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倒了医患位置,刘稚还有些不适应。

  上了电梯,一个中年女人正和儿子抱怨医药费贵。

  儿子看起来二十刚出头,低着脑袋打游戏,不高兴讲话。实在被说厌了,低声回两句嘴,继续打游戏。

  到了楼层,刘母拉着刘稚出去,刘稚没有抗拒。

  堰城人民医院是三乙级别的,床位也很紧张。

  “你爸这回来的巧,刚好有个人要出院。”刘母把汤换到另一只手上,“往前在走一点,对,就这。”

  刘稚按照刘母的指示,敲了敲门。

  没人答应,刘稚又敲了敲。

  “等什么呢,直接推。”刘母刚刚落在刘稚后头,这会儿赶到了,直接推开了门。

  刘父正背对着她们刷短视频,听见了开门声也没转过来。

  “喝汤了。”刘母道。

  “放那吧。”刘父刷着手机。

  隔壁床的被子乱着,人出去了,刘稚绕到行道里。

  “爸。”

  刘父抬眼,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刘稚在柜子上搁下果篮,往刘父身边站了些。

  “你咋回来了啊。”刘父下意识把胳膊藏进被子里,用健康的那只胳膊城起身。

  “回来看看你。”刘稚看着父亲的动作,心里泛出些酸楚。

  “我没事的,没大事。”刘父叠声道。

  “回来看爸爸还带果篮啊,弄的真的跟客人一样了。”刘父靠在床背上,拍了拍床边的被子,“几点回来的啊?”

  “刚到不久。”刘稚坐到了父亲拍的位置,“我把桌子支起来,先吃饭。”

  “你和你妈下馆子去吧,吃完饭再过来。”刘父瞧着刘稚的动作。

  “我不饿。”刘稚接了保温壶,拧开,将里边的饭菜摆在桌上。

  刘父断的是右胳膊,吃饭不太方便。这两天全是刘母拿着勺子喂。

  刘稚拿起羹匙,刘父连忙躲开。

  “放这就行,我自己来。”刘父用左手去接碗,“放这,放这,就放着。”

  “你让姑娘喂吧。”刘母走近了,“你早点吃完,我们早点回去吃饭。”

  僵持了一会儿,门被推开了。

  “老汪又散步去了?”刘父笑道。

  “这是?”老汪瞧着刘稚发愣。

  “我闺女。”

  刘父说话的表情和开出租的师父一模一样。

  “长得真俊啊!”老汪啧啧了几声,“好福气!”

  刘稚不知该说些什么,打了个招呼就保持沉默。提到她,她就微微笑一下,必要时颔个首。

  “这闺女做什么工作的啊?”

  老汪往自己床边走,刘稚连忙推开。

  “医生。”刘母笑着答,“在首都工作。”

  “哎呦!医生好啊,有点小病都不要去医院,平时还又稳定。”老汪拍着大腿道,“哪像我儿子啊,当翻译的,天天跑东跑西,连着几个月都找不着人。”

  “当翻译也好啊,眼界广,工资还高。”刘母恭维回去。

  “唉……也就那样吧,一年顶天赚个四十万吧。”老汪叹了口气。

  “这还不满意?”刘父有些惊诧。

  “表面看着风光罢了。”老汪坐在床边,“这不,三十了都没找着对象。”

  “现在的年轻人普遍晚婚,时代不一样了嘛。”刘父道,“我们那时候过了二十五还不结婚,爸妈要急死了。”

  “说的也是,时代不一样了。”老汪点了点头,接着话锋一转。

  “你家闺女今年多大啊?”

  “二十八了。”刘母答。

  “谈朋友了吗?”老汪的眼睛睁大了些。

  “还没吧,小稚。”刘母看向刘稚。

  刘稚手指蜷了起来,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答是,孟母铁定要追问,答不是,孟养的相貌又会在刘稚脑海里翻覆。

  大家都是成年人,一两句隐晦的话就听出来了,更别提老汪如此直接。

  刘稚想了想,道:“她也在首都。”

  刘母看向刘稚,眼睛里藏着惊喜。

  “你怎么没跟妈妈提过呢?”刘母现在就想撇下刘父和老汪,拉着刘稚好好问下情况。

  “没多久,还没稳定下来。”刘稚答。

  老汪的眼皮耷拉下来,干笑道:“能在首都工作的孩子条件都不错啊。”

  刘稚嗯了声。

  刘父比刘母还要激动,他藏不住话,直接道:“他是干什么的?”

  “也是医生。”

  “本地人吗?”

  “本地人。”

  刘父一时间不知道是喜是忧。

  嫁个首都人意味着可以落户当地,但是堰城距离首都路途遥远,期间来往多有不便,相见很难。

  刘父有些舍不得女儿,如果真的要嫁,她更想女儿嫁给堰城本地人。

  又侃了会儿,刘稚实在不想再答了,拿着羹匙给刘父喂饭。

  刘父刘母都不再说话,只有老汪在慨叹这辈年轻人的不易。

  用餐完刚好十二点,刘母带着刘稚到了医院周边的一家牛肉面馆。

  刘母习惯用完餐付钱,刘稚在这之前就把钱付了。

  “真谈朋友了?”刘母有些迟疑道,“怎么一点风没透?”

  刘稚搅了两下面,思忖了片刻道:“假的,诓老汪的。”

  刘母失望了,“他儿子条件是真不错,多个联系方式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妈。”刘稚搁下筷子,“感情方面的事我喜欢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要多久,过了三十岁还不嫁,机会就少了。”刘母道,“你看看跟你同龄的,孩子都上幼儿园了。”

  刘稚给面条里加了些辣椒酱,没有说话。

  “翻译忙是忙了点,但工资高啊。”刘母道,“先了解看看没什么害处。”

  “我知道。”刘稚啜了口面汤。

  刘稚今早五点多就起了,耗到这个点确实有点饿。

  “多考量点以后。”刘母道,“你要老了生了个病,孩子还在读书,谁来照顾你?”

  “我尽量不让自己生病。”

  “我也不那血脉传承那套来压你,如果结婚没有必要,那哪来的你?”

  “现在和从前不一样了。”刘稚淡淡道,“现在培养一个孩子,要花多大的代价,你能想象吗?”

  “我拉扯了两个孩子呢,不都过来了?”刘母光顾着说话,筷子到现在还没拆开。

  “还是那句话,现在和从前不同。”刘稚搁下筷子,“不谈那么远,弟弟和我,教养的方式就已经不同了。”

  刘母顿住了,良久,道:“有什么不同?”

  刘稚不回答这个问题,只道:“吃面吧,面条快坨了。”

  刘母雨欲言又止,最终转开了这个话题。

  “吃完饭休息一下去姥姥姥爷那里吗?”

  “我直接去。”刘稚重新拿起筷子。

  “他们爱吃那种老式软面包,楼下超市有得卖,记得给他们带点。”刘母提醒道,“其他你看着买,不要乱花钱。”

  刘稚嗯了声。

  吃完饭,刘稚按照刘母说的寻到了老式软面包,除了这些,她又买了牛奶和水果。

  东西有点多,乘公交时还好,等到了站点,刘稚拎着这些东西走在乡间马路时,深感绝望。

  拎一段歇一段,下午两点时,刘稚终于到了姥姥姥爷家。

  家中好像没人,院门紧闭着,只剩扣着的小黄狂吠。

  “姥姥!”刘稚喊道,“姥爷!”

  无人应答。

  刘稚靠着门歇脚,缓过气来给姥姥打电话。

  屋子里有电话铃声,刘稚松了口气。

  “喂……你找谁?”一道颤颤巍巍的男声响起。

  “姥爷,我是小稚。”刘稚将手中的牛奶放下,“我到家了,能帮我开个门吗?”

  姥爷耳背,刘稚拔高音量再说了一遍姥爷才有了反应。

  “小稚啊,小稚回来了?”

  “我在门口,您能帮我开下门吗?”

  “你姥姥啊……姥姥出去锻炼了。”

  姥爷的回答驴唇不对马嘴。

  “姥爷,我在门口,能帮我开个门吗?”刘稚重复了一边,又拔高了些音量。

  姥爷还是没反应过来。

  “你在哪啊……”姥爷说,“我去接你。”

  “我在门口。”

  刘稚别着手机,揉了揉泛红的掌心。

  “你在临口?”姥爷蹲了会儿道,“临口在哪?”

  刘稚彻底绝望了,她靠着墙壁,心态有些崩。

  “姥姥呢?”刘稚拿好手机,放在耳边,“姥姥在不在家。”

  “姥姥不在家。”姥爷终于听懂了。

  “姥姥去哪了?”刘稚抿了下唇。

  姥爷又不说话了,刘稚只得再次重复一遍。

  姥爷还是没听懂。

  她放下手机,朝着院子喊道:“姥爷,帮我开门!”

  这声音够大,姥爷出门查探情况。

  没被打开的那一瞬,刘稚比被申主任夸了还要激动。

  “是……小稚?”姥爷有些迟疑。

  “姥爷,是我,刘稚。”刘稚一字一顿道,“我回来了。”

  “总算回来了,总算回来了。”姥爷仔细辨认过后,笑的皱纹都堆在了一起。

  刘稚提着东西进内,搜寻了一圈,没找到姥姥的身影。

  “姥姥呢?”刘稚进了主屋,放下东西。

  “你说什么?”姥爷凑近了问。

  “姥姥上哪去了?”刘稚放缓了语调,声音响度很大。

  “姥姥锻炼去了。”姥爷道。

  “有个人打电话,让我到临口去接她。”姥爷说,“是你打的吗?”

  “是我。”刘稚颔首。

  姥爷笑了,“这么久没回家……我快听不出小稚的声音了。”

  老人家说这句话是无意的,刘稚听着却有些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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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往后十一点更新,感谢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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