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哥……”羊儿好似感觉不到疼，挣扎着爬起来，完全不顾手按在瓷片上，抬脚便要向前跑。
“停下！”东西掉了的青年将脚一伸，羊儿再次被绊倒，青年恶狠狠地蹲下身，抓着羊儿的一条腿，使劲往后拽：“看看、看看，你干的好事！还想往哪跑！”
羊儿根本没去听他在说什么，只是看着前方，双手死死扒着地面，被拽后一点，又爬向前一点，一身鲜血蹭的地面仿佛刷了一层红漆，仍然死扒着不放手。
他微微抬头，仿佛看到了某种希望，努力地不想让希望溜走。
“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喂，小鬼！我跟你说别想跑，你听见了没有？干什么呢！”
旁人围了一部分，女人不忍心看，可是又没有能力帮着那孩子赔偿，只好退出圈子。
男人们皱着眉，指指点点，有些人感觉看不过去，提议大家一起凑凑钱，一时间，叮当作响的铜币声响起。
“够不够？你别折磨孩子了！”
由海面吹向内陆的海风吹散了血的气息，吹散了无比喧闹中，那愈发微弱的呼唤。
“龙哥哥……帮帮小满哥……好不好，羊儿……求求龙哥哥……”
迅牙突然抬头，刚刚那是……孙羊儿的声音？他回头，只见码头那边似乎有些不稳定的骚动，心里一惊，化成一股比海风更快的红风，转瞬间来到人堆密集的地方。
“这总够了吧。”不咸不淡似乎隐含怒气的声音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一枚带金纹的钱币发出一声清响，砸落在地，这一片范围内的议论声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青年愣了一下，然后松开抓着羊儿小腿的手，一下子抓起那枚钱币，翻看两下，露出狂喜之色，转眼看向来人。
来人也就十七八岁，一身浅灰色武袍、墨色长发披散，五官平凡却又有种不平凡的气势，腰间一把浅灰色剑鞘的长剑，既普通，又特殊。
“都散了。”他说着，蹲下身来，将失血过多迷迷糊糊的羊儿抱起来，修长而略带薄茧的右手搭上了羊儿手腕，旋即皱眉。
似乎是他身上散发出的气势有些吓人，那青年收好钱币扭头就跑，其他人叹息一声，摇摇头，纷纷散了。
他们之前丢下的铜币青年没捡，他们也没打算收回，全部留在了原地。
依人能力做善事，问心无愧就好，与其将之收回，不如留给少年买伤药，即使有那随便一出手就是五万的少年在，这些可能钱根本用不上。
“怎么样？”
“很糟糕。失血太多，若不是体质有了一些改善，怕是已经没气了。”他抬头，对上迅牙的目光，平静之中有几分怒意：“你就这样照顾他的？”
“是我疏忽了。”迅牙没有解释。
“不说这个，得赶快救他才行，他……”
话还未说完，少年眉头猛地一皱：“不好，他有隐疾在身，已经发作了，恐怕……”
他没说下去，迅牙的心已是猛地一沉。
羊儿的心跳声，没有了。
“别乱来！”他低喝一声，打断了迅牙准备抢人去武协的动作：“这种情况不能对他状态有太大影响！”
说完，他小心翼翼的护着羊儿，搭在羊儿手腕上的右手有淡淡碧光涌现，迅牙紧跟着抬手，碧光明亮，让他一愣，旋即稳下心，也不放弃自己那点微弱的木属性，与迅牙一同尝试救人。
“不行。”他神色中有些什么，嘴上说着不行，手上却没有半分放弃的意思。
怎么会。
迅牙有几分恍惚，突然生出一种无力感。
原来速度再快，也快不过死亡吗。
明明就在刚才，羊儿还在叫自己。
感受着时间如此漫长的流逝，迅牙十分不甘心。
不甘心这个总是羞怯叫自己龙哥哥的少年，这个满身鲜血依然不放弃想来自己身边的少年就这样死去。
想救他啊！
迅牙狠狠握起右拳，然后一下子愣住了。
握不下去。
灼热但勉强能忍受的温度浮现在掌心，在那灼热之下，是清凉的、坚硬的触感。
“羊儿求求龙哥哥，帮帮小满哥。”
羊儿的声音突兀响在迅牙脑海，一如刚才迅牙听到的那样。
我想救他。
迅牙不明白，又或者明白，他忽然有些分不清虚幻与真实。
他不需要分清楚。
我想救他，怎样都可以。
刹那间，长切似乎亮了一下，刀身上灼人的烈火变得不再真实，消退了光芒，露出长切刀刃。
虚无的、什么都看不见的刀刃。
迅牙取消了木属性的注入，仍在坚持的少年只看了他一眼，没有指责迅牙。
迅牙扬起了刀。
一片虚无的刀刃上，隐隐约约映射出了什么。
一个小小的孩子，在断壁残垣下，在熊熊烈火中，空洞的看着一片惨烈景象，孩子太小，不过两三岁，他说，他要陪父母睡觉，他也说他要让坏人陪父母一起睡觉，他还说，他要像父母那样强大，他说……
他说了很多，可是画面定格在孩子眼前的景象中，所有的声音都开始模糊。
只剩下一个声音，击碎了整个画面。
我要活下去。
一个半大的孩子，在一个不富裕但也能维持生计的景象中，正垫着脚烧水做饭，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他说，他想让母亲开心，他还说，他想帮母亲做家务，他说，他想帮家里赚钱，他说，他想长大……
可画面定格在他的眼边，让那眼中的一抹疑惑无限放大，杂乱的声音消去，只留下一个震碎画面的声音。
我想知道我是谁。
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独自走在街道上，看着两边林立的店铺、穿着各色衣服的行人，他说，他也想穿这样的衣服，他说，他想去那家酒楼吃饭，他还说，他想买那个玉佩……
最后，画面定格在他手心，那露出一角的铜币上，声音响起，画面破碎：
我想赚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