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玄幻奇幻>逐鹿>第一百三十四章 师兄
  黑衣少年慢饮慢酌,对客栈内的诡谲氛围不以为意,这位不把几位江湖好汉放在眼里的年轻剑客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江南道某座破庙里用十年寿命换取一份武道气运的少年乞丐江白,经过一番边境游历之后,他如今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人见人欺的小乞丐了,恰恰相反,他不去欺负别人就算好的。

  一路走来,从当初那个吃了上顿没下顿,随时都有可能暴毙街头的一个小乞丐,到成为眼下把整个边境江湖闹得鸡犬不宁的无名剑客,在外人看来,年轻人只不过花了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但究竟付出了什么,只有他自己才清楚。自从去年冬天第一次杀人开始,年轻人就暗暗发誓,再也不会回到以前那种日子,而且还要过得更好。

  在边境游历的这些日子,破军命格的少年其实还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底细,所以在刚开始游历的那段时间,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观摩他人技击比武,回头再私底下慢慢琢磨,进展十分缓慢,比起那些天赋异禀的武道天才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好在年轻人心中一直憋着一口气,才没有心灰意冷。直到去年冬在仙女湖畔遇到的那场机缘之后,少年的武道修为才出现实质性的攀升,蜀山大师兄秦观与赵辅国的惊天一战,为少年在武道上拉开了一副从未见过的恢宏画卷,就仿佛是点亮了一盏指路明灯,让他知道自己往后的路应该怎么走。自那以后,年轻人的武道攀升说不上一日千里,但进展之快,也足以让旁人艳羡不已,而且经过一段时间的独自揣摩之后,江白选择了这种以战养战的法子,渐渐养成了杀伐果断的性格,与那些在豪门大宗里闭门造车的年轻翘楚相比,与人厮杀无疑更具有优势,一身杀伐气质即便是刻意收敛,也能让人感觉到一二。

  江白轻轻放下酒杯,这段时间不断的寻找各路江湖人士比武较量,目的自然是为了砥砺武道,其实原本这种与人比武的事情也实属平常,关起门来比划比划,输赢自知,可无奈年轻人把事情闹得太大,一是输了的人脸上挂不住,二是他出手没个轻重,在这之前,或死或伤在他剑下的已有七八人,江白接下来要去的就是雍州谭家,谭家剑虽不是世间一流,比不上几大剑派,但在剑道一途也算是别具一格,不是那种空有虚名的花架子,在雍州一带颇有名声,这种恰到好处的磨刀石,年轻人怎肯轻易放过。

  江白视线微移,毫不避讳的看了看旁边那桌人,嘴角微扬,真是没想到,那位声名在外的谭家老爷子居然也会使出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看来果然是人一但老了就怕死啊。

  江白忽然想起了江南道上的那个老道人,那个算是改变了自己一生的老人,心中不禁有些莫名感慨,想着是不是什么时候该去看看对方了,可当初匆匆一别,自己连对方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是个道士,又上哪里去找,如今天下道观遍地开花,若是要一座一座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其实少年到现在也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选中自己,刚开始的时候,即便已经离开江南道,心中也仍然是战战兢兢,总觉得对方会不会是有什么阴谋,虽说自己付出了十年寿命的代价,可总觉得事有蹊跷,自己的十年寿命能值几个银子?年轻人突然自嘲一笑,自己这点斤两就想回去炫耀,估计都入不了对方的法眼,也罢,自己还答应了对方一个条件,总有一天对方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江白敛了敛思绪,转头望向那一桌来取自己性命的英雄好汉,语气中带着一丝嘲弄,主动开口道:“一个个都这么能忍?我这碗酒可快要喝完了,再不动手,我就不奉陪了。”

  欺人太甚。

  一桌人闻声皆是眉头微皱,可不知为何,谁都没有先动手。

  客栈老板在一边看得分明,此时此刻终于缓过神来,暗暗叫一声苦,今儿个好不容易开张,怎么遇到两伙仇家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他想要上前说两句缓和气氛的话,可才起这个心思,就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自己算哪根葱,能参和这等事。他偷偷向店伙计使了个眼色,后者醒过神来,两人一起缩到了角落里。

  一桌人纹丝不动,春二娘跟着来凑热闹,这会儿见几个大老爷们安静得像只兔子,嘴角情不自禁勾起了一抹弧度,她轻轻用绣帕擦了擦嘴,眼神不露声色地望向那边的黑衣少年。

  在这股压抑气氛之下,最先按捺不住的是春雪堂的掌上明珠柳藻儿,她早就看不惯那个一脸古怪笑意的家伙,豁然起身,指着对方冷漠问道:“你就是那人?”

  这话一出,朱桂暗自摇头,一行几人都愣了一愣,身旁的同门师兄在看到师妹将要起身之时,原本想要伸手拉一拉对方,示意对方不要轻举妄动,可被少女瞪了一眼之后,顿时就没了脾气。

  江白暗觉好笑,说道:“我说姑娘,你不会连你要杀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吧,小爷都说了,要动手抓紧时间,你这么问可就多余了。”

  柳藻儿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怒道:“少呈口舌之快,既然知道我们是来拿你的,还不束手就擒。”

  江白哭笑不得,犹有心情跟丫头调笑,说道:“你这姑娘真有意思,你怎么不干脆让我将自己绑好送到府上,还省得你们东奔西跑。”

  柳藻儿胸口起伏不定,右手紧紧握着剑柄,就在其即将拔剑的一刻,一旁的春二娘估计是终于看不下去了,阴阳怪气道:“我说几位,你们就真的准备让一个黄毛丫头出手,会不会太爷们儿了点。”

  女子将爷们两个字咬得极重,显得格外刺耳。

  朱桂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妩媚女子,后者眼神针锋相对,并不躲避。

  就在两人心里各自打着算盘之时,一声豪气干云的大吼冲天而起。

  “让彭某人先来!”

  话音刚落,只见一条板凳向窗边飞去,径直砸向年轻剑客,紧接着一道魁梧身影掠了过去,已经三分微醺的彭大海满脸通红,身形如风,势不可挡。

  江白见到和尚掠来,脸不红心不跳,如果放在以前,一个三品武人的确需要自己严阵以待,但现在却已经有些不够看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少年人接下来的一个举动彻底将几人激怒,他竟是先将杯中酒饮尽,然后才抓起桌上长剑,连剑带鞘砸下。

  一道凌厉劲气扑面而来,那条实木板凳一碰化为齑粉。

  彭大海见到这一幕,心神微震,他不是那种不知进退的江湖愣头青,迅速侧身避过那道强悍劲气,虽然略显狼狈,但还是躲过了一劫。

  那道劲气余韵不减,径直扑向身后的几人,几人都是经验丰富的江湖老手,见识不妙,不约而同的赶紧向一旁闪开。

  少年剑客露了这一手之后,彭大海心中就有些打鼓了,他双腿成弓步,双手一前一后,摆出一副擒虎之势,原本以为对方只是一个名声大于实力的家伙,可照眼前看来,对方的实力明显超出了自己的预估,既然如此,他自然需要好好计较一番了,谭家开出的价码是重伤对方五万两银子,取了项上人头十万两,先付一半,事成之后再给另一半,这钱是几人平分,自然是出多少力,拿多少钱。彭大海稳了稳心神,才一个照面,自己跟对方连手都还没交上,要想多分银子,好歹也要走上几十回合才罢休,到时不管有没有拿下此人,分钱的时候狮子大开口,底气也足一些。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已经好多年不吃斋念佛的中年和尚猛喝一声,一脚蹬碎了青石地板,可见劲力之猛。

  一同而来的几人见到和尚一出手就使出了全力,微感意外,也被和尚显露出来的实力惊了一跳,朱桂眼中闪过一丝莫名之意,没想到这家伙一直是深藏不露啊。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原本以为两人可以好好战上一场,却只见那名一路从幽燕二州闯到雍州的年轻人忽的身形一闪,接着一抹魁梧黑影从众人头顶飞过,然后就听见一阵噼里啪啦之声响起,再一看,彭大海已经摔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

  这一下众人无不被惊得目瞪口呆。

  朱桂心神俱震,看来这谭家的银子不好拿啊。

  他眼角余光瞥向身旁的年轻刀客,正好后者也投来目光,两人心领神会,没有过多的言语,同时向少年掠去。

  在这荒山野岭,也不去注意什么狗屁高手风范了,何况自己本来也不是什么高手,干的就是刀口舔血的买卖。

  朱桂师承一位棍法名家,造诣不浅,当年离开老人之时,中年男人信誓旦旦的说要将师门棍法发扬光大,才有脸面回去见他老人家,可这些年过去,那抹心思早就消耗殆尽,连仅有的一丝尊严也在两年前被一帮权贵子弟羞辱折尽,如今哪还有心思去发扬棍术,一切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罢了。

  两人齐头并进,朱桂手持一根佛门齐眉棍,长棍韧性极佳,两头缠了一层有些华而不实的惹眼金线,不管是不是冲门面,总能让人高看一眼。朱桂身法迅捷,步调沉稳有力,显然在下盘没少下功夫,在离少年两丈之远时,中年男人一跃而起,一记势大力沉的猛虎下山砸向了少年。

  江白面无表情,侧身让过,长棍砸在八仙桌上,顿时木屑翻飞。

  江白不急着出剑,不知从何时开始,当他再跟别人比武的时候,不知是因为见过真正剑道之巅的风景还是为何,别人的一招一式在他看来,总显得慢了一拍。

  江白剑不出鞘,等待中年男人的长棍横扫而至,

  枪挑一条线,棍扫一大片,朱桂一记横扫,砸在剑鞘之上。

  年轻刀客在一旁查漏补缺,抓住这个空档,早已饥渴难耐的单刀立刻斜劈而下,奔着少年的面门而去。

  江白眼神微凛,一剑荡开中年男人的金丝长棍,紧接着倒转剑柄,剑鞘拍在刀背上。

  一股浑厚劲力沿着刀身传来,沉默寡言的年轻刀客眉头一皱,随即收刀后撤,没有去做那争锋相对的鲁莽之举。

  朱桂与刀客相视一眼,两人心里都很清楚,若单打独斗,两人都不是对方的对手,不仅拿不到那几万两银子,恐怕连性命都要交代在这里,因此,不需两人多言,几息之后,两人再次同时掠向黑衣少年,没有什么胜之不武的可笑念头,拿到实实在在的银子才是硬道理。

  江白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瞥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客栈老板,淡淡笑道:“换个宽敞点的地方。”

  说完,向来没有什么仁慈之心的他竟是破天荒的身形一闪奔出了客栈。

  朱桂跟年轻刀客紧追不舍,朱贵持棍猛砸,不待少年站定,他一记苍龙出海便直接点向对方膻中位置。

  江白依旧一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放浪形象,长剑竖于胸前,不偏不倚抵在了长棍顶端。

  年轻剑客的倨傲神态落在朱桂眼里,中年男人眼底深处闪过一抹晦涩笑意,年轻人不要目中无人,不怕你没有破绽。

  果不其然,不知为何,江白眼神忽然瞥向了别处,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但怎么逃得过一直在寻找破绽的中年男人的火眼金睛。

  深谙胜负往往就在一瞬间的中年男人趁机手腕一抖,长棍颤动不止,一股浑厚劲力绵延不绝向前传递。

  江白一掌拍出,齐眉长棍偏移了方向,此时此刻,朱贵眼底却是闪过一丝笑意,等的就是这一下,只见他趁势向前踏出一步,前腿成弓步,接着一记转身横扫,这是中年男人某次跟他人比武之后的领悟,将枪法中的回马枪融入棍法之中,胜在出其不意,配合手中这杆跟随了许多年的长棍独有的韧性,这一记横扫千军势必让对方喝上一壶。

  江白眼神微眯,耳畔生风,长棍已至身边,不得已他只好再次用剑鞘格挡,巨大的力道终于让他的手臂感受到了一丝酸麻。缠绕金丝的长棍遇上阻力之后,出人意料的没有被反弹回去,由于韧性极佳,长棍弯出了一个极为夸张的弧度,竟是环绕半圈从身后点向年轻人。

  江白眉头微皱,不再拿捏架子,只见白光一闪,长剑终于出鞘,去回挡身后那记独龙棍。

  年轻刀客抽刀游掠,一直围绕着两人不停奔走,只为了寻找到那一丝可乘之机,此时逮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哪有不出手的道理。刀客左脚前踏一步,微微弯曲,却是使出了一记极少出现在单打独斗中的斩马刀,原因便在于这一招并无过多技巧可言,别说生死厮杀,就是两人技击比武,也压根登不上台面,但这一招有一个好处,干净利索,十分力就是十分力,没有丝毫水分。

  由此可见,年轻刀客这一刀的真实想法,是想要一击功成,一刀将那一直故作清高的年轻剑客斩成两截。

  朱贵眼角余光瞥见同伴的这个动作,甚是欣慰,两人虽是第一合作,但不得不说,配合却是十分默契,这或许就是境界相当的人之间的那份心有灵犀,这一刻,常年孤身行走江湖的中年男人甚至冒出了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等这笔买卖完成之后,是不是可以考虑考虑跟对方长期合作。

  刀客单刀拦腰斩去,眼看就要将一直故作高人模样的少年人斩于刀下,不禁嘴角微扬,什么搅动边境江湖的狗屁天才,原来也是个绣花枕头。

  远处站在门口的几人见到这一幕,心情各有不同,柳藻儿自是欣喜不已,毕竟是为江湖除了一门祸害。春二娘虽然跟几人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但眼神颇耐人寻味,估计是这一趟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画面,最后竟是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众人等待鲜血淋漓的画面之时,接下来的一幕却将几人惊得目瞪口呆,原本十拿九稳的一刀在离少年腰间一寸之远时,却是再也前进不得一分一毫,年轻刀客一瞬间如坠冰窖。

  “剑气!”

  刀客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据几人之前得到的消息,此子不过是二品境界,虽说一路过关斩将,未逢敌手,但也正如春二娘所言,跟之前那些家伙技不如人有一定关系,然而眼前一幕,对方能做到三尺青峰生剑气,显然已经超出了这个境界,绝不是那种浪得虚名之辈。

  江白嘴角微翘,讥讽笑道:“难道没见过?那还来充什么英雄。”

  朱桂与年轻刀客皆是惊恐不已,哪还敢与对方纠缠,各自迅速后撤。

  “想跑?哪有这么容易。”

  话音落下,只见寒光一闪,两条血线划破灰蒙蒙的天空,鲜血洒在残雪之上,格外醒目。

  然而由于年轻人的有意为之,这一剑并没有将两人至于死地,不是年轻剑客心生怜悯,他只是想看一看两人在死之前最后的那一丝挣扎。

  一向沉稳的中年男人此刻眼中终于浮现一抹慌意,因为自对方的那一剑以后,他终于明白,自己这几人还不够对方塞牙缝的。

  形势的急转直下,让远处见到这一幕的少女心神大震,柳藻儿一心想着几人同在一条船上,江湖人自然要讲义气,眼见两人受伤,此刻也顾不得其他,对江湖充满无限憧憬的她狠狠一咬牙,拔剑出鞘,可正要前冲之际,却被身边的少年拦住。

  柳藻儿瞪了一眼关键时刻不顶用的草包师兄,“让开!”

  在宗门被欺负惯了的少年被少女这么一吼,愣了一愣,少女迅速转身,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少女身轻如燕,脚尖轻点残雪如仙子,这是她第一次行走江湖,此刻是她第一次出剑,望着前面那个黑色背影,她的眼神愈发坚毅,她可不想做一个连剑都不敢出的胆小鬼。

  江白一手持剑,闻得身后破风之声响起,他微微撇头,眼角余光瞥见一道雪白身影飘来,忽然之间,他猛然转身,冷冷盯着踏雪而来的白衣人,眼神中满是杀气。

  柳藻儿被对方突如其来的转身吓了一跳,竟是怔怔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似乎是被吓傻了一般。

  还没等少女反应过来,一道残影从她身边掠过,待她看清对方身形之时,不禁小嘴微张,往日那个被自己欺负得只知道求饶的草包师兄,竟是一剑将黑衣少年逼退一丈之远。

  少女满脸的难以置信,原来他一直都是让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