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许灵均行程很满, 几乎每天都要在飞机上待几个小时。隔天早晨天没亮周盛就来接人,得知自己临危受命谋划的定情仪式只得到一个“老套”的评价,试图将功折过的心凉了一半。
走到车边的短暂路途中, 他低声说,“姐,你别生我气。那天我就是看你实在不愿意,没办法了才叫安娜过来陪着解个闷儿。就是喝几杯聊聊天,毕竟老板一直情绪不好, 我们这些人也难做。”
容谧闻言脚步顿了一下,只点头道, “没事, 你也不容易。”
许灵均并没有说过人是助理叫去的。但经营自己的工作讨老板欢心是人之常情, 她不会计较这个。
“谢谢姐。”周盛这才松了口气,帮她拉开车门。
许灵均先一步出来,在副驾驶位上跟许正则掰扯家务事。余光里见两人走到跟前,最后几句潦草地结束,挂了电话下车, 绕到后排坐容谧身边, 拉她的手指玩。
周盛开车,见状笑呵呵道,“干嘛呀,一大早就喂狗粮。”
容谧短暂地抽回胳膊脱羽绒服, 在他不高兴之前把手放到原位,“又跟哥哥吵架?”
许灵均捏她的手背, 不满道, “别用这种哄小孩的语气跟我说话。”
容谧大致知道他在烦闷什么。父辈们积累下来的家业基底需要有人继承, 换了别家兄弟可能会争破头, 但这对兄弟明里暗里都在想着把继承家业的任务往外推。
许正则就不用说了,一早去公司当苦力。当初许灵均要进娱乐圈,也就是看他年纪小才容许他先玩几年。
当初憋着一口气想证明自己,可现在才发现即使混出名声也没用,说到底老一辈是没把舞台上的工作当正经事看,光今年催着他回公司学习业务就不是一次两次。他是许褚原和现任妻子生下的独子,论起来,夫妻两人当然是对小儿子寄予期望更多。
离谱的是,许褚原不能时时把手伸到他这,还让许正则代为唠叨。许正则真就找他唠叨。真是爸爸的好儿子。
他自幼没跟哥哥一起长大,也不知道这哥打的什么主意,好好的公司自己握着实权多爽啊,催着他接手干什么。怎么就没点颠覆父辈顺便为不知名母亲复仇的野心呢。
这样唯恐天下不乱的脑回路也是异于常人。容谧总会被他逗笑,“怎么说都是你家,不怕真的打起来两败俱伤吗?”
“谁跟他打。”许灵均不屑道,“我有什么可怕的?我既不是六岁也不是十六岁,不是离了家就会饿死。”
话虽这样说。容谧心里无声地叹气,思索有什么帮助他减轻压力的好方法。
Crush刚出道前两年是他压力最大的时候,同期新人都实力不俗竞争激烈,杀出重围的必要条件之一就是不断地排通告,只有保持曝光才能不让粉丝流失。
那段日子她还在上大学,最长一次请假带旷课跟了他半个月,亲眼看见他在高强度的行程中昼夜颠倒不眠不休,心疼得要命。后来找专业的老师学习按摩手法,就是为了他。
现在功成名就,压力来源也不同了。她不知道许灵均最近瓶颈期是否跟家里的催促有关,但总还是想着有什么办法能帮一帮他。
甚至想,如果许褚原真的把这个不务正业的小儿子赶出家门,如果许灵均真的有走投无路的一天,她会很高兴地收留他。
她很愿意把许灵均藏在自己家里,就像摘下一轮月亮。只属于她一个人,只有她能看得到,碰得到。
许灵均捏了捏她的脸颊,“再睡一会儿吧。躺我身上?到了叫你。”
去机场之前先送她回家,路上将近一个小时。起得太早她本来是困的,只是想着马上要分别了不舍得打盹儿。可车里暖和,许灵均身上的味道也好闻,她实在没忍住,脸贴着他蹭了蹭安心地睡了,闭着眼睛听见一声笑,“怎么这么乖。”
昨天晚上迷迷昏昏,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也可能是晕过去的,不免虚浮困倦。
但路上临时补的这一觉,是她在许灵均身边这么久以来最踏实的一觉。好像只短短一个小时,就把她从前好多年里流逝的气力都补了回来,更加丰盈地在血液里脉动。
一觉睡醒恍如隔世,她安定地接受了自己跟许灵均在一起这个事实,甚至下车时,还能心血来潮一句调戏周盛。
“照顾好我男朋友。”
“……啊?”
他惊愕的表情和想象中一样精彩。容谧粲然一笑,随朝阳一同望向车窗内的人,眼中闪着明悦的光,“路上小心。”
许灵均坦然接受。车子往机场去的路上,周盛不知道卧槽了多少遍,“哥……你来真的?”
“我什么时候是假的了。”许灵均说。
“诶这倒也是……可这,你明明,这不是……唉。”周盛满心震惊,颠三倒四不知道从哪说才对,到最后自己说服了自己,“一定是因为真爱!是爱的力量!爱能改变一切,嗯!”
“滚啊。”腻腻歪歪听了一耳朵的真爱论,许灵均不耐烦道,“别把什么都往这个字上扯,恶不恶心。”
“嘿,我知道我知道。容谧姐跟了你这么多年,这下算是值得了。”
“我也只是习惯了她而已,换一个人太麻烦。”
许灵均靠在后座,懒散地撑着头望向窗外,漫不经心道,“还不如好好安抚下来,免得再给我添乱。”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是有点出乎意料,但那句“敢不敢”的质问确实挑起了他的征服欲。
他有什么不敢的?说了从前只是嫌麻烦而已。他实在是不喜欢容谧心里藏着事冷脸摆架子的模样,看得人心里窝火。意识到这一步不让着她可能会带来更多麻烦时,当然是灵活地变通,选择更优解。
因而现在大结果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动,仍旧是在他掌控之中。
“季容与那边有什么动作么?”
“嗯,放心吧哥。”周盛正色道,“我替你盯着了。”
之前谈的国际一线时装品牌,新季度代言接洽了许灵均,但因为还有其他代言在身上没过合约期已经打算推掉了。打听到的消息里,季容与的团队还在积极争取。
即使是一个团的成员,同类型资源竞争也不可避免,有时候甚至会因为身处一个团闹起来更难看。粉丝之间还容易产生矛盾,一般会酌情避嫌。
但要是遇到的资源太香,撕破脸也是常有的事。利益至上,看得见捞得着的肥肉谁都不愿意轻易收手。
“继续盯,到我们公司里挑一个没有竞品合约的艺人去争,咖位都不够就联系兄弟公司关系不错的艺人去帮着争。代言最后给谁不重要,把姓季的挤出去。”
许灵均冷笑一声,不知想到什么,神色与方才的温存判若两人。
“就算是我看不上的东西,也别想落到他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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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谧完全想不到自己最后那句话起了作用。
并不是想用激将法故意挑衅,她说出口时是无意识的,连自己也没想过为什么要那样说。
可能是为了显得更有气势?都无所谓了。现在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洗漱整理后到店打卡上班,她日常在前台先逗一会儿七月,没想到被夸,“老板娘今天格外光彩照人喔,看起来超滋润的。”
这话提醒了她。容谧收回揉捏小猫咪的手,去不远处的商场买了几盒巧克力回来,发给大家时笑着说,“恭喜我吧,我脱单了。”
“恭喜恭喜!喜糖啊这是,我也来一颗沾沾喜气。”
在大家期待的眼神里,她摇了摇头,故作遗憾道,“让你们失望了,不是跟沈晰。”
“啊……”
小小的唏嘘声也是意料之中。众人散去后,前台姑娘鬼鬼祟祟凑到她身边,小声地问,“容姐,是不是他……那个大明星啊?”
容谧只是微笑,“好好工作。”
许灵均工作性质特殊,这件事还是越低调越好。况且她也并不是那种一定要将自己的恋情宣告天下,才能从中获得满足感的人。只要她知道许灵均有心跟她有一个良好的开端,就已经比什么官宣之类的都强上百倍了。
但她也只是个普通人,心不是无底洞什么都能装。有时候好的情绪装得太满,溢出来了,也得适当地跟人分享。
父母那边还不好汇报得太快。她要了一杯咖啡,坐在靠窗的位置晒一晒太阳,顺便给程艺欣打了个电话,向自己最好的姐妹报告喜讯。
“我艹许灵均都开始谈女朋友了?我到底是八天没回国还是八辈子啊?”
“……”
容谧一本正经道,“嗯,程主编8.0,不瞒你说,现在已经是2820年了。”
“嘿。该说不说,也就是你有这本事了。浪子回头有生之年。”程艺欣出差任务结束,躺在酒店里跟她闲唠,“等着吧,我明天回国了,落地就杀到你店里去浅捞一个八卦。”
闲聊了几句,容谧笑着挂掉电话,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刚打算起身,停顿了一下,又坐回原位。
沈晰步伐从容,不急不缓地走来,坐在她对面,“早。”
容谧感到压力,跟着点了点头说,“早。”
他神情与平日没多大区别,只是手心里包裹着一颗巧克力,刚刚从前台那边过来,应该也听说了今早的喜讯。
其他人还好。面对沈晰,她总会有种上学时偷偷早恋被家长抓包的局促感。
“我当然尊重你的决定。”沈晰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垂落目光,微不可闻地叹息,“只是很担心你。”
容谧单手托腮,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抚摸咖啡杯外层上的浮雕花纹,“我明白。走到这一步……其实我自己也没想到。但既然决定了,我就会好好安排以后的。”
“你能安排到什么程度呢?谧谧,他不是个会听从别人安排的人。”
在恋爱刚开头,缠绵中的甜蜜占满心房,谁会愿意听到悲观的劝言?他知道自己说的话不受待见,却还是忍不住说,“感情这种事,付出越多的人,往往承受的伤害也会越多。”
“可是沈晰哥,你也知道我是个理智的人。既然选择了这么做,当然就已经衡量过自己能否承担得起后果。哪怕是最坏的后果。”
她毋庸置疑地说,“我知道自己想得到什么,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沈晰张了张嘴,明白自己此时是劝不动她的,无奈道,“只有喝醉的人才会反复强调自己没醉。”
“谧谧,就当我是以一个哥哥的身份来跟你说这些话吧。我只是想提醒你。”
沈晰说,“当你过分强调自己的理智时……很有可能,你已经离理智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