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轻轻摇了摇小人鱼的手，“先别睡，马上就到了。”
为了不让小人鱼睡着，男人主动问他海底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其他人鱼对他好不好之类的问题。
小人鱼用已经迟钝生锈的脑子思考了半天，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我……记不清了。”
一路上，男人不断找话题，刚开始小人鱼还能答上几句，越到后来，他的声音变得越加微弱。
路过一处小坟包的时候，男人忍不住顿了下脚步。
他的目光扫过眼前的场景，然后惊呆了。
只见平日里被他打理得很干净的墓碑被扔在地上，小坟包也被人挖开了，新鲜的土壤昭告着这件事情发生没有多久。看書溂
里面的白骨也被人丢了出来，胡乱地散在地上。
那是他师父沈南的坟墓。大胡子也能想到这件事情是谁干的。
果不其然，视线再一转，前些日子才见过的老巫婆正安安静静地靠在树上，眼睛紧紧闭着，也不知道死了多久了，离得老远都能闻到腐烂发臭的味道，招了很多蝇虫。
陪伴她大半辈子的面具也被摘下来了，奇怪的是，往日里干枯树皮一样的皮肤好像恢复了光泽，隐约能看出以前的美人影子。
这个被人误导做了大半生错事的女人选择了死亡，她的脸上带着浅笑，好像终于放下了肩负的一切，能和她的爱人重聚了。
大胡子叹了口气，他早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如今也不是太意外。
背后的小人鱼动了动，男人便不再关注这些事情，赶紧带着人回了自己的小屋子。看書喇
打开门，房屋正中央的地板上画着奇奇怪怪的符文，看上去繁冗复杂，带着古老的神秘感。
男人走到了阵法中央，将小人鱼轻轻放在了地上。
冰凉的触感让眼皮沉沉的小人鱼激灵了下，他挣扎着睁开眼睛。
“到……了吗……”
男人见他脸色灰败，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却连死都不敢死，睁着已经开始涣散的大眼睛盯着虚空处问他。
太可怜了。孤零零躺在地上的样子真的让人难过。
男人赶紧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发现小人鱼还是很不安的样子，他这才知道，他的病情大概已经严重到看不见自己点头了。
小人鱼躺在地上费力地翻了个身，每动作一下就要努力地大喘气，最后艰难地把脸对上另一面。
他以为男人没听到他的话，还要再问一遍，声音已经小到几乎听不见了。
“到了……吗？”
他真的坚持不住了……
男人赶紧弯下腰握住他的手，给了他一个明确的答复，“到了到了，我就快要开始了。”
说完，他又看了小人鱼一眼，表情带上了几分不忍，“只要我一开始，可就不能停止了，等待你的结局就只有变成人干了……小人鱼，你还有什么没有完成的心愿吗？”
小人鱼费力地想了想，他没有爱人，朋友，就连他的家人们也都将他当成了叛徒，全都不要他了，他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了。
心愿还是有的，他希望他的血可以起到作用，让那些死去的族人们全都平平安安地回来，然后一生顺遂安康，再无愁苦。
这样，他也算是赎了自己的罪了………
小人鱼摇了摇头，示意男人开始。
男人见他这副样子，也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孩子，也是真的为这个孩子抱屈。
他纵然有错，但是罪不至死，他又凭什么背负这么多东西呢，人人都在伤害他，人人都在责怪他，人族看不上他，人鱼也再难容忍他。
这样一想，死亡对他来讲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或许是上天太过于钟爱这个孩子了，看他在这个世界受苦，觉得心有不忍，才想让他赶紧脱离这个泥潭。
男人边想着边走近小人鱼，隔着阵法冲着小人鱼的手臂划了一下，一道狭长的口子便横亘在了那截细瘦的腕子上，明明看着伤口不深，猩红的鲜血却争先恐后地往外涌。
像是一个神奇的开关，阵眼像是活了一样，开始疯狂地吸取乐乐身上的鲜血，慢慢地流向阵法的四面八方，一点一点，整个阵法全都亮了。
躺在中间的小人鱼忽然浮了起来，身子像是被一双大手无形地托住。
他能感受到生命力在迅速流逝，但是他一点儿害怕的情绪都没有，相反，他很高兴。
自己本来就要死了的，如果没有大胡子男人，他也只能是个人人喊打的老鼠，蜷缩在脏兮兮的下水道，孤孤单单地死去，哪里还能死得这么有价值？
小人鱼迷迷糊糊地想，就算能救一条人鱼，也是自己赚到了。
“成功了……”
大胡子看着光芒越来越盛的阵法，不忍心地别过头去。
他不敢再看了，他知道，现在的小人鱼大概鲜血流尽，已经变成一个干瘪瘪的尸体了。
他不知道的是，因为这个阵法违背自然规律，但是又因为人类的欲望无法毁掉，天道只能容忍它的存在。
但是为了世界运行秩序，天道会选择篡改人们的记忆，让死去的人活着回来的这件事变得合理。
恰巧，这次事件的中心就在小人鱼身上，只要抹除他的存在就可以了。
……
那日被小人鱼砍断一根手指之后，霍昱的身体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竟是一天比一天衰弱。
胸腔处时常传来滚烫的感觉，心像是在放在油锅里烹炸一般，紧紧地缩成一团，难受的不得了。
尤其是想到小人鱼的时候，他的心疼到快要炸裂，胸腔处也传来了绝望的悲鸣，好像有东西在为小人鱼难过着。
太疼了……
霍昱知道小人鱼根本不想见自己，他也知道自己更没脸去找乐乐，但他还是不放心。
变成人类的乐乐能够很好地适应陆地上的生活吗？他不知道。
又或者乐乐把自己的同族们救走之后，也随着他们一起回了大海，现在又变回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少年呢。
他的心是偏的，所以在他的想象里，乐乐也该是福乐安康的，霍昱根本就没想过乐乐会受伤会死，或者说，他不敢想。
虽然这么安慰自己，乐乐过得很好，他肯定不再希望自己去打扰他了，但是霍昱还是很想他，总想着能再见他一面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