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翀私心里确实很想知道究竟是谁策划了这一场戏，可是为了一己私心真让方长去演迟源，那也实在是太滑稽了。
凌晨两点，林芳芳给秦翀打了个电话。
这个点儿一般正是林芳芳文思泉涌的创作巅峰期，时常会把新的想法用微信发过来和秦翀交流，但是大半夜的直接打电话还是第一遭。
“秦翀，曹正宇看了剧本之后说他有初步意向！”
睡懵了的秦翀还没醒过味儿来：“什么意思？”
“曹正宇！曹正宇啊！他对我的剧本……对《烈火熔炉》感兴趣！”
秦翀头一次见超级事业型女强人林芳芳这么激动，耳膜都快给她吼破了：“你是说曹正宇想接《烈火熔炉》？”
“对！是的！没错！”林芳芳在那头劈头盖脸的一顿输出，“你听着，明天下午两点，秦道夫给咱们约好了，单独去跟曹正宇见个面，谈谈有关《烈火熔炉》的细节，啊！我太兴奋了！今晚肯定要失眠了！”
“你冷静点，只是初步意向，现在还八字没一撇……”
“啊！我该穿什么衣服？白的？白的不吉利。粉的，对粉色是我的幸运色！哦，也不行，颜色太浅了，我生理期，万一泄漏了多丢人……”
林芳芳从来没把秦翀当异性看待，有什么说什么，从她语无伦次的表现看来，想让她保持冷静已经完全不可能了。
“我得快点睡，不然明天得水肿了！秦翀，你也早点睡，别玩游戏了！明天记得别迟到了，咱们约的可是影帝曹正宇，拿出点认识来，给他留下个好印象！”
林芳芳不由分说直接挂了电话，秦翀在这边愣了一会儿才慢慢回过神来。
曹正宇是影视双料影帝，二十七岁在悬疑片《隔壁》当中饰演凭借读心术破获悬案的大学教授一举成名，成名之后顺风顺水片约不断，凭借着俊朗外形和出色的演技拿奖拿到手软，名利双收。如今他已经四十岁了，每年只拍一两部片子，挑片的眼光也是出了名的高。
这样一个人竟然能看得上《烈火熔炉》？
秦翀仔细想了想——曹正宇这也是没睡醒吧？
林芳芳到得很早，即使今天专程请人化了妆，依旧盖不住她放化疗之后的憔悴。今天她没穿羽绒服，而是换了件考究的大衣，穿起来就越发显得形销骨立。
事实上秦翀也是一晚上没睡好。谁让对方是曹正宇，别说是意向，哪怕真是睡糊涂了他也得积极争取。
曹正宇本人其实还好，即使年过四十体形还是保持得很好，五官轮廓甚至比年轻的时候更有味道了。为人也说不上亲切，不过面对工作的态度绝对认真，整个人自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和罗东生的不怒而威不同，罗东生让人不敢说话，曹正宇却让人肃然起敬。
“曹老师，这是团队构成和前期筹备情况，咱们的实力还是很强的，资金方面也不用担心，片酬一定会让您满意的……”
秦翀在旁边听着，影帝的待遇就是不一样，这不像是给曹正宇试镜，倒像是曹正宇在测试整个团队。
曹正宇泡了茶，林芳芳压根顾不上喝，铆足劲儿的给他介绍。
秦翀也确实是渴了，端起面前杏子大的小茶盏一饮而尽。
曹正宇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添满了茶。
秦翀也不客气，端起来随便吹吹，又干了。
曹正宇也不想给他无限续杯，添茶之后赶紧说正事：“这些方面你们可以和我的经纪人谈，我想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哦，这是您要的详细人物设定和主要剧情梗概，您可以先看看，如果觉得不合适咱们可以再沟通。”
曹正宇没回答，只是默默的翻动着那份文稿。
屋子里鸦雀无声，谁都不敢大声喘气，秦翀只觉得自己都要憋得背过气去了。
曹正宇慢慢抬起头来：“这是卫展鹏的人物设定？”
“曹老师，这有什么问题吗？”
“我想要的是迟源的人物设定和相关剧情。”曹正宇把文稿合上放在桌上，“你们整理好了再来见我。”
林芳芳和秦翀面面相觑。
在国家危难之际跳脱封建大家庭的桎梏选择救助民众的商人，这人设简直好得感人，不管从外形还是气质上都特别贴合曹正宇，可以说林芳芳就是照着曹正宇写的。结果曹正宇放着卫展鹏不演，居然对郁郁不得志而有点疯疯癫癫的迟源感兴趣？
秦翀知道林芳芳为难，这事还得他先开口：“曹老师，其实我们都希望您出演卫展鹏，不管是外形还是气质，乃至于表演经历，您都更适合出演内心充满矛盾却又能展现出人性光辉的卫展鹏。”
曹正宇笑了笑：“卫展鹏是什么人？”
秦翀愣了愣，不明白他的意思。
“卫展鹏是个好人，不管面对爱情还是人生的选择都是显而易见的，非常表面的矛盾。迟源不一样，他经历过了磨难，做过好人也做过坏人，从被迫的牺牲到无可奈何的铤而走险，他拥有更加真实和复杂的人性。我知道卫展鹏的人设更好，从戏份上来看也更偏重他，但是我喜欢演绎迟源这种真正有挑战性的角色。”
秦翀皱了皱眉头：“即使你完全不适合这个角色，你还是要坚持吗？”
曹正宇慢慢站起来，忽然扭转腰身，摆起了架势：“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秦翀没想到曹正宇这种看似跟戏曲完全不搭的人真的可以说来就来，彻底没话说了。
“我在自己的舒适圈已经呆了很久了，我想要寻找一个突破自我的机会。也许我不适合，但我愿意努力。行了，你们走吧。”
曹正宇下了逐客令之后好像并不在乎他们是不是已经离开了，自顾自的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又从抽屉里摸出一副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动作优雅舒展得像电影里的特写镜头。
林芳芳给秦翀使了个眼色，提醒他走人。
“对不起，我会仔细考虑的。”秦翀点点头，跟着站起来，走了几步之后又转过身，“就算是各退一步吧，我希望您也能再考虑考虑角色配适度的问题。如果您愿意出演卫展鹏，那就再好不过了。”
曹正宇稍稍抬起头来，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轻轻点头而已。
直到走出大门林芳芳才猛地喘了一口大气。
秦翀还以为她哪儿不舒服，赶紧过去扶她，结果林芳芳攥住他的手不停地发颤：“你可真是太刚了，居然敢跟曹正宇开杠。妈呀，影帝就是影帝，一个动作一句话都是戏，气场太强了。这种人天生就是为了银幕而生，太……太……太完美了！”
“你可想好了，他这么高傲又不肯妥协，咱们的小庙不一定供得起这尊大佛。”
“供不供得起那是秦道夫的事，不管坑蒙拐骗，能把曹正宇弄来就是胜利！”
“可是他想要的角色是迟源，不是卫展鹏，这也没关系吗？”
“他想演谁就演谁，如果有冲突的地方我可以改。”林芳芳特别高兴，“你要搞清楚，现在是他在挑剧本，不是我们挑演员。”
秦翀忍无可忍地做了个鄙视的表情：“底线呢？”
“谁说我没底线了？只是遇上了曹正宇，这个线可以稍微往后挪一挪。”
“剧本是你的，你说了算。”秦翀被逗笑了，林芳芳真的很少露出这样天真任性的一面，他也不愿给林芳芳泼凉水。
曹正宇能加盟《烈火熔炉》当然是件好事，光他的名气就能给剧带来关注度，至于疯疯癫癫的方长——他真的脑子烧坏了才会真的让方长来演迟源。
秦翀把林芳芳送上了车，自己散步回家权当健身。
这几天已经进入热档了，各种特效和贺岁大片轮番轰炸，电影院门口熙熙攘攘，票房数字蹭蹭地上涨。
秦翀站在门口看了一阵，不由得感叹，难怪王颂元让他兼顾商业元素，毕竟商业片跟文艺片的受众比起来实在是降维打击了。
他拿着手机发懵了几分钟，还是不知道可以打给谁。
这会儿刘铭宇肯定正在忙着处理父亲的后事，罗威也不知道找到没，反正罗东生是肯定不会特地给他打个电话报平安的。小小白两口子你侬我侬，还是少去打扰他们比较好。
“你怎么不回家，害我等你到现在！”
秦翀肩膀上挨了一掌，隔着厚厚的羽绒服都被打得皮肉发麻，他皱着眉头瞪着方长：“等我干什么？我们很熟吗？”
方长自顾自地继续吐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家的暖气不给力，就跟住在冰窖里似的……”
“等会儿！你又进我家了？”秦翀忽然反应过来了，顿时火冒三丈，“我已经换过密码锁了，你怎么进去的！”
“不是你的生日就是刘铭宇的生日，都不用试第三遍。你这种密码也就是骗骗自己，对有心人完全无效。”
“关你屁事！”秦翀没好气地骂，“我警告你，下次再这样登堂入室，我管你是谁，一律报警处理！”
“哟哟哟，还跟我来劲了是吧？”方长上次的打扮还挺正常，没想到今天披散着头发又系了一块扎眼的红色格子围巾，眉头上一颗闪闪发亮的骷髅眉钉，活像一个跑错了场子又忘了化妆的视觉系歌手，浑身都写满了怪异。
“我没心思跟你瞎搅合，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我可没瞎搅合。”方长拦着秦翀不让走，“我问你，曹正宇是不是想抢迟源这个角色？”
“抢？这剧的角色本来就是让曹正宇先选，什么叫抢？”秦翀忍不住笑了，“再说迟源这个角色又不是你的……不是，是和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你有什么立场来指责他？”
“哎，你这是双标！曹正宇就了不起吗？我告诉你，你们都被骗了，那个老家伙坏得很！真的！你们别光看他的名气，他私底下的黑料可多了！”
“你可省省吧，造谣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你们都被他那个对剧本特别挑剔的人设给骗了，曹正宇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曹正宇了，背后早没流量支撑了！一流好剧本轮不到他，差一点的他又端着架子不愿丢了体面，其实里子早就一片狼藉了。他投资的那几个公司没一个赚钱的，虽说没结婚吧，那一大家子人都等着他养，跟养了一帮吸血鬼似的。你看他甩脸子拿架子耍大牌，最后还不是要学网红下海去带货？”
“你可行了吧！”秦翀打断了他的话，“你来跟我说曹正宇的坏话又有什么用，证明他坏，你就能好吗？哪怕不考虑曹正宇，后面还会有李正宇王正宇方正宇，就是不会落到你头上。”
方长气得直跺脚：“你这是对我有成见！”
“你成天真真假假的不着调，我也不知道你跟秦道夫到底有什么瓜葛，但是这些都不重要，我一切都只为了能把戏拍好。你要是能证明你能比曹正宇更出色更适合演迟源，那我就会考虑你。”
“好，你等着！”方长甩下一句话，气哄哄地走了。
秦翀看他仿佛发怒的哥斯拉似的一步步跺着脚，脑子里一抽，忽然喊了一声：“方长！”
方长立刻转身，虎着脸问：“干嘛？”
“陪我看场电影吧。”
方长就像被雷劈了似的，傻在那儿了。
秦翀立刻后悔了：“算了，当我没说。”
“别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请我看就行。”方长窜过来，立刻伸手去挽秦翀的胳膊，结果被秦翀一个凶恶的眼神吓退了。
“走吧。”
秦翀扭头就走，心里边后悔得想揍自己两拳。也许是孤独感引发了什么神经错乱吧，明知道方长哪儿都不对劲，竟然还会邀请他一起看电影。
方长一点不觉得别扭，在后面笑了几声，很做作地补了一句：“欲擒故纵是吧？我就知道你对我感兴趣。”
秦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的体质果然邪门，不但容易招惹疯子，还容易招烂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