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10点,YCJ大厦集团高层专用会议室内,骆简正独自坐在桌边,会议服务人员为他端来咖啡。

  现调的意式Espresso散发着强烈的醇厚香气,还没喝进嘴里,舌尖已感到一丝苦涩。

  这间会议室设在大厦楼顶平台,三面落地窗,露天全景设计。

  一眼望去,金融中心的各色建筑鳞次栉比,笔直的线条如刀斫般锋利。

  袁浚轩走进来时,骆简没动,只抬头凝了他一眼,木着脸,指尖随意敲击着瓷杯边缘。

  钱铎按动遥控器,将三面的落地电致变色玻璃调至深色遮光效果,会议室瞬间变为私密空间。

  袁浚轩率先开口:“我听说,陈语然老师拿到了Berklee的offer(伯克利音乐学院),明年就要动身去美国。”

  骆简冷笑,“袁董果然无事不晓。”

  袁浚轩唇角微动,“我音乐界的朋友多,想打听些事情,很容易。”

  他挥手示意钱铎把手里的几份文件递给骆简。

  袁浚轩道:“你一直没有正式公开你和陈语然的关系,所以我也不便妄加猜测你是否要和她一起去美国。”

  骆简缓缓抬眼,神色幽然望着袁浚轩,似乎在传递着他的真实想法,还有一份动摇之心。

  他的专业水平在圈内算不上顶尖,创业之路也是一把辛酸泪。

  谈起选择,他是不愿像现在这样辛苦的。

  陈语然出身音乐世家,家底殷实,当初若没有她的资金支持,琴行根本达不到现如今的规模。

  她邀请他一起去美国时,他已然动摇。

  袁浚轩像是在试图解读他的神情:“倘若跟她去,你要面临两个问题,一,To be Artist各门店的经营权交给谁;二,你去美国生活的经济来源。”

  骆简颔首,掩饰着眼底的闪烁。

  他的家庭并不富裕,创业也是为了在陈语然面前赢得一份自尊。

  这次去美国,在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前,他也不愿依靠陈语然家里的补贴生活。

  “虽然你的琴行在经营上存在问题,但不可否认,硬件设施是我见过最好的。”袁浚轩伸臂,手指轻敲文件放置的方位,“我新成立了一家公司,想把To be Artist收为线下门店,这是收购意向协议。”

  骆简目光移向文件,默了片刻,拿到面前展开翻看。

  袁浚轩道:“我大致估算了琴行经营成本和利润额,收购价格定为3000万。”

  听到这个庞大的数字,骆简惊异地抬起头。

  这个价格已超出琴行运营资金的五倍之多。

  “这个价格,你还满意吗?”

  袁浚轩微笑,“毕竟我没有看具体的财务报表分析,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会让公司财务跟进。”

  “不用了。”骆简道,“这么多钱,你不觉得亏吗?”

  袁浚轩不屑一笑,俊朗的眉宇间透着从容,“如果这是桩普通生意,我不会多给你一分钱。但是这3000万,目的不是要买你的公司,而是要绝了你的念头。你祛除不了那些私心杂念,说明你不够爱她,如果不爱,就不要再纠缠!”

  骆简冷道:“你当初也是用这招收买周韵斐的吗?”

  袁浚轩敛回眸色,不怒不笑,脸上淡的半点神情都看不出来。

  他不想继续解释。

  因为解释,也无法改变一个人深钻入骨的想法。

  他没有伟大到要站在道德层面,去启发一个志与道都不甚相合的人。

  事实也正是如此。

  骆简以为他已默认,一边嗤笑,一边在意向协议书上签字。

  末了,他喝完那杯咖啡,站起身,一拢大衣前襟,用认知中所谓正义凛然的语气,丢下一句:“后会无期!”

  *

  身体好转后,周韵斐正式向鸿鹄提出辞职。

  孟筱坐在一旁,撅着嘴,皱着眉,静静看她收拾工位。

  周韵斐又伸手拽了拽她脑袋顶上的大蝴蝶结,安慰:“好啦,以后想我了,随时给我打电话!”

  孟筱腾一下坐起来,抱着她哀嚎:“斐斐姐,你要去哪里工作啊,把我也带走吧,我不喜欢每天做表写文件订机票酒店的工作,好枯燥哦!”

  “那你喜欢干什么?”周韵斐觉得她傻劲儿又犯了。

  孟筱从身后搂着她的脖子,轻声说:“我想去娱乐公司,当明星的助理、经纪人,或者造型师……”

  周韵斐扫了眼她肉粉色百褶蕾丝裙配黑色运动鞋的装束,扑哧一笑,“你能先把这双鞋换了不……还想当明星的造型师呢,我看你自己的这身搭配,倒是急需提升一个Level。”

  孟筱拿出桌底下的细跟鱼嘴鞋,撇嘴委屈:“今儿楼上楼下跑来跑去,嫌累,就顾不得形象了……人都是在进步的嘛!你刚来公司的时候,我连那些品牌都认不清,你看现在……”

  她立马换上那双裸色鱼嘴鞋,在周韵斐面前转圈圈,“在斐斐大美女的影响下,我的时尚品味一直在提升。”

  周韵斐笑着捏了下她的脸,“不错,要是想逛街了,欢迎你随时找我。”

  “哎,你还没告诉我你要去哪家公司?”孟筱说,“如果还在附近的话,我们可以经常约饭。”

  周韵斐抿唇,“嗯……还没有完全确定。”

  “啊?裸辞啊?”孟筱的嘴比盆口都大。

  周韵斐点点头。

  她有私心,就是想暂时隐身,不愿被人打扰,尤其不想周家人知道她的去向。

  孟筱简直不敢相信,“勇气可嘉!”

  周韵斐的座机突然响起。

  是公司前台:“小周,有位四十岁左右的男士找你,不愿留姓名,只说想见你。”

  周韵斐蹙眉,开始在心里罗列符合条件的人。

  沉吟一阵,她实在想不出到底是谁,便放下电话,来到一楼。

  “斐斐——”

  她还未走到前台,一个中年男人迎面过来,叫住了她。

  “黎叔?”

  没想到竟是周家的管家黎延之。

  黎延之的父亲是周家的前任管家,他从小在周家长大,协助周韵斐父母处理大大小小的事务,非必要几乎不出远门。

  看见周韵斐,黎延之显出难以抑制的激动,拉着她的胳膊就往外走。

  一直到右侧小路,面前一辆迈巴赫商务车的自动门缓缓打开。

  面前忽然出现一张熟悉的,冷厉却显苍老的脸。

  那双曾经总泛笑意的眼睛,正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望着她——

  愧疚、无奈。

  眶中的丝丝疼爱仿佛凝成晶体,闪耀出夺目之时,又如无法融化的冰块,冷到刺骨。

  周韵斐心跳几乎停止,右手两根手指紧紧蜷缩,食指关节不受控地颤抖。

  她倏然背身要离开,被黎叔一把拉住腕子。

  “斐斐,你爸好不容易才从淮城出来,就是想当面和你好好解释这几个月发生的事……”

  “没这个必要!”周韵斐出言冷然,“这份恶果是他周秉仁在二十二年前就种下的!现在周其铭已经成年,而且三年前就顺利继承了家业,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他抢,但他和李圆媛就是咬着我和妈妈不放!我可以和他们划清界限,但不能任由他们诛心,毁了我的前途!”

  她凌厉的目光穿入车内,似要在周秉仁脸上削出利痕,“我不管你有千万种为自己开脱的理由,你对妈妈不忠,从来不主动维护我们母女的立场,这都是不争的事实!你把想说的话,说给地底下的妈妈听吧,她会不会原谅你我不知道,但我,一个字都不想听!”

  周秉仁闭上眼,向后一靠,依旧不语,颊边的肌肉不停抖动。

  黎叔紧握着她的腕子,从上衣内兜掏出一张银行卡,塞在她手上,“这张卡里有500万,密码是你妈妈的生日,这是你爸特意留给你的,就当作零花钱收下。”

  存有巨款的银色薄卡就像刀片,边缘仿佛要穿入皮肉。

  周韵斐扒开黎叔的手,走到车前,捏着卡冷笑道:“当年,我免试进入星云音乐学院,你就承诺拿出5000万为我成立天韵艺术基金,后来,我参加各种赛事得的奖金和商业演出费用,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数百万。可这些钱呢?”

  她的声音已带哭腔,失禁的泪水滚落,捏着卡的手指在剧烈颤抖,“妈妈刚走,你就拿这些钱,填了你儿子公司的亏空!”

  “周其铭好赌成性,旗下子公司被他糟蹋的不成样子,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你的事,但我没有义务为他补窟窿……”

  “我不是一只流浪猫,也不会对你摇尾乞怜。不要说500万,就是5个亿也弥补不了我失去舞台的伤痛!”

  周韵斐抬臂一挥,银色的小卡片如废品般被丢弃在车内。

  “请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她冷冰冰丢下一句,大步离开,背影满是告别的决然。

  黎延之狠狠叹了口气,斑白的发丝在风中飘零,无奈迈上车,坐在周秉仁身边。

  车门关紧后,周秉仁面色变得铁青,原本开阔的五官抽搐在一起。

  黎延之轻抚着他前胸顺气,“袁老先生提醒过,让您好好在别墅养着,先不要来看她。您与斐斐之间的结系得太死,心急解决不了问题!”

  周秉仁望向窗外,周韵斐的背影渐渐模糊。

  这些年,他自以为的那些遮风挡雨的方式,并不是她想要的。

  他忽然明白,一个人一旦失去了最原始的精神幻想,躯体,连同物质在她面前都会萎靡。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段落,走走剧情,接下来要进入高潮。

  我没有存稿了,看今晚能否熬夜莽出来。感谢在2022-03-13 17:57:09~2022-03-15 17:41: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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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篇 撞破冰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