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珉和隋仰在学校旁的酒店里,迅速地度过了一个周末。回余海的飞机上,谢珉休息得前所未有的好,一下飞机就去公司,他竟然也没有觉得很累。

  隋仰下午就要去垣港,在谢珉下车时,他很轻地抱了谢珉一下,说自己周三回来。

  谢珉一面走进公司大楼,一面莫名其妙觉得心情愉悦。

  父亲人不在公司,却好像在谢珉桌上安装了摄像头,谢珉刚进办公室,他的电话就打来了,说明早开股东会,让谢珉做好准备。

  好在谢珉的心情很好,父亲的责骂也只是像水一样从谢珉脑中流过。

  工作间隙,谢珉找了熟悉的律师询问自己离开公司的法律事务,两人正探讨着,谈思辰敲门进来。

  谢珉挂了电话,谈思辰告诉谢珉,谢珉家雇的阿姨吴慧打电话来辞职,说老家的母亲生病,得回去照看,没法再在谢珉家继续工作了。

  “谢总,”谈思辰问他,“您看是再找一个全职的保姆,还是找单纯的保洁呢?因为您现在也不大在家住。”

  “找个保洁吧。”谢珉先答,而后想到那天晚上,他和隋仰看见吴慧匆匆忙忙走向保姆电梯的情景,心中稍稍升起了些疑问,又问:“阿姨什么时候走?”

  “因为她母亲病得比较急,现在好像已经坐上火车了,”谈思辰有些无奈地说,“就是刚才进您办公室前,我才接到电话的。”

  谢珉想了想,道:“我那时候食物中毒,送餐员的事情调查有眉目了吗?”

  当时谢珉和隋仰在家吃饭,突然药物和食物反应,休克住院后,他记得父亲报了警。

  警察查到那名医院的送餐员确实有问题,应该就是他调换了餐点,但送餐员的身份是虚构的,在各类数据库中都查询不到,而后便没再听说有什么下文。

  “好像没有太多进展,”谈思辰犹豫道,“负责案件的警官还没联系过我们,具体我得问问池源。”

  谢珉留了个心眼,让谈思辰和池源去联系,他想自己和警官谈一谈,了解案情的具体情况。

  为了准备第二天的晨会,谢珉带着池源去公司今年最大的项目视察了一圈。

  项目位于余海市和临省交接的一片湖边,是与政府合作的养老房产项目,从公司开过去,需要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他们抵达已近傍晚,工人们大多停工了,正在工棚边吃盒饭。

  项目经理过来,给谢珉递烟。

  这桩项目的总经理是谈思辰的表哥,叫汪凯安。他在万庄地产工作了十多年,做的工程质量很高,谢珉也对他很放心。

  三人先在汪凯安的临时工棚里吃了盒饭,聊项目的进展。

  汪凯安挥着筷子,怒斥先前挪用公款的项目财务,又向谢珉道歉,说自己监管不力,责任也很大。

  事发恰好在谢珉车祸昏迷期间,谢珉只看了父亲给他的最终报告,让汪凯安不必太自责,把工程做好就够了。

  吃了饭,几人戴上安全帽,在工地上走。

  项目分三期,面积极大,谢珉走了半个多小时,天完全黑了,觉得有些体力不支,刚想回程时,看见远处有一小片地方亮着灯,不知是在夜间作业还是干什么。

  这里离在进行建造的地方有点距离,谢珉便问汪凯安:“那里是在干什么?”

  “哦,”汪凯安抓着手电筒朝那头晃晃,对谢珉笑了笑,道,“兄弟们在那弄了个泡澡的地方,谢总要去看看么?”

  谢珉一听,马上摆摆手:“不了,我们回去吧。”

  又回汪凯安那里看了看施工图,大约九点半,谢珉实在累了,便和汪凯安告别,准备回去了。

  上车时,汪凯安还拍拍谈思辰的肩,让他好好干。

  谢珉坐上车,看见前方谈思辰像是累的,脸色有些发白,调侃他:“小谈,你怎么体力还比不上我。”

  谈思辰是他刚进公司时自己面试进来的,虽然性格没有池源稳重,但心思很单纯,做事也认真负责。谢珉上午还在想,如果他离开父亲的公司自立门户,也想将助理和秘书也带走。

  只是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

  “最近是有点缺乏运动。”谈思辰低声说。

  谢珉在车上睡了一小会儿,收到隋仰的信息,问他到家没有。谢珉回复“还没有”,恰好想起,又告诉隋仰:“你记得吴慧吗,我的保姆,今天突然辞职了。”

  隋仰立刻打来了电话,问他怎么回事。

  谢珉听见隋仰微微有些嘈杂,像是饭局散了的声音,看了看手表,才对隋仰简述了保姆辞职的情形,又告诉隋仰,他想自己和警察聊聊。

  “可以,”隋仰告诉他,“我找陈辽查查,吴慧是不是真的上车了。”

  谢珉“嗯”了一声,说:“总觉得有点蹊跷。”

  “谢珉,”隋仰的声音有些低沉,像在担忧,“这几天小心一点。”

  “也不用那么担心,”谢珉笑了,“隋总是不是有点被害妄想了。”

  隋仰没接话,说:“我明天早点来。”

  虽是有所准备,第二天上午的股东会议,仍是一番疾风骤雨。

  父亲在会上没给谢珉一点好脸色看,哪怕谢珉回公司后,报表比他住院时已好看了不少,父亲仍当着股东的面,对谢珉连翻责问。副总简立群替谢珉说了两句话,被谢珉的父亲连带着一起斥责。

  会后,父亲像是还没发够脾气,把谢珉叫到办公室里,接着挑刺。

  或许是谢珉懒得再装的样子激怒了父亲,父亲的言辞愈发激烈起来,摆着桌子骂谢珉像个白眼狼,说自己的大儿子已经废了,跟着女人去吃软饭当小白脸,他花了更多心血和钱投资的小儿子也不知回报。

  “去看看别的年轻人,”父亲指着他,“看看隋高卓的儿子,人家白手起家才几年,创下这么大的企业,我给了你多少资源,让你锦衣玉食长大,请最好的老师,读最好的学校,你给了我什么回报?”

  “隋高卓的儿子关你什么事,”谢珉听他提到隋仰,忍不住笑了,“你这么有远见,他欠钱的时候不见你给他投资。爸,你给了我多少我不清楚吗,最近生意不好做,你现在其他的公司有哪个比得上万庄的。你才发我多少薪水,公司有我的股份吗?要不你算一算总共给我花了多少钱吧,我去借贷款也还给你。”

  父亲面色更难看了,他把装着茶的瓷杯往谢珉身上砸,让谢珉滚出他的公司。

  谢珉躲了躲,杯子没砸到谢珉,但茶水溅湿了他的裤子,让他很不舒服。

  谢珉走出了董事长办公室的门,下地库开了自己的车,从公司离开。

  天色很阴沉,气象预报本来就要下雨,他在余海随便乱开,雨滴从天上落下来,渐渐转成了倾盆大雨。

  开了不知多久,他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机在震,他找了个地方停下来,拿起手机看,发现隋仰给了他打了三个电话。

  他回过去,隋仰立刻接了,问他:“你在哪里?”

  谢珉有些迷茫,四下张望,也分不出是哪条路,只觉得自己来了很偏僻的地方,只好对隋仰说:“我不知道。”

  “我又和我爸吵架了。”他现在才觉得有点委屈,小声地告诉隋仰。

  “把定位发给我,我过来找你,”隋仰的声音很温柔,让谢珉没有那么不开心了,“我到余海了。”

  谢珉在车里发呆,等了隋仰一个多小时。他没有开音响,车里寂静无声,雨一直从车的前挡玻璃往下滑,他看不清外面的路和树。

  等得快睡着的时候,谢珉突然听见有人敲他的窗,便开了车锁。

  隋仰打开门,谢珉看见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手里提着牛皮纸袋和一个便利店的塑料袋。他收了伞进车里,把袋子给谢珉,他给谢珉带了谢珉喜欢喝的汽水,牛皮纸袋里有一份可颂,袋子上的印花属于谢珉高中的时候去图书馆前会去买的面包店。

  可颂还是热的,香味和以前很像。

  “刚才路过看见,”隋仰说,“想到你应该没吃午饭。”

  隋仰的西装湿了,深灰色的布料上晕开黑色的水痕。谢珉摸摸他的手,也有一点潮湿,脸也是,湿但是温热。

  隋仰说“谢总,不吃东西摸我是什么意思”,谢珉觉得自己笑了,实际上大概也是真的笑了,隋仰靠过来吻了他的嘴唇。

  隋仰亲他也亲得很温柔,汽水掉在椅子上,对他说“谢珉,别不高兴”。

  谢珉“嗯”了一声,隋仰帮他拿起汽水,转开瓶盖,谢珉咬了一口可颂,喝隋仰递给他的汽水。

  “隋仰,”咽下可颂,谢珉低声说,“我觉得好烦。”

  “我是不是挺麻烦的,”他又对隋仰说,“一堆事,公司,保姆,我爸。”

  隋仰对他说“没有”。

  “我到垣港,情况好一点了之后,有时候想如果你碰到麻烦,突然给我打电话,”隋仰对他说,“那我不管在做什么都会来找你。”

  谢珉看隋仰的眼睛,隋仰的表情很认真,好像说肉麻话的不是他一样。

  谢珉觉得自己有些脸红,低下头又吃可颂。

  车里安静得要命,十分钟前谢珉觉得他简直一团乱,除了隋仰之外的一切全都糟透了,十分钟后谢珉心跳很快。生活好像只因为汽水、可颂和隋仰,就变得没有那么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