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在一周后转入普通病房,状态基本稳定。

  脑出血后遗症蛮严重的,姥姥只能勉强动动左半身。她躺在病床上,瞧见刘稚就止不住地流泪,想说话,却只能动动嘴唇。

  刘稚红着眼眶,握住姥姥的手。

  姥姥用能动的几根手指摆了摆。

  刘稚能明白姥姥的意思,姥姥让她回首都上班。

  “我不忙。”刘稚说,“姥姥,我不忙。”

  姥姥仍是摆手,无声流泪。

  刘父刘母忍不住背过身。

  姥姥拉着刘稚的手,舍不得松开。刘稚任由她握着,眼泪掉了下来。

  姥姥精力不济,不多久又沉沉睡去。刘稚阖上门从,随着刘父刘母走当廊道里。

  “小稚,你下边有什么打算?”刘母问。

  “我申请对口援助计划了,接下来回到堰城周边的乡下卫生院工作。”刘稚说。

  “这个援助有什么补贴吗?”刘母问。

  “是自愿的。”刘稚答。

  刘父把披着的外套捏紧了些。

  “小稚,这挺不划算的。”刘父欲言又止。

  “我申请已经通过了。”刘稚的回答很坚定。

  刘稚很清楚父母思考问题的角度,他们习惯把利益放在第一位。

  她不喜欢这样的分析方式。

  “考上首医不容易。”刘母的语气很焦急,“怎么想来乡下卫生院?”

  刘稚并不想答刘母的问题。

  “你是不是想把履历变好看些?”刘母说,“你可以挑着去首都附近的基层卫生院……”

  刘稚打断了她。

  “为什么你总喜欢从利益角度思考问题,这样是不是有些狭隘。”

  “你懂什么,好多人就是挂个……”

  “妈。”刘稚叹气,“我考虑好了,已经做好决定了。”

  “你的决定是错的!”刘母语气严厉了些。

  “留在首医附院,时间长一点积攒点经验,以后回来进职称也好进很多。”刘母道,“你知道老李头家的姑娘吗,她在人民医院当医生,一个月工资……”

  “妈。”这次,刘稚的语气里多出了很多无奈的感情。

  “是志愿活动,而不是名利活动。”刘稚说,“您不要把什么事情都与利益挂钩。”

  刘母一时语塞。

  “爸,您也这么觉得吗?”刘稚问道。

  刘父支支吾吾的,说不上话,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刘稚没再多言,从廊道口出去了。

  春末,堰城的晴天不少。

  医院的绿化做的不错,放眼望去,生机盎然。

  刘稚在树荫下占了会儿,逐渐平静下来。

  她想起自己的交接手续还没办,打开手机查找了最近一周的航班,准备这周末从堰城飞往首都。

  机票定好,刘稚截了图,准备发给孟养,已经到了图片编辑的步骤,刘稚犹豫了。

  同一时刻,孟养盯着对话栏,有些疑惑。

  不一会儿,刘稚收到一条消息。

  孟养;“?”

  刘稚打下一段话,看了一遍后又删除了。

  孟养:“?”

  “是有什么事情吗,你直说。”孟养回复道,“这么断断续续的,我看着也难受。”

  刘稚:“没什么。”

  孟养:“……”

  半晌,孟养发了个油瓶的图片,刘稚能明白她的意思。

  “我还有事,先不聊了。”孟养回复道,“拜拜闷油瓶。”

  刘稚没回复。

  到了晚上,孟养再打电话给刘稚,刘稚还是不告诉她实情。孟养越问她嘴巴越严实。这把孟养弄得愁到后半夜才入睡。

  周六刘稚踏上回首都之路。

  飞机落地时刚好下午两点。刘稚从机场到家将近四点。

  电梯上行时,刘稚还有些恍惚。

  不过分别两周,她就能感受那种近乡情怯感。

  家里很安静,开门时鞋柜处又探出三个小脑袋。

  刘稚矮下身,张开双臂去抱奶团。奶团小心翼翼,往她身边走了几步,刘稚摘下口罩,露出整张脸。

  “奶团。”刘稚唤它。

  奶团直接撒丫子冲了过来。

  刘稚又抄起格格,梨花坐在鞋垫上,不为所动。

  奶团壮实了许多,格格也恢复的很好,几乎看不出脸上的伤口了。梨花仍是家中的老大,领着两个小弟走得更有大佬风范了。

  这两周她不在家,孟养一直睡在刘稚的房间。三个毛孩子的小窝也搬到了她房间里。原本整洁的房间此刻乱糟糟的。

  刘稚刚放下奶团和格格,梨花就带着它俩跳到了床上,趴在了乱糟糟的被子上。

  看了这遭贼似的房间,刘稚脑壳有些痛。

  她将毛孩子门赶下床,换了张床单,把被子拍打好,叠的整整齐齐。

  做这些时,毛孩子们就排排坐,坐在地板上看着她整理,刘稚走到那里,它们就看向那里。

  草草收拾了一下房间,刘稚备了些熟菜,熬了粥。

  五点半刘稚下楼,撑着伞往首医附院去。

  首都这些天阴雨连绵,灰暗的天空充满了压抑感。刘稚仰首,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

  她穿着马丁靴,不甚在意地上的水坑,走得比其他人都要快些。风衣沾上了湿润的水汽,衣角随着刘稚的步伐摆动。

  五点五十,刘稚刚好到附院正门口。

  她立在绿化带边,雨伞遮住了脸。

  六点零七分,孟养从医院出来,步伐匆忙。

  这个点,人有些多,孟养没撑伞,只想迅速穿行通过。

  快到正门时,她偏首,刚好瞧见了那道身影。

  孟养苦笑了下,觉得自己快疯了。

  失神的那片刻,孟养踩中了水坑,鞋子和裤脚都湿了。

  “孟养。”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接着她就被伞罩住了。

  孟养鼻尖一酸,她顾不得身边有什么人,下意识搂住了刘稚。

  刘稚僵了下,接着拥住了她。

  孟养把脑袋埋在她怀里静了下。

  刘稚一只手撑伞,一只手摩挲着她的肩背,鼻尖抵着孟养的发。

  “好了。”刘稚声音轻柔,“不要挡着别人通行。”

  孟养把眼泪蹭在了刘稚的风衣上,吸了两下鼻子,终于舍得从刘稚怀抱里出来。

  刘稚牵住她的手,孟养就这这个动作,将刘稚的臂弯抱在怀里。

  “好了。”刘稚说。

  她腾不出手,只得用脸颊蹭了蹭孟养的发。

  “这几天不在家,衣服上都没我的味道了。”孟养闷声道。

  刘稚嗯了声,尾音上扬。

  “我们的衣服都是一个洗衣液的味道。”孟养红着眼眶说。

  刘稚明白她的意思了。

  “这么盼着给我洗衣服?”刘稚道。

  孟养两只手都抓住了刘稚的左手。

  “盼着刘医生给我洗衣服。”孟养理直气壮。

  刘稚扣住了她的右手五指,心脏也被捂的热热的。

  “给你洗。”刘稚眉眼含笑。

  “洗多久?”孟养得寸进尺。

  刘稚沉默了片刻,眼神里多了几分郑重。

  “你想要多久?”刘稚问。

  孟养没答。

  良久,刘稚道,“我活多久,给你洗多久。”

  孟养去看刘稚的眼睛,鼻子又酸了。

  “不肯告诉我的就是这件事吗?”

  刘稚嗯了声。

  孟养往刘稚身边挤了些,弄得刘稚没踩稳,又踩了个水坑。

  “好好走路。”刘稚说。

  “不要。”孟养孩子气的又将刘稚往水坑推。

  刘稚被她气笑了。

  “我穿着靴子,再怎么我的鞋也不会湿。”

  “我鞋子和裤子都脏了,回去你给我洗。”孟养一脸傲娇。

  “行。”刘稚应了,声音里有了宠溺的意味,“我给你洗。”

  孟养压下扬着的嘴角,又往刘稚身上贴了贴。

  ……

  到家,晚饭已经准备好了,脱下外套就像卸下一身疲惫。

  刘稚的服务很到家,孟医生抱着猫在餐桌边坐着,热好的菜和盛好的粥一样一样地端到桌子上。

  “洗手吃饭。”刘稚摘下围裙,对孟养道。

  孟养到厨房去,昨晚的泡面锅已经清理干净了,灶台也干干净净的。

  她洗着手,心里暖洋洋的。

  晚餐结束,刘稚果真给她洗衣服。

  孟养忙拦住她,把衣服一股脑全摁进洗衣机里。

  刘稚这才发现,孟养攒了不止三天的衣服没洗。

  “没看出来。”刘稚道,“孟医生居然……”

  孟养讪笑,“我那么点衣服,天天用洗衣机多浪费,就想着攒起来一起洗。”

  这只是原因之一,更主要的原因是,刘稚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孟养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刘稚颔首,“我理解。”

  “好了,好了。”孟养把刘稚推出盥洗室,“洗衣机我按下了,舟车劳顿,你先洗漱,早点休息。”

  说着孟养踮起脚尖,在刘稚脸颊啄了一下。

  “我来吧,你先洗漱。”刘稚指着地上的鞋。

  孟养还想说些什么,刘稚用了她的招数,在她额头上啄了一下。

  孟养抿了下唇,默默走出去。

  一刻钟后,刘稚将刷干净的鞋子搁在窗台上,回到卧室。

  孟养正在客厅里捯饬猫爬架。

  “要我帮忙吗?”刘稚说。

  孟养摇头,“不早了,你去洗漱。”

  刘稚颔首。

  等到刘稚洗漱完再回来时,孟养已经忙活完了。

  她靠在枕头上看手机,看着挺文静的,和刚下班的那个相比,好似换了个人。

  刘稚靠着她坐下。

  “我给你吹头。”孟养翻出吹风机,去够插座。

  刘稚接过,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