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事儿……你都见着了嘛?”玄烨向着一旁的梁九功挥了挥手一边漫不经心的说着, 梁九功会意连忙走上前来将五阿哥给抱了下来。

  “小阿哥咱这今儿早上让御膳房送了些牛乳饽饽,您不是向来最喜欢吃饽饽的吗?奴才这就领着您去吃饽饽怎么样?”梁九功蹲下身子,细心为胤祺那一身红地绿莲花闪锻裁成的长衫袍子抚去褶印。

  胤祺是巴不得看不见王师傅的好, 自然心满意足的牵着梁九功的手就出了里间。

  王师傅见这一大一小直转了弯没了身影方才说道∶“回禀万岁爷,臣昨日不过是正常上值当班,教的也只不过是正常的百字楷书与《礼记》, 若说稀奇事倒还是真有一桩, 这……五阿哥啊!昨儿头一次交了功课, 虽然说是字写得如同鬼画符, 但他能按时完成功课已然是件出乎意外之事儿!臣啊……”

  王师傅这一味的顾左右而言他的碎碎念不禁让玄烨实在厌烦,只扶着额头生生便就打断了他, “你知道朕问得是什么事情,别与朕说你不知道,也别说你年纪大了记不清啊!说实话!”

  皇帝这话一出王师傅就被噎了一个正着, 平日里他们这些人也都是习惯了说话总多推三阻四的只说废话不说实话的, 可今日哪里是说些不痛不痒不相关的事情能遮掩的过去呢!

  这回后路被万岁爷彻底断了个干干净净,口谕说了是要说实话的, 王师傅只微微抬了抬眉毛, 这才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哼~到你这儿死了人也不叫大事情了嘛?王大人您这圣贤书读得还真是超脱自然啊!”玄烨心烦意乱的看着桌上那一沓奏折,语气间的嘲讽之意自然是要叫王师傅听出来的。

  王师傅倒是老脸不红, 能在上书房里给诸位皇子们当老师,脸皮哪里是那么薄的。他微微低了低头,略一思虑说道:“臣眼见了的不是什么大事儿,便就是那小太监摔了大阿哥心爱的端砚,大阿哥一时气不过发了些脾气罢了。这后来的事情臣不曾得见,是不是大事儿臣说了也是枉然。”

  “只是发了些脾气?”皇帝抬起了桌案上的朱笔,这才缓缓抬起头怀着质疑的眼神看向他, 王师傅被皇帝这么一看是低下了头怕被认为自己心虚,眼睁睁的对望着又心里直打鼓。

  皇帝年少登位,几十年来是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早便就练成了一副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神,对这些臣子们来说,他高高坐于那金銮殿上本就是如庙里的观音菩萨、佛一样,一颦一笑都带着耐人琢磨的意味。

  若不能知道这等意味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若不能知道那一抬眼一低头是为了什么,那便是大大的不会看眼色,那便是伺候不好他这位万岁主子的。

  “也略……动了手。”王师傅又松了松口,即便如此还是找补道:“只不过是不曾有传闻中那样不像话的,什么又是皮鞭又是大棍的,那是没有的!”

  “哼~”皇帝斜靠着软榻不以为意地冷哼了一声,拿着朱笔地手就落在了纸面上,方才道:“你们说话向来是要朕自己再多添上几分的,说没有那就是有一些,说只发了些脾气那就是发了大脾气。是不是?”

  “臣不敢!”

  皇帝将批好的折子往桌案上随意一丢,又抬头看他道:“甭来这一套,嘴上说来说去都是这么几句话,其实呢!私下里是一个比一个的敢!”

  “看看!看看这是什么?奏请蒙古草原蝗虫闹饥荒的事情他们都敢拦着不让朕看,更别说你们了!如此下去,朕这个瞎了眼睛还聋了耳朵的天子……不当也就罢了!”

  王师傅一听这话,立刻就从椅子上起了身,直起了身子立刻便就跪在了桌案前。怎么如今连万岁爷都说这样的话了?

  “臣……”

  王师傅的话还没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声,几乎是两人同时转头向外望去。

  那声音十分娇柔而又幽怨,皇帝与王师傅坐在里间听得并不是那样明确,只模模糊糊听见了几声“万岁爷~如何如何……”便就又开始哭哭啼啼没完没了。

  “梁九功!”原先这皇帝的心情就很是一般,被这妇人一顿哭泣就是越发的烦躁了,直接开口就大声喊梁九功进来了。

  梁九功听了里间的声音,擦着汗就跑了进来,他这边是刚给五阿哥喂了些牛乳饽饽好不容易让他安静了一些。这外头又来了位最爱哭哭啼啼没完没了的娘娘来给自己找差事儿。

  这都什么命啊!

  梁九功:“万岁爷您有什么吩咐?”

  皇帝:“外头是谁?吵嚷的一点儿规矩都没有啊?当我这南书房是菜市口了?一点体统都没有!”

  梁九功将身子弯得更低,只实话实说:“ 是惠妃娘娘来了,吵着嚷着要见您,说……说小太监绝对不是大阿哥害的,又还说……说……”

  “说什么?”皇帝再次没好气儿的问道。

  梁九功微微抬了抬自己的眼皮儿,顺着空隙的口儿更是乜了一眼他这日夜伺候着的万岁爷,一个个的谁不想知道万岁爷的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谁不想知道万岁爷接下来该如何处理昨儿晚上的事情。

  可圣心哪里是那么好猜透的呢!

  梁九功只老老实实说道:“回万岁爷惠妃娘娘说了,大阿哥之事定是有人栽赃陷害的,惠妃娘娘还说有证据要呈上来给您过目,求您给大阿哥平冤昭雪呢!”

  “证据?哪来的证据?”玄烨微微愣了愣,明明胤禔犯下的这滔天大祸是铁板钉钉不容置喙的事实了,怎么如今又冒出来个证据?还是能给他翻案、立功的机会。

  皇帝明显并不太相信惠妃的话,毕竟母子情深当然她是一心只会护着儿子的母亲,如此就算她通融通融证人给大阿哥翻个供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想到这儿,皇帝便更是烦躁的挥了挥手,直言:“让她回去好好反思反思!儿子变成如今的模样,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也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甭在这南书房大喊大叫的没有一点体统,像个什么话儿?”

  “咳……是!是!”梁九功敷衍的应答了几声,直挺挺的就出了门。

  门口那往日里不可一世的惠妃娘娘如今还不是跪在这冰冷石板上一个人暗自伤神,一会大一会小的哭泣声与啜泣声是连番交替轰炸。

  他这个满宫里公认最是能言善辩的主儿,如今倒被惠妃那连珠炮的话语噎得上不了场,开不了口了。

  “万岁爷冤枉啊!胤禔真是被冤枉他!他平日里一向是最孝顺的孩子,即便有时候脾气稍稍大一些,也远远不至于说杀人灭口啊!这孩子又不是傻,怎么会当着众目睽睽的面将人活生生打死或是勒死呢?呜呜呜呜呜……万岁爷,您就看在臣妾伺候您一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见臣妾一面,给胤禔个机会!”

  “万岁爷这是有人陷害我家胤禔啊!臣妾有证据,臣妾有人证,有物证,还望万岁爷您……明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