回来,道:“晚了!晚了!”

  “什么晚了?”

  “咱们来晚了!黄家少爷都已经放出来了?”

  胤祺一听这话微微一愣,立刻便就翻身上了马道:“走!去臬台衙门去!这个吴云波前几日还喊打喊杀的,现今说放就放,知不知道这么一放要损失了多少修堤坝的钱财!”

  胤祺如今满肚子的怨气尽数都挂在脸上,原先都是打算好了借着这几位秋名山车神富二代的惹是生非要将这徽州府的四大首富好好敲一竹杠子的,修水利筑堤坝都是大工程,仅仅凭官府出人出力出钱是远远不够的,等朝廷的救济银子如今是肯定来不及的。

  哪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胤祺越想便越是来气。

  好个吴云波,前日里满口道德仁义的,如今还不是迫于压力说放就放了。

  可到了臬台府衙,胤祺倒是有些困惑了。这府衙大门大剌剌的就这么敞开着,里里外外好几位差官都抬着箱子往里头走。

  梁山勒紧了缰绳,也是一脸疑惑的问着:“五阿哥,这怎么一回事儿啊?这是府衙还是菜市口啊这是?”

  “甭管什么地儿,下了马咱进去看看!”胤祺说话间便就下了马直奔着着府衙就往里冲,说来也是奇怪连黄府大门人都要通报一声才能进,这按察使的府衙却连个拦着的人都没有,来去自由的很。

  “我说这位小哥儿,你们这臬台大人……”梁山伸手拦下一位匆匆往外走的差官,张口想问问吴云波的下落,谁知话还没说完这位差官便回道:“里面呢!我们大人在里头!往里走!往里走!”

  “小哥儿,小哥儿,您们这忙什么呢?”

  差官不在意的看了梁山一眼,只拍着过往太箱子的差官道:“小心点!这都是银子知道吗?”

  说着才回了梁山一句,“我们这抬银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