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现代言情>媚祸【完结】>第十八章 她不会再跑,现在这是他的阿莹……

  尽管冬日寒冷,京城夜间不如春夏,但是总有一些地方是热闹的。

  东花市口的长亭街巷便是这样的去处,喧闹的酒楼,消遣的歌舞坊,乃至在往里走的柳巷。只要有银子,便是一处极快活的地方。

  傅元承上了万盛楼的三层,前方伙计脚步利索的帮着引路。

  最里头的包厢外,一名体格清瘦的小子对他恭谨弯下腰,随后将门敞开:“公子请进。”

  傅元承扫了眼,只见着小子伏低的腰身,而后踏步跨进间内。

  身后门关上时,屋里等候的人赶紧绕过桌子,到了傅元承跟前,双手一抱深弯下腰作揖。

  他的体格臃肿,圆圆脸盘子上一双小眼挤成线,尖着嗓子:“老奴见过殿下。”

  “予总管,”傅元承睨眼予德仕,又看看面前满桌菜肴,笑问,“让人跟了半座京城,原是知道本宫未用晚膳?”

  予德仕抬头,赶紧笑道:“殿下哪里话,这不是你许久不去永恩宫,皇后娘娘担忧,差老奴来看看。想着殿下在外面遇到什么,咱这边也好搭把手。”

  “总管真会说话。”傅元承解开斗篷交给一旁侍者,随后坐去座上。

  予德仕挥挥手,侍者得了眼色退出包厢。

  他走过去给傅元承斟满酒杯,偷偷瞧了人的脸色:“娘娘的意思,皇上龙体欠安,殿下去宫中多走走,免得被别人钻空子。”

  傅元承手搭上桌沿,指尖一勾将酒盏控于掌中,闻言却也不说话,只在嘴角送出意味深长的笑。

  予德仕一时猜不准傅元承心中所想,往旁边退开一步:“殿下宏图伟略,娘娘当然知晓您在外面诸多事务,但也要小心。有的事情掌控不好,反会变成伤自己的刀。”

  “刀?”傅元承微侧脸,瞧着身旁那看似苦口婆心的人,“母后总是想得更远。”

  看着是赞同母亲的话,可予德仕在傅元承眼中完全看不出人的心思。明明这位太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怎么就越来越摸不透,行事更是隐秘,再少见到当初的样子。

  也难怪皇后会生出担忧,怕与太子越来越远。

  “是了,娘娘是殿下亲生母,所做的自然是为了您。这些年来,明里暗里为您做了许多。”予德仕陪着笑脸,费着口舌可不就想让这对母子拉近一些。

  说到底,皇家最是无情,只有权力握在手里才是最实在的,要不然整天争宠、斗得你死我活是为什么?

  厢内一瞬静寂,能听见下层传来的琴乐声。

  “总管回去告诉母后,本宫明日去永恩宫。”傅元承淡淡开口,眸中神色微敛。

  仍是清淡如玉的温润模样。

  “瞧,”予德仕双手一拍,难掩欢喜,“老奴这就回去禀告给娘娘。”

  “等等,”傅元承嘴角凉凉一勾,“本宫在外面的事,也请总管莫要插手。”

  予德仕脸上一僵,小眼睛转了转。这哪是不让他插手,是让他背后的皇后不要插手。

  “自然。”他赶紧点头,权且应下,回去当还是要告知皇后的。

  一个奴才敢做什么?夹在中间跑腿传传话儿罢了,宫里熬了这么些年,这点早就看出,糊涂人活的才长久。

  知道傅元承不喜,予德仕识趣的带着小太监离开,出了门才重重松了口气。这才几个时日,当初温润儒雅的太子,已经有了如此重的压迫感。

  包厢只剩下傅元承,对于眼前的菜肴他毫无兴趣,只是执着的转着手中白瓷酒盏。

  烛光将酒液映成琥珀色,随着他的手一抬,整盏酒全部洒出,在桌面上流淌。

  “如何不能掌控?”他扔掉酒盏,转身去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扇。

  冷风瞬间灌进屋中,扬起傅元承肩上的发丝。

  他看去黑夜边缘,是庆德侯府方向。此刻,庞稷应该已经带着蔚茵过去。

  那么,她会想起来吗?亦或是,还会跑?

  。

  蔚茵这边,正如傅元承所料,此时站在庆德侯府大门外。

  月光并不明亮,却也隐约看得出这里的颓败。没有一丝灯火,只有冷风擦过房顶的呜呜声,随后奔向远方,不曾停留半刻。

  两扇朱门早被贴上封条,关得严严实实。

  门前石阶上落满杂草枯叶,就连两头石狮子亦像是被灰尘蒙盖久了,再不见昔日威武。

  蔚茵回头看看庞稷,人默默站在身后几步远,一声不吭,像一尊冷硬的雕像。

  已经站了许久,她还是记不起分毫。

  对于这里,蔚茵唯一能记得就是那间阴冷的地窖。二十多个女子关在里面,被一道后铁门锁着,见不到阳光,分不清白天黑夜,周围是腐朽糜烂的味道,整日听着女子们的凄凄哭声……

  “庞稷,里面是否烧毁大半?”蔚茵问。

  毁了那么多,便就不是原来的景致,即使真的进去也记不起罢?

  庞稷看了眼,道:“千安苑起火,烧了整个东苑。”

  蔚茵回头,黑暗中看着庞稷:“你知道?”

  庞稷浓眉一皱,忽觉自己说得太多:“听人说的。”

  蔚茵尽管心中还存在疑虑,但是瞧庞稷的样子不想说,也就没有再问,只往那高门后的黑暗中望了几眼。

  到底是王侯之家,府邸面积颇大,往前走了长长一段才到了隐在巷子中的后门。

  同样,这里也是门板紧闭,蔚茵站在墙下,根本窥不见里面的丁点儿。想要记起以前,的确还是很难。

  光秃的古树枝丫越过墙头,斜斜探出,夜色中张牙舞爪。

  这一趟看来是白走。

  如此,蔚茵心中起了淡淡失望,缓缓转身往回走。

  刚走出两步,就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回头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那边深墙下瑟缩着几个身影。

  天冷夜黑,几个半大的乞儿搭着一张破毯子,一块聚在避风的墙角取暖。

  庞稷警觉的上前挡在她面前,虎目盯上那几个乞儿。相比较,似乎对方更为怕他,缩在那里再不敢动。

  “莹娘子,公子叮嘱早些回去。”他松开搭在刀柄上的手。

  见蔚茵还在看,庞稷两步上去,从身上掏出一枚荷包,交给一个大点的孩子。

  马车已经停在巷子口,蔚茵回过身往外走。

  。

  正厅,灯火明亮。傅元承坐与正座,手里攥着一个小瓷瓶。

  下首处站了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肩上背了药箱,腰身微躬:“是莹娘子头疾的止疼丸,十日的用量。”

  傅元承将瓷瓶往桌上一搁,抬头看去大门方向:“有劳沈太医。”

  “不敢,”沈太医话语顿了顿,看眼主座上人的面色,“依老臣看,莹娘子不会再记起。”

  傅元承斜睨一眼,眉尾松松一垂:“沈太医好好诊治就好,别的……”

  “别的,老臣什么都不知道,”沈太医腰身垂得更低,抬手一摆,“殿下放心。”

  傅元承微颔首,转身踱步离开,暗处的沈太医抬袖擦了擦额头。

  外面,玉意一直在等着,见傅元承出来赶紧跟上。

  “就快子夜了,属下已经安排好车架,公子该何时回去?”她提醒一句。

  平时,傅元承不会太晚回东宫,毕竟他一个储君时时被人盯着,哪怕是睡了几个时辰。而今日却奇怪,他居然很晚从外面回来,以至于现在也没看出要走的意思。

  傅元承不语,薄唇抿成线,扫了眼毫无动静的大门。

  心中生出烦躁,他单手背后往暗处走去,轻飘飘留下一句话:“下去罢。”

  寒夜冰冷,傅元承沿着墙根走着,耳边除了风声再无旁的。

  他当然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呆在东宫,扮演那个勤政的太子,留在这边没什么意义。

  嘴角扬起一个讥讽的弧度,他理了下斗篷,随后往大门方向走去,回东宫。

  走到回廊尽头,庞稷刚好出现,强壮身躯丝毫不惧寒风,仍旧是一身修身劲装。

  傅元承见着庞稷,脚下一顿,下意识往人的身后去看,什么也没有。

  “主人,”庞稷躬身抱拳行礼,“一路上没有异常,莹娘子已经回房。适才处于稳妥考虑,我们是从后门回来。”

  傅元承嗯了声,握紧珠串的手稍松,随后在廊下调转了脚步。

  庞稷跟上,想着应该再具体汇报些:“娘子只在侯府外面转了转,后来帮几个小乞儿买了些吃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回来得晚。

  傅元承手一紧将珠串收进掌心,薄唇一平:“小乞儿?”

  “怕是那里很快就会变成乞丐窝子。”庞稷回道。

  傅元承回头看了庞稷一眼,问得平心静气:“什么样的乞丐?”

  “就一些半大孩子。”庞稷心中一跳,突然意识到什么,“主人,我这就回去将那些小子逮回来。”

  傅元承手背去身后,凉凉道:“不必。”

  “是。”庞稷浓眉一皱,不明白傅元承心中所想。

  傅元承没再管庞稷,转过假山,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正院,柔柔灯光在寒夜中格外温暖,像一双无形的手在招引他回去。

  他的步子快了些,进去院门就见着婆子们来回进出。

  屋中,蔚茵褪去夹袄,穿着轻盈单裙坐在炭盆前烤火。

  傅元承进去卧房,就见着纤瘦女子恬静如画,脸颊被炭火熏上两片红润。豆蔻梢头,妙龄娇俏。

  “公子?”蔚茵站起迎来门边,唇角浅浅。

  她没想到这么晚傅元承还留在这儿,所以她图松快舒服,只着了单衣。

  傅元承伸手将人揽来自己身上,单臂圈上细腰,另只手抚上女子脸颊:“阿莹回来了。”

  看,她回来了。那座侯府根本不能让她记起什么,她能去的地方,只有他这里,依仗的也只有他。

  她不会再跑,现在这是他的阿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