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

  这声软糯让袁浚轩彻底陷落。

  他手撑在床上,身下的女孩儿仍闭着双眼,紧紧交叠在颈后的双手将他的上半身压下,鼻尖几乎触到她的脸颊。

  身上散发出的辛辣余味,为清冷的房间添了丝烟火气。

  酒后的暧昧,在触碰间将两人缠绕。

  袁浚轩低头,目光巡过周韵斐窈窕的身躯。

  ——圆润至韵,纤细有余。

  丁香紫色的毛衣,被她驾驭出轻熟与俏皮共存的味道。

  他的心正在危险边缘踟蹰。

  但他很清楚,那句“亲爱的”,是她梦中潜意识发出的呓语。

  他需要在清醒和确定的条件下,去理所应当释放涌动的欲望。

  在即将越过边界的刹那,冲动最终被理性代替。

  他努力冷却体内腾升的燥热,轻轻掰开周韵斐的手臂,重新为她盖好被子,关掉台灯,离开卧室。

  ——

  次日,周韵斐睁开眼,亚麻灰的窗帘外,已是天光大亮。

  她蓦地从床上腾起,拿起矮柜上正在充电的手机,一看时间,10:00。

  今天是工作日,已经迟到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前,孟筱给她发微信,问她怎么没来上班。

  她敲了敲昏沉的脑袋,回复:[昨晚喝多了,起晚啦。]

  [孟筱:(呲牙)不过今天公司大佬们都不在,去忙下周的客户酬谢活动鸟,大家都在摸鱼。你干脆和部门经理请个假,就不用来了,反正今儿周五,不差这一天。]

  周韵斐往床上一倒,浑身疲惫,一点上班的欲望都没有,索性和经理请了一天假。

  黑金色简约风格的房间,让她宕机的大脑突然开始运转。

  昨晚自己应该是被Andres送回来的。

  所以,这是酒店?还是他家?

  她心里低吼一声,紧张地检查了下身上的衣服

  ——完好无损,一件没少。

  放心舒了口气。

  重新拾起手机,看见Andres在早上8点的时候,给她发了条微信。

  [A:我去上班了,起来后想吃什么让秦阿姨给你做,有任何需求和阿姨说就好。]

  周韵斐手心抚过丝滑的床单,床品是满眼的暮蓝色。

  她下了床,光脚踩在几何图案的地毯上,干净柔软。

  床对面的矮桌上,除几个艺术摆件之外,还有一部OMA品牌的黑胶唱机,连同落地放置的音响,也是OMA纯手工设计。

  上次他语音为她播放的钢琴曲,用的应该就是它,怪不得音质会那么好。

  周韵斐走出卧室,好奇下了楼,身后有人慈声唤:“周老师,您醒了?”

  秦阿姨面带微笑走过来,“我给您熬了粥,喝完胃里能舒服些。中午还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慈眉善目的阿姨,对她格外尊重,让她有些不好意思:“谢谢阿姨!”

  她还没刷牙,身上穿的也是昨晚的衣服,沾满串串香的味道,急需要洗个澡,再来清爽地吃饭。

  她犹豫了一下,说:“那个……阿姨,您不用忙了,我得回家。”

  毕竟是在别人家里,还是位独居男士,洗澡后也没有衣服换,很不方便。

  秦阿姨看出她的不自在,拦住她道:“不用回去的……先生早上走的时候,都安顿好了。”

  说着,拉她到楼上衣帽间。

  “洗漱用品都给您备齐了,先生出门前让我联系楼下精品店的负责人,给你买了几套新换的内衣,我拿不准尺码,看你这身材猜了个大概。”

  周韵斐脸一红:“……”

  秦阿姨从阳台把内衣拿来,“这些都是洗净烘干的。一会儿洗完澡你直接换就好,还有件棉质的睡裙没有干,你先穿先生的。”

  周韵斐连耳根都红了:“……”

  秦阿姨给她找了件干净的真丝男士睡袍,把要换的内衣一齐挂在衣架上,“你把换下来的衣服,丢在衣篓里,什么都不用管。”

  阿姨又把她带到洗手间,调好水温,“家里没别人,你就放心洗,有什么事儿叫我哈。”

  说完,秦阿姨笑着离开,又把洗手间的门关上。

  暗灰色系的洗手间内,男士洗浴用品整齐的摆放着,收纳柜有一半是对外敞开的设计,剃须刀和香水零星可见。

  周韵斐站在镜子前,有些迷离。

  单身了二十四年,在男性家中过夜还是第一次。眼前所有一切,都有一种与男人同居的错觉。

  她无法忍受身上的黏腻,飞快脱下衣服,走进浴室。

  ——

  今早,袁浚轩一直在总部开会,沟通美国公司问题的处理结果。

  快到中午的时候,章则淮来到他办公室。

  “上次天使轮创投会,你说要成立一个新公司,把智能钢琴这个项目做起来……”章则淮抿着咖啡摇头,“我看不靠谱……创业者这张饼还没画好,你倒先上心了,这不是你的风格啊!”

  袁浚轩轻睨了他一眼,批阅文件的手没停,“音乐教学在互联网方面,因为音色感知、情感互动这些特点,线上难以实现,导致近几年的音乐教育科技领域一直没有突破,成功的案例少之又少。”

  章则淮提醒他:“你可不能因为自己个人爱好冲动啊。”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袁浚轩合上文件,走到他身边坐下,“这不是需要你的鼎力相助么!”

  章则淮满脸吝啬:“……我的钱不碰天使轮项目,别找我。”

  “没让你出钱。”袁浚轩说,“到时候,借你旗下知名度高的几位音乐人一用。”

  章则淮半信半疑点点头,“技术团队呢,你不能单打独斗吧?对你来说,技术方面你是内行,但延伸至教育领域,算是跨界,要想打开市场,资金人力各方面都得跟上,产品上线且等着吧。”

  “这些储备,YCJ都是现成的。”袁浚轩搅动着咖啡,不经意回了一句。

  “那得和你爸商量……”

  章则淮话没说完,眉头一挑,“你该不会是想好要接班了?”

  袁浚轩默默品着咖啡不语。

  当年去美国读书时,他不知哪来的勇气,立下豪言壮语,绝不活在父辈给予的价值光环里。

  但袁家的影响力太大,他自始至终无法与父亲割裂开,况且,还有一条横亘在父子二人之间的铁壁,始终无法完全攀过……

  章则淮看着袁浚轩渐渐出离的神色,一转话题:“走走走……中环路上新开了家日料,咱俩好好搓一顿!”

  “不去。”袁浚轩拿起大衣,“回家。”

  “大中午的回什么家,你下午没有工作吗?”

  袁浚轩两手一摊,“还真没有!”

  章则淮想起上次他坦白的感情现状,心里暗笑:霸总有小娇妻在家等,我还是识趣一点比较好。

  ——

  周韵斐洗完澡,吹好头发,裹着条浴巾进了衣帽间。

  秦阿姨买的内衣还都蛮合适,她挑了一件换上,又披上了那件男士睡袍。

  藏蓝色的睡袍是中长款,穿在她身上很大,下摆一直没到膝盖以上。

  腰身也很肥,她裹紧前摆,又把腰带绕了两圈系紧才保证不松。

  收拾好后,她准备下楼吃东西。

  这套Loft公寓大概不到300平,看似小巧,装修也很简单,但在色调、摆件和家居用品这些小细节上,透露着低调奢华。

  很像它的主人,不张扬,却时刻能彰显出个性与品位。

  客厅半圆形的落地窗前铺着地毯,散落着几个抱枕,中古行李箱式的边几上放着几摞书。

  她蹲下来翻看,金融和商业类的书籍大多都是英文原版,还有德语和西语版的各类历史文艺著作。

  其中,有一本她也很喜欢的心理学书籍《Thinking,Fast and Slow》(思考,快与慢)。

  研一时,她辅修艺术心理学,对心理学领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很多抽象概念的建立,有助于更好诠释当代作曲家的作品。

  这本书很明显被翻了很多遍,里面的英文标注密密麻麻。

  书页中夹着一张便签,上面的中文字体力透纸背:

  “我们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理性,比如爱情。”

  周韵斐回想着她每一次提问后,他给出的理性回答

  ——他貌似不太像遇爱冲动的人。

  她的唇角不自觉扬了扬。

  把书整理好后,楼梯下那台施坦威立式琴,引起了周韵斐的注意。

  她很惊讶,对于一位初学者来说,即便有雄厚的经济实力,也实在用不上造价如此高的琴。

  但此时,着实便宜了自己。

  很久没摸好琴,她揭开琴盖,随意在琴键上跑了几串音,性感撩人的音色让她顿时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她顺手拿下钢琴顶上放着的那本乐谱,才发现是一本老版的门德尔松《无词歌》谱集,纸页都已泛黄。

  好奇翻开,扉页上写着一句话:

  “不要放弃幻想,当没有了幻想之后,我们可以生存,但虽生犹死。”(注)

  刚刚消下去的鸡皮疙瘩又涌上一层。

  不知为什么,自从认识他后,这种产生共鸣的感觉接二连三出现

  ——相近的气场,和对精神世界的认同。

  这句话和方才便签上的字体不一样,不是一人所写。

  她挪开手指,右下角有个字:

  琳。

  似乎是署名。

  周韵斐正打算往后看,门口忽然响起按动密码的“嘀嘀”声。

  她合上谱,看见他走进家门,西装领带井然,黑色的双排扣英伦大衣优雅绅士。

  此前,两人见面时,他总是一身舒适的休闲装,她从未见过他穿得如此正式。刚才进门的刹那,她有被惊艳到。

  周韵斐不禁站起来,身上只有薄薄一层真丝睡袍,两条又白又细的大长腿露在外面。

  袁浚轩不得不承认,他又一次陷落了。

  眼前的女孩儿又欲又美,长发松散的披着,就像洗澡后等他回家一样。

  他脱下大衣和西装外套,瞟到周韵斐踩在地毯上的白嫩双脚,有些讶异,“怎么不穿鞋?”

  她愣了下,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一直光着脚。因为家里到处都是地毯,踩着舒服,所以没有感觉。

  正要开口,他走过来,一把将她横抱起。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令她紧紧勾住他的脖子。

  目及之处,是男人系的端正的领带,高级羊绒面料的马甲泛着奢雅的光泽。

  许是为了搭配正装,他身上不再是佛手柑的味道,而是种微冷的雪松香,散发着神秘感,像是在内敛与率真之间游走。

  这股味道正调动着周韵斐的荷尔蒙,心跳骤然加快。

  睡袍下只有小小一片蕾丝,被抱起来时,她并紧双腿,头埋在他的肩颈里,不敢正视男人的双眼。

  袁浚轩把她抱在沙发上,拿羊绒毯裹住她的腿和脚,“穿这么少,不冷吗?”

  她傲娇地瞄他一眼,“没有衣服穿嘛,阿姨新买的衣服还没干……一会儿能让阿姨再帮我买套外出穿的衣服吗?总不能一直穿你的睡衣……”

  袁浚轩托住她的腰,往前一揽,“为什么不能穿?”

  她闪亮的明眸眨动,“你的衣服太大了。”

  “我以为是因为你不喜欢。”

  周韵斐:“……不是”

  “你喜欢吗?”他问道。

  这也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周韵斐不知该怎么回答,给予肯定总没错,“喜……欢。”

  他靠近她的脸,认真地问:“喜欢我,还是喜欢我的睡衣?”

  作者有话要说:

  注:马克吐温的名言,用在这里恰好和本文的主旨《失去的幻想》比较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