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茶爷两只手臂环在方成衍脖子上, 把身子往后仰了仰:“呦……”

  “……”

  “找谁结婚那?”

  方成衍无言地将视线收回,转移到怀中人戏谑的脸上。

  “是找我吗?”宋知眯起眼睛,语调拉长:“……不会是给别人的吧……?”

  方成衍继续保持沉默。

  这是方总裁人生头一次觉得, 自己规划一项事情会这样失败。

  前些日子,总裁前去名下的商业街商讨控股事宜,途径与宋知吃过烤梨的小巷, 他看到对面新开了一家珠宝店。

  在向路人呈现的明亮橱窗里, 方成衍看到一副精致简约的对戒,身着西服的男人停留片刻,身后几个负责人发现异状,也跟着停下脚步。

  “您……喜欢这个?”

  在众人的目光里, 高高在上的总裁走进明耀璀璨的珠宝店,痛快地买下它们。

  就在昨晚,方成衍还问过方晟,最近有没有在电视剧里看到什么求婚情节。

  本打算找到一个合适的契机, 在氛围足够暧昧浪漫的情况下对宋知提起,为了抓住片刻到位的气氛,所以才会选择把戒指放在衬衫口袋,以便随时掏出。

  哪料到, 他忽略了他的求婚对象是何人。

  这是一个喜欢在他身上拉扯, 坏心眼子多到停不下来的小二百五。

  什么计划都会让他揭露得如此轻率。

  “……”

  事已至此。

  方成衍扶住宋知的腰, 轻声说:

  “给你的。”

  后者听罢, 努嘴点头,摆出一副“我知道了”的模样。

  而后,嘴角勾起一点, 抻长胳膊, 用指尖去勾那枚地上的戒指。

  拿到手里, 举在面前看——

  白金戒身,其上镂空出一块横条,数颗精细小巧的璀璨钻石拼成“ZY”字样,嵌在其中,甚至可以在镂空的部位横向滑动,将两个字母贴近在一起。

  知衍。

  “喜欢吗?”方成衍盯着他看。

  宋知笑道:“你眼光可以。”

  “那回答我。”

  男人将额头抵上宋知的,一双眼睛写满缠永蕴藉。

  “你怎么想……?”

  他饱含爱意的眼神,轻柔希冀的问句,以及随时可能会吻过来的模样,让宋知忽然觉得,方成衍才是这世界上最纯情的存在。

  “那我们得……去见家长?”宋知轻声问。

  方成衍没有回答,始终以那样一种神态盯着他。男人似乎时刻都会索吻上来,因为捎带不安,无法确认对方的心意是否和他一致。

  “当然。”

  宋知用手抚上他的下颌,蜻蜓点水地亲了一口:

  “你怎么想。”

  “我就怎么想。”

  ……

  隔天晚上,宋知被方成衍开车带回方家别墅。

  许久不见方长云,老爷子看到他,照旧对他很热情。

  但紧跟着瞧见宋知身后的方成衍紧跟过来,两人一并肩,他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挂不住。

  把宋小公子带到客厅,刚刚坐下,老爷子人还没坐稳。

  只听方成衍开门见山道:

  “我们准备结婚。”

  “……”

  老头儿陡然提起一口气。

  ——你他妈是来通知我的?

  再看宋小公子,在沙发上并腿坐着,一张小脸拘谨得通红。

  他很想跟老爷子说点场面话,但这一刻,再会说的人也得变成大哑猴儿。

  他把人家唯一的亲孙子拐跑了,宋知甚至能想到,自己和老人家的关系怕是就要断送在今晚。

  方长云面色僵硬,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竭力控制着骂人的冲动,尽可能不在宋小公子面前发作。

  “……你问过你父母了吗……?

  宋知脸上闪过一丝窘迫:“还没说。”

  “跟您说完……就回去告诉他们……”

  方成衍忽然把手搭在宋知腿上,插嘴道:“会说到的,他觉得先跟您说比较好。”

  他摆出一副护崽子的模样,当着爷爷的面,用身体挡住一点宋知,好像生怕他爷爷会逼问人家似的!

  方长云看得更来气,对方成衍一阵儿吹胡子瞪眼睛。

  又侧身一点去问:“那,你愿意……?”

  宋知小幅点头。

  老头儿叹气。

  过了一会儿,又重重叹气。

  怎么也没想到,方成衍从第一天就把人盯上了,以为他自己妄想人家,还觉得有救,结果宋小公子也着了道了!

  唉。

  唉!

  宋知很卑微:“爷爷,您不要生气,您要是能同意,我以后常见到您,一定还对您好……我,我……您,咱们坐坐前排……”

  方长云苦哈哈地干笑:“行,哈哈,坐前排。”

  对,坐宋小公子的前排,也坐亲孙子的前排。

  哈哈哈。

  哈。

  再度端起茶杯,瓷缸贴到嘴边,又不能真能喝下去水,他心里实在咽不下去这股劲儿。

  见宋知全然不知所措,方成衍又叫对方先出去等着。

  老头儿笑着昂头:“好呀,去吧去吧,先去花园转转。”

  人一走。

  他扭脸对方成衍说:“我简直不想看你!”

  “你净干点什么事!”

  方成衍:“就是这些事。”

  “我想做的事。”

  方长云被他两句话憋得一肚子邪火发不出,高声厉喝:“结婚前,别再出现我眼跟前儿!”

  方成衍:“好的。”

  然后他就出门去找宋知了。

  小茶爷站着晚风里,在别墅外墙的常春藤前。

  他在那里独自等待,脸红还未退,见方成衍走过来,不由得产生一丝紧张:

  “你爷爷怎么说?”

  方成衍直接把宋知往怀里带,手臂箍得很紧。

  宋知没站稳,后背贴上墙,快要被搂得呼吸不上来,耳边听到方成衍在说:

  “你是我的了。”

  他心情似乎好到极点,饶是宋知的身体已经快掩埋在常春藤的叶子堆里,也不准备松手或挪动地方。

  “我现在有十足的理由不许你乱跑乱窜,乱勾搭人。”

  “知道啦知道啦。”宋知回抱对方,“你快把我勒死了。”

  方成衍这才松开手,将盖在小茶爷头上的藤条扯到一旁,温柔地凝视对方的脸。

  晚风渐起,树影摇曳,流动的空气裹挟着花园里桔梗与玫瑰花的清新气味,在他们身边慢慢吹,又轻轻送。

  “我们现在干嘛?”

  “待会儿留下吃饭。”

  “还回去?”宋知小声说:“我都没脸。”

  “怕什么?”

  “你爷爷发火忒吓人,以前火气不冲我开,我觉得没什么……刚才,我就特么差两股战战,几欲先走了。”

  方成衍说:“他很喜欢你。”

  宋知撅着嘴叨咕:“没准儿从今儿起就讨厌我了。”

  “你怎么越来越叽歪?”方成衍牵起他的手,“和我去转转。”

  方成衍带宋知在花园里散步一圈,两人在长椅上歇息片刻,又一起逛到地下车库的入口。

  宋知在漆黑阴冷的通道口前问这是哪,男人把顶灯打开的瞬间,车库里头的景象全然呈现在宋知眼前。

  随着数列顶灯一个接一个地亮起,底下的车辆一排一排从漆黑里浮现出来。

  宋知眼都看直了:“我靠。”

  “怎么跟你柜橱里的玩具一样多?”

  地下车库数百平米,连着两个速通道,后头一排玻璃房,停放着几辆不常开的车,灯光一照,玻璃亮闪闪的,看上去豪奢极了。

  他爷爷和方晟出行有两辆,方世宏论上商务车私家车一共有六辆,母亲三辆,方成衍喜欢车,数目多得数不过来,旁边还尘封着给宋知没送出去的三辆。

  宋知走进车的世界里,东看看西看看,每次走到哪一辆前头,表情好奇了,方成衍就会给他简短介绍一下。

  一堆品牌和术语,宋知什么也听不懂,只会说:“好看。”

  “行。”

  “有点儿ne个意思。”

  直到男人在一辆咖色的古董车停下,转身对宋知说:“这辆是我最喜欢的。”

  “帕克荣耀女神。”

  “直到现在,都在我心里占第一位。”

  宋知:“呦。”

  “为了收它,我高中时必须要考到合格的目标分数,花了一些力气。”

  宋知微微挑眉,绕着车转了一圈。他知道方成衍一向比较长情,可他真没看出来这车有什么好的,造型古朴,车头稍长,车头几个大灯简直有英伦火车头的感觉,配色是非常好看,但也只能用作收藏,开是绝对不能开的。

  宋知遭过考驾照的痛,最怕这种构造的车,车头长,拐弯忒难拐,要别上老半天。

  “……嗯……”他勉强回应。

  “怎么?”男人问。

  宋知:“挺好。”

  方成衍:“上车。”

  “我带你感受一下,它到底哪里好。”

  宋知若有所思,跟着男人上去了。

  由于时常打理,里面的红色座位没有落灰。方成衍坐在主驾,耐心地等宋知上来:“它的设计时间比较久,门锁是上世纪的旧式落锁,要手动用钥匙打开,没有其他办法。”

  紧随其后,“嗒”一声,宋知听到落锁的声音。

  “诶——”小茶爷拉长强调,好像对它燃起一丝兴致:“你别说,上锁声音还真挺好听。”

  鸣笛的声音是闷响的一声“呜——”,方向盘更像一个自行车轮毂,转的时候很有压感,他又把头偏过一点,去照车侧的后视镜。镜子造型非常有年代感,跟加了滤镜似的,照的人也说不出来哪里好看。

  宋知看得愈发入迷,再一回头。

  他看到男人一直在背后盯着他,伟岸的身躯忽然压过来,大手顺带着,把他身下的副驾座椅落为持平。

  宋知身体一下躺得平展,嘴唇被方成衍贴上的一刻,险些没反应过来。

  他挣动地踢腿:“我,你他妈……”

  宋知转身欲要跳下车,手拧在车门把手,里头的齿轮却绞合得死紧。

  这一刻,他忽然懂了,什么叫上世纪的锁。

  “大奸商!”

  “……”

  车窗随后飘出一阵夹杂哭腔的叫喊:“你别瞎摸!”

  ……

  方成衍抱着宋知,从车库里头的电梯上来,直接上到家中二楼。

  把疲惫的人放在床上,用被子盖好,出门准备倒杯水就回来陪宋知睡觉,结果正巧碰到经过走廊的方晟。

  方晟对门努努下巴:“还没吃饭呢,这就睡着了?”

  方成衍:“嗯。”

  眼看他春风拂面,神清气爽,方晟拍拍侄子肩膀,准备臊臊方成衍:“你真不错呀。”

  “这趟南方真没去错。”

  “人家对你……怎么说?”

  “不是不喜欢你的时候了?”

  “对。”方成衍一边倒水,一边以一种恬然的神情看向小叔:“他现在每天早上睁眼,都要慷慨地无数次告诉我,他有多喜欢我。”

  方晟忽然皱紧五官,笑容凝在脸上,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小叔不再自找无趣,对方成衍摆摆手,趿着拖鞋走远。

  看见方成衍母亲才从外面回来,在一楼里生闷气:“到底是谁把我的常春藤扯了?”

  她回头,仰脸问楼梯上的方晟:“你干的?”

  方晟:“?”

  她一口咬定是方晟做的,语气责怪:“白天出去时还好好的,除了你一天在家待着,还能有谁这么无聊!”

  老爷子摊在沙发上,慢悠悠喝了一口热水,依旧一脸愁容,好像还没从今晚的事情缓过劲来。

  他说:“别老在家蹲着了,方晟。”

  “方成衍指望不上,你相亲吧,这周就给你安排三轮。”

  方晟欲哭无泪。

  从今以后,家里的风风雨雨只剩他一个人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