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玄幻奇幻>逐鹿>第一百一十九章 富贵险中求
  古寺藏深山。

  由于没有跟那位女子宗主谈拢,离开罗刹宗以后,拓跋烈三人这些时日一直借住在一座古庙里。由于寺庙太小,容不下大佛,香火自然也谈不上鼎盛,与响彻天下的名声实在不相匹配。全寺上上下下拢共就二十来个光头,分工明确,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无趣得紧,好在寺里的人都与人为善,可亲可敬。寺庙住持是一位年事已高、白眉及胸的老和尚,慈眉善目,对待三人客客气气,只要不破戒,基本上是有求必应。刚开始的时候,三人也知道寺庙的规矩,吃斋念佛,谨遵寺规,可时间一久,就有些吃不消了,老江湖彭嗔倒还好,基本上还能遵守庙里的规矩,可对于柔然小王爷以及无肉不欢的呼延灿来讲,就是一场折磨了,肚子里没有丁点儿油水,着实受不了,最终还是破了戒。

  这一日在山门前,一名眉目清秀的年轻和尚站在老方丈身后,他双手合十,神情平淡,但眼底深处却有一丝出家人不该有的疏冷跟怒火,不易察觉,只因为站在对面的三人这段时间实在太不像话,准确的说应该是那个领头的年轻人跟壮汉扈从,毫无虔诚向佛之心也就罢了,居然还隔三差五的喝酒吃肉,这让自打记事开始就遵守清规戒律的他怎么能忍,更可恶的是,他前两天还看见几人将寺里的狗给吃了,那狗可是他从山下捡回来,一口一口喂大的,当时就要找几人拼命,最后闹到方丈那里,想要评评理,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即使是自己亲眼所见,几人也死不承认,更恼火的是,方丈老糊涂了,居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起了稀泥,最后不了了之,这让年轻和尚郁闷伤心了好一阵。

  不过现在好了,几人总算要下山了,送走了几尊瘟神,眼不见心不烦。

  拓跋烈朝白眉白须的的老和尚合十行礼,温声道:“方丈,叨扰多日,不胜感激,今日我等就下山了。”

  老僧没有披袈裟,只是穿了一件素净僧衣,笑道:“王爷客气了,王爷驾到,这是敝寺的荣幸。”

  拓跋烈笑了笑,他抬头瞥见站在老方丈身后的年轻和尚,后者眉目冷峻,打趣道:“小师傅,还在怀疑我偷吃了你的狗肉呐?”

  年轻和尚扯了扯嘴角,冷哼一声,丝毫没给这位柔然帝国正儿八经的王爷好脸色看。

  方丈微微撇头,佯怒道:“王爷问你话呢。”

  年轻和尚敛了敛心绪,淡淡应了一声,“没有。”

  拓跋烈一脸无辜道:“小师傅,这事你是真误会了,我可以对天发誓,你那狗真不是我吃的,算了,我也懒得跟你解释了,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见面。”

  方丈和声道:“王爷言重了,一条狗而已,吃了就吃了,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

  拓跋烈连忙附和道:“对对对,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

  老和尚笑而不语。

  年轻和尚冷笑道:“还说不是你吃的。”

  拓跋烈讪讪一笑,赶紧拱手告辞,方丈示意年轻和尚送几人一程,后者点头答应,脚下却纹丝未动,拓跋烈也有眼力劲,笑着拒绝了。

  出了深山以后,拓跋烈心中惴惴,没想到最终还是功亏一篑,自言自语道:“老和尚不地道啊,三言两语就套出了我的话,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他揉了揉下颚,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不过话又说回来,那狗肉还真挺香。”

  走在一旁的呼延灿直乐呵。

  拓跋烈忽然转头望向身旁沉默不语的老者,问道:“老彭,这苦陀寺也没什么了不起嘛,什么东大佛西苦陀,空有虚名而已。”看書溂

  彭嗔负手前行,宗师气质若隐若现,说道:“人家只是以礼相待,你以为他真怕了咱们?”

  拓跋烈歪着脑袋反问道:“难道不怕?”

  彭嗔叹了一口气,说道:“知道你什么意思,你要是直接带上几万铁骑冲杀过来,别说几个苦陀寺的和尚,西凉皇帝也得打颤。”

  拓跋烈笑了笑,他忽然问道:“老彭,我听说当年大隋开国皇帝之所以没有将凉人赶尽杀绝,除了罗刹宗暗地里运作以外,还因为有九位高僧拦在边境线上,一骑不得过,还说那几个和尚就来自苦陀寺,是不是真的?”

  彭嗔眉头微凝,说道:“这事我也听说过,不过都是些江湖传言,当不得真。”

  拓跋烈微微点头,若有所思道:“想想也是,当年隋军势如破竹,动辄就是过万的铁骑,几个和尚怎么可能拦得住,就算他们个个都是一品天罡境,但堆个几万人也给堆死了。”

  彭嗔没有接过话茬,好像是陷入了沉思。

  拓跋烈双手抱在脑后,忽然灵机一动,说道:“老彭,你说大佛寺都去咱们草原传经了,咱们要不要也把这些和尚弄去,这样一来,大佛寺苦陀寺在咱们草原可就凑齐了。”

  彭嗔泼冷水道:“隋人灭佛,西凉可没灭佛,人家干嘛要去。”

  闻言,拓跋烈有些垂头丧气,说道:“唉,老彭,你这人就是没意思,想想也可以啊。”

  他自顾自说道:“不过你说的也没错,咱总不能在西凉也来个灭佛吧,和尚本来就不多,再灭就没了。”

  三人走在僻静无人的山道上,一路上风景怡人,彭嗔说道:“不过这几天咱们也没白待,苦陀寺以世外人自居,眼下也没什么事能令他们出手,这样也好,咱们少一些顾虑。”

  拓跋烈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嗯,有道理。”

  一日后。

  天山东南方向,山脚处有一座天然湖泊,如一面明镜镶嵌大地,湖水澄澈明净,是由山上积雪所化而来,经年不断,湖畔四周绿意盎然,水草丰茂,甚至时不时还会有白鹤掠过的景象,在这西域之地,实属罕见。

  湖边有一所占地不大也不小的宅子,四周不设院墙,只是象征性的种了一圈耐旱的胡杨,以此与外界相隔,一条青石小径穿过胡杨林直通湖畔,有轻舟泊于岸边,随时可以泛舟于碧湖之上。

  两名婢女踩着小碎步走在树荫浓郁的院子里,两人不仅面容姣好,身段更是婀娜多姿,晃着晃着就晃出了风情。两人进屋以后,将盘子轻轻放下便转身离去,整个过程没有丝毫的停滞,更不敢多看一眼几位突然登门拜访的客人,盘子里盛放的是各色新鲜水果,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情舒朗。

  坐在上首的不是宅院主人,而是那位远道而来的柔然王爷,拓跋烈不露声色地将视线从那名婢女身上移开,调侃道:“司徒长老果然是会享受,连府上的婢女都生得这般闭月羞花。”

  司徒长风微微一笑,他是老狐狸一只,将年轻王爷自以为隐藏得滴水不漏的微妙神情看在眼里,捋了捋胡须,笑道:“王爷说笑了,两人确实有点姿色,但还当不起闭月羞花几个字,不过倘若王爷真喜欢,走时带上就是了。”

  拓跋烈哈哈一笑,摆手道:“开个玩笑而已,司徒长老不必当真。”

  司徒长风笑而不语,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拓跋烈也渐渐敛了笑意,今日来到这位罗刹宗长老的临湖小院,自然不是因为闲得发慌专为喝茶而来,既然已经搞清楚了西凉皇室为何迟迟不肯表态,他拓跋烈就要对症下药,倘若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到时两朝战事开启,又怎么好意思向自己的那位大哥要人要马,他声音一沉,感叹道:“在来西凉之前,外界一直在传西凉举国皆为罗刹教众,本来还有些不相信,现在眼见为实,总算是信了。”

  司徒长风云淡风轻的笑了笑,“都是宗主领导有方。”

  拓跋烈右手磨砂着杯盖,沉吟片刻后,直言道:“司徒长老,我这次为何而来,你心里清楚,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我想知道司徒长老到底是什么意思?”

  司徒长风哪会不明白对方的言下之意,无奈道:“这件事当初不是已经讨论过了吗,我司徒长风无能为力。”

  拓跋烈沉声说道:“可我还是想再听听司徒长老的意见。”

  司徒长风望向脸色讳莫的柔然小王爷,心中冷笑,面上却一脸凝重,叹气道:“宗主决心已定,老夫属实爱莫能助。”

  拓跋烈慢慢收回视线,语气不疾不徐,说道:“我拓跋烈虽然不是中原人,但当年罗刹宗被中原武林赶到这弹丸之地的事情也听说过,很多宗门前辈也在那场护教战争中道消身死,这样的血海深仇,别人能忘,但我相信司徒长老不会忘。”

  司徒长风沉默不语。

  拓跋烈忽然笑意玩味,接着道:“司徒长老,我可是知道你为了宗门能够重返中原,这些年没少在暗地里活动啊。”

  司徒长风面色古井不波,平静道:“我司徒长风的确想带着大家重返中原,这没什么可隐瞒的,何况这也是老宗主的临终遗言。”

  他叹气一声,接着道:“可是既然宗主已经发话,我们这些做属下的就不得违抗,只能遵从,这也是我教第一条教规,违抗宗主圣令者,斩。”

  望着一脸肃穆端庄的老人,拓跋烈神情无恙,他端起桌上茶杯,吹了吹热气,轻轻呷了一口,这是从西湖千里运来的龙井,不过这位柔然王爷似乎并没有喝出个所以然来,撇了撇嘴,放下茶杯说道:“薛宗主年纪轻轻,就能够带领罗刹宗走到今天这一步,显然绝非表面上那般柔弱不堪的小女子,只怕当今世上,连那些自诩风流无双的男儿,也不见得有她这样的手段跟魄力。”

  司徒长风轻轻一笑。

  “不过,可惜啊。”拓跋烈话锋一转,感叹道。

  司徒长风眉头微蹙,“王爷可惜什么?”

  拓跋烈似笑非笑道:“可惜她终究是女子。”

  司徒长风眼睛微眯,问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拓跋烈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既然她是女人,总有嫁人的那一天,难不成到时候诺大一个罗刹宗都要成为她的嫁妆?”

  司徒长风面露古怪笑意,反问道:“王爷这是在挑拨我跟宗主的关系?”

  拓跋烈望着老人,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缓缓道:“不是挑拨,是想跟司徒长老做笔买卖。”

  司徒长风眼神晦涩,他果然没有猜错,眼前的这位柔然小王爷绝非传言中的那般纨绔放浪,当日在议事厅就已经初见端倪,今日更是印证了七八分,一脸好奇地问道:“买卖?”

  拓跋烈直言道:“只要西凉答应出兵,将来等我大哥从柔然共主变为天下共主以后,我保证罗刹宗可以重返中原。”

  司徒长风面无表情,似乎不为所动。

  拓跋烈继续道:“而且我们还可以答应你,自敦煌城以西的地界都划归西凉。”

  司徒长风仍然没有搭话。

  拓跋烈心中冷笑一声,往前倾了倾身子,说道:“还有,难道司徒长老就没有想过,将那位黄毛丫头取而代之?”

  “王爷!此话不可乱讲。”听到对方所言,司徒长风突然厉声喝道。

  见老人突然发飙,彭嗔跟呼延灿顿时身子紧绷,接着体内气机急速流转,如临大敌。

  倒是拓跋烈一副若无其事的散淡模样,朝两人摆了摆手,转头说道:“司徒长老不必生气,本王也就是随口说说而已。”

  司徒长风敛了气机,慢慢静下心来,谦声说道:“刚才是老朽失态了,还望王爷见谅。”

  拓跋烈一笑置之,说道:“不碍事。”

  他起身走到门边,微微撇头,说道:“不过我要提醒一下司徒长老,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说罢,带着二人离去。

  司徒长风目送三人远去,神情莫名,接着转身回到屋里,有火菩萨之称的老人开始闭目养神。

  一场上不得台面的谈话不欢而散,但拓跋烈三人走出临湖小院以后,并没有急着离去。

  三人一阵疾奔,拓跋烈回头望了望那栋已经只剩下一个小点的宅院,吁了一口气,自顾自道:“这老家伙,装得倒挺像那么回事儿。”

  刚才罗刹宗长老气机波动的那一下,三人明显感觉到体内气机有过一瞬间的凝滞,彭嗔心有余悸道:“倘若司徒长风刚才真的发火,那咱们三个今天就算是交代在这里了,毕竟火菩萨的名头可不是白叫的。”

  拓跋烈干笑道:“没事儿,富贵险中求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