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上帝，如果这算新生的话

　　一个人有两个我，一个在黑暗里醒着，一个在光明中睡着。我是烈火，也是枯枝，一部分的我消耗了另一部分的我。

　　——{黎巴嫩}纪伯伦

　　活着，真是可笑啊。

　　还有比我的处境更可笑的吗？亲爱的画。

　　在司空涧走后的那个夜晚，池曦望着窗外，在素描本的最后一页写下这行字，然后又在底下随手画了一个很丑的笑脸。

　　又空无一人的房间，心中的迷茫在眼前展露无遗，没有任何办法地，她只好等待光阴过去，等待着他的到来。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他的一举一动能让她产生微笑了······

　　翌日，黎明时分。

　　寂静的群山，袅袅升起的缭绕的雾气，有早起的鸟儿结群划破天际。这座远近闻名的山水别墅，既便是与天高海阔相比也毫不逊色。

　　清晨的微曦轻轻洒落在宽大的落地窗前，池曦起身打开窗户，扑面而来的空气里——有森林的气息。她张开眼眸，看着远处群峦叠嶂的幽绿，还有阳光渐渐升起的深橘色，有一种盛夏即将到来的蓬勃之意。

　　池曦等欣赏完这美丽的晨景，一时兴起便走下楼去大厅转了一圈，并且仔细看了看家里的摆设和布景，她心中有种百灵鸟被放出牢笼的欢快和轻松。

　　没想到营养早餐已经默默在餐桌上摆好了。池曦突然间竟觉得有了点“家庭的温暖”。

　　张姨估计一大早就去买菜了，今天会有什么好吃的呢？——这新的一天，池曦竟然破天荒有些雀跃地想着。

　　怀着期待而开心的心情，她走过螺旋楼梯，回到卧房里洗漱。面前这面光洁而明亮的镜子映照出她清瘦的脸庞，是比以前消瘦了不少，但是好歹此刻眼睛多了一点神采。

　　只见清澈欢快的水流划过手的缝隙，是凉沁沁的触感。于是池曦认认真真地把脸洗干净，在水接触皮肤的那一刻她的心中居然觉得有几分开心，以及几分安然。

　　洗漱完毕，她踏着轻快的步子走下楼。今天她对穿着还格外地挑了挑，是一件淡紫色的中长裙，把她纤细小巧的腰身衬得很好看，A字型的裙摆也让少女青春的气息很好地地衬发出来。

　　她坐在餐桌前，对着金黄色的鸡蛋三明治忍不住流口水。刚准备吃就听到门口有人摁响门铃——一听就知道是个礼貌的家伙，节奏把握得刚刚好，不急不缓。

　　于是池曦放下早餐，以一种快得“轻飘飘”的速度去开门，而当她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她有些惊讶地笑了起来。

　　“Goodmorning！池曦。”司空涧捧着一束新鲜茉莉花微笑着看着她，然后绅士地双手把花递给池曦。那洁白花瓣馥郁的清香简直让人沉醉，渐渐地，浅浅的香气萦绕至两人周身。

　　“司空，你来得真早！要不要一起吃早餐？我家里准备好了三明·····”

　　“不，我们出去吃吧。跟我来！”他对她微妙地眨了眨眼，然后随手关上了门。

　　两人一起走出门外，呼吸着早晨清新的空气，耳边有鸟儿啾啾鸣啭——

　　司空涧抓住她的手腕往前跑，池曦看着他干净清新的笑容也跟着跑了起来。在身体奔跑起来的那一刻，她感觉她藏在体内的灵魂在歌唱，在挣脱困境，在拥抱触手可及的明天和自由······

　　从未有过如此欢畅淋漓的体验，她的身体在无比自由地奔跑着，酣畅淋漓地微微出着汗。这一刻她仿佛有种美好的错觉——仿佛没有哪里是自己到达不了的。

　　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他们又来到了伊甸河边。原来司空找到了一家远近闻名的米粉老店，开店历史距今已有近百年，就在池曦老家的那条巷子里出来不远的地方。

　　“我们在这吃吧，池曦。”司空走到店门前淡定地微笑看她。

　　见他这么说，池曦她还是有些惊讶——司空他，竟然带她来到了她儿时的记忆之地。这里是过去她和爸爸经常来的早餐店，店面虽然朴素狭小，却容纳了他们许多温暖的回忆。

　　“司空，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这家店我小时候经常和我的家人一起来，早上吃完就去上学，我爸爸也很喜欢这家的味道。”池曦不禁兴奋地说，走进店里把店内的那些桌椅和墙壁左看右看，它们留下的那些古旧朴素的痕迹真让人怀恋。

　　“你吃什么？”

　　“米线。”

　　“好，老板，来两碗米线，多放辣椒！”司空涧对着厨房喊道，声音既响亮又精神。

　　司空涧。他原本那么温文尔雅的声音，此刻在对着厨房大喊着，就只为亲手她点两碗米线而已——池曦有些惊讶地想。因为原本这条小巷里的那些人都是这么喊的。可是他却也这么做了······

　　这时邻座的男女老少都看着他俩点菜，因为没怎么见过这么时髦穿着、气质出众的年轻人，他们好奇而友善地眼神让池曦的心中生出一阵温暖和熟悉。

　　有那么一瞬，池曦觉得是眼前的这个人在让时光倒流回去，穿梭——倒回了那个当一个普通人的简单而快乐的日子。

　　“来，两碗米线，加辣。”这时，只见老板娘笑脸盈盈地端过来，两个大碗米线。可见上面有很多红红的干辣椒，碧绿而小巧的葱段也点缀得刚好，一看就让人饱有食欲。

　　“司空，你不是不能吃辣吗？怎么和我点的一样呢。”池曦吃了几口后有些担心地说。

　　“没关系，我想和你一起吃一样的味道······就算是陪你回顾过去吧。”他简简单单地说着，可当米线一口下去脸上却被辣椒辣得绯红了。池曦看到他勉强自己吃辣时，她不禁笑了，像是感动着又像是感谢。

　　因为池曦他们一家人都很能吃辣，住在这一带的人也是，所以粉店里老板娘炒的油爆干辣椒格外地辣口。如果不是经常吃辣的人，一般都是无法吃完她家一整碗的。

　　这确实是一个非常特别的早晨——

　　无比悠闲地吹着河边清晨的风，看着河边的柳叶吹拂，小船摇曳，两个人非常愉快地吃了一顿早餐。因为池曦从小就喜欢吃辣，所以这碗米线对她来说是“无辣不欢，吃完很爽”的境地。但是司空涧就不同了，不仅吃得很慢，并被辣得满头大汗，面色微现绯红。看書溂

　　“哈哈哈，司空，真没想到你能被辣椒弄成这个样子。还有，今天真开心。”池曦已经吃完了在等他，忍不住调侃。

　　“我去付钱了，你在这等我一下。”对于这道独家秘制劲爆辣椒的滋味他终于选择了放弃，走过去一边用随身携带的纸巾擦着汗珠一边给老板娘付钱。

　　可是不得不说的是，这份味觉上酣畅淋漓的辣，还有路边小店的美味便利，融合在一起，这便是池曦过去最珍爱的时光。那种味道能够让人鼓起勇气面对一切苦难，让内心重新注满能量前行，可以让再也不能见到的人——都统统回到心里珍藏。

　　过了一会儿，付完钱的司空笑着朝她走了过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嘴唇玫红。

　　当他一走过来，池曦就忍不住抱住了他，抱得紧紧的。那一瞬间，她忘记了他过去对她的感觉，因为今天他做的这一切，都真真切切地撞进了她的心窝。光说是感动，都已经不能够形容了。

　　他对她花的心思，也许他自己都不曾感受得到，可她很清楚地明白——他很爱她。而且，这些事不是任何一个富家少爷都能做到的，只有当他真正深爱着一个普通女孩子时，这些能量才能迸发出来，并且挥洒成旭日的样子。

　　但是池曦无法说爱他。所以只能够在这次紧紧地拥抱他，感激他。尽量不让他燃烧着的爱意遭到浇灭。她也只能这样做来安慰他······感激他为她做的一切。

　　“很开心，你终于变回原来我认识的那个池曦了，今天没有白来呀！”司空对这长久的拥抱有些无所适从，轻轻地说。

　　突然他的双手想要抱住回应她，可手最终还是没有抱住她，僵在空中。

　　“司空，今天谢谢你！”池曦松开司空涧，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说。

　　“好，从今天起，你就要跟你的过去告别了——不能跟任何人提起。如果想念这里了，我会陪你一起来。好了，池曦，请勇敢地跟过去的身份告别吧。我发誓，你现在的境遇只会让你迸发出更为绚烂的光芒，所以不要躲避它，好吗？”司空摸着池曦的头说，那表情就像是对一个犯小错误的小猫咪一般循循善诱。

　　“好。”池曦点头回答。

　　她松开了司空涧，微笑地看向河边粼粼的波纹，它们一圈一圈地包围，又一圈圈地散开，在升起的日光中发出耀眼的光。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都作为挚友待在我身边。池曦在那一刻清晰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