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哟!摔死老娘了,你个王八蛋!挨着你总没好事!”

  顾陈氏骂骂咧咧地爬起来,鼻血滴滴答答地落在衣裳上,她急忙拿帕子捂着鼻子,一手指着顾离破口大骂,各种污言秽语张口即来,丝毫不顾眼前之人乃是自己亲生子。

  若是前世的顾离,兴许还会心里难受,而如今的他早已不在乎了。他轻呵一声,“下回再进我的屋子,小心我在里面养条毒蛇。”

  顾陈氏的脸色刷的一下惨白,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眼睁睁地看着顾离走出家门。等她回过神来,外边天色已渐渐暗了,她踉踉跄跄跑出院子,附近哪里还有顾离的身影?

  满腔怒火就此噎在心口,顾陈氏差点背过气,一张脸涨得又青又红。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地憋出一句。

  “走吧!最好死在外面!讨债的玩意!”

  方才从她家离开的邻居刘氏听见她的骂声,也从院子里走了出来,远远地瞧见顾陈氏一身血迹,心里不免有些庆幸,大声问道:“陈妹子你这是摔哪啦?血糊糊的,严重不?”

  顾陈氏哽了一下,神色有些不太自然,“不碍事,流了点鼻血,可能是最近火气大了。”

  刘氏笑了笑,也不戳破她,不过心里暗暗决定这些日子先远着顾家人,顾离那倒霉劲是越发厉害了。这时,一辆马车远远地从村口驶入,她踮脚张望了好一会,见马车停在了舒李氏家外,不禁吧唧吧唧嘴。

  “瞧见没?估计是舒家老大回来啦····”她酸溜溜地说道。

  顾陈氏也酸,“真是人比人,气死人!瞧瞧人家过的日子那才叫过日子,还真是命好啊。”

  舒大郎回村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村子,不少人瞧着舒二郎将舒四郎从马车内抱进屋子,围观的人群里开始嘀嘀咕咕得议论起来。有人说好话,亦有人幸灾乐祸,丝毫不记得刚从舒家饱餐了一顿。

  舒村长匆匆赶来,听村民们越说越离谱,心里也起了火气,板着脸凶了一句。

  “天都黑了还围在这做什么!吃撑了就在自个院子里消食,等过些日子秋收了,我看到你们还有没有闲心看热闹。”

  不说干活累不累,就地里那稀稀拉拉的庄稼,怎么都不愁愁将来大半年能吃啥?!

  唉!也就他这个劳碌命的村长,发愁地好一段时日睡不好。

  众人讪讪笑着,没一会便散开了。

  正屋里,舒石拿着烟斗子一脸沉重得抽着,弄得屋子里满是呛人的烟味。舒李氏坐在旁边,眼眶红红地流着眼泪,舒大郎三兄弟则沉默坐在另一边。

  舒村长进来一看,心沉了下去。舒大郎等人见到他,纷纷起身喊了声忠伯。

  “村长来了,我去给您倒杯茶。”舒李氏擦擦眼泪说道。

  “别忙活。”舒村长摆摆手,“老石啊,小四他··”

  舒石长叹一声,“还得再看看。”

  “再看看?不是已经接骨了么?”舒村长问道,“大郎,府城里郎中如何说?”

  舒大郎将方才说过的话又再说了一次,说道:“郎中说小四的腿伤了经脉,当时没处理妥当,挪动过程中又伤了一回。眼下情况不大好,只能先用着药,具体情况还得看半个月后。”

  “用!好好治。”舒村长说道,“老石,你要是有需要尽管开口,我那还能拿出四五十两银子,不够的话我让几个族亲凑凑。万万不能耽误了小四啊。”

  “先多谢老哥了,银子不趁手时我定不会跟你客气,眼下家里还能应付,先不惊动族里。我先跟几个孩子商量出一个章程来,等需要老哥帮忙了,还请老哥别嫌麻烦。”

  “我们两家还说什么麻不麻烦?”

  舒村长心里存了事,得知情况后也没在舒家多留。刚走出舒家,他瞧见不远处有一人正偷偷摸摸地探头四处张望着,走前一看,这不是舒大牛么?

  “大牛,你在这鬼鬼祟祟地想作甚?”

  舒大牛讪讪一笑,“这不··我娘她··她想···”

  舒村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舒大牛的母亲刘氏与舒李氏年轻那会就有些互相看不上眼,刘氏嫉妒李氏儿孙多又争气,而她辛苦了半辈子只得了舒大牛一个儿子。舒大牛的妻子舒程氏又连生四个闺女,分别是春花、夏花、秋花、冬花,两年前才生下小儿子石头。

  要说这木莲村里最作践孙女的人是田老太婆,那么刘老太婆算排得上第二了。

  只不过,石头娘不像陈孙氏那般懦弱无能,在冬花出生那年,石头娘狠狠地跟舒大牛打了一架,那不要命的架势吓坏了刘氏,自此刘氏便收敛了许多。

  “你娘想干嘛?想看舒李氏笑话?她也不想想,就算舒四郎考不了秀才,人舒李氏已经养了个秀才儿子,她比什么?拿什么比?”

  “还有你一个大老爷们,成天你娘你娘,像什么话!有这功夫还不如好好上工,多赚银子!你啊,还是多听听你媳妇的。”

  “是是是,村长教训的是。”舒大牛一个劲点头应道。

  “你回去跟你娘说,让她死心吧!舒小四的腿坏不了!”

  听到这话,舒大牛也不多留了,跟在村长后头往家走去。

  舒家。

  张翠和苏柔两人麻利地热了几个菜,蒸了一盆馒头,喊众人吃饭了。饭桌上有两大碗新鲜的鸡汤,舒李氏将其中一碗推给程悦,她让喂柒柒喝。

  舒李氏端起另一碗,取了几个馒头,一碗菜,往舒四郎屋子走去。

  屋子里未曾点灯,昏昏暗暗的,隐隐约约能瞧见床上躺着一个人。自从回到家,舒李氏还不曾听过四郎开口,只知道短短月余不见,原本风姿俊朗的他瘦得像一张纸片儿,双目无神。

  若不是还能听见呼吸声,舒李氏只怕以为···

  唉!

  “小四···”

  舒李氏握着舒四郎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说起家里零零碎碎的一些琐事,说起他有了个小侄女叫柒柒,长得好看,爱笑,是个很讨人欢喜的小宝贝。

  至于舒四郎的腿,她只字未提。

  只是让她难受的是,从始至终,小四沉默不言。

  她暗自一叹,慢慢走出屋子,关上了房门。

  满屋寂静。

  昏暗之中,一滴滚烫的泪珠溢出眼眸,滑入发丝,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