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男人告诉他。

  意料之中的答案。

  宋知微微笑了一下, 默不做声地把自己的腿收了回来。

  真是纳闷,方成衍这人怎么脾气……怎么那么好呢?

  还是说,他对谁都这样?

  宋知不由得偷看了男人一眼, 顷刻间,茶丘上的夕阳金光消散在视野里,风吹得稍冷, 但宋知浑然不觉, 周身的静谧让人觉得舒服极了。

  涉过河水、翻跨茶田,便能回到清源镇上,再走过三条横街,便可以抵达茶庄。

  等到再从北京回来的时候, 干脆躲在这里,永远不要出去了吧……

  感受着迎面吹来的阵阵凉风,小茶爷终于把心中的烦恼暂时抛到脑后。

  他把捡回来的半截鱼竿放到一边,看起了方成衍钓鱼。

  男人把鱼线投向河中心, 河面上微波荡漾,立刻浮现出一道道涟漪,向四周扩散。

  两人无言地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那鱼漂下沉。

  “收收收!”宋知催他。

  男人快速地收起了线。

  这一次, 他们钓上了一只个头中等的鳜鱼。

  宋知起身把钩子取出来, 双手攥着, 鳜鱼不死心地扑腾着尾巴, 甩了他一脸。

  他咧开嘴笑道:“你真不错呀。”

  这是他们今天唯一的战利品。宋知把它丢进桶里,鱼立刻贴着桶边游了半圈,似乎不大适应陌生的环境。

  “回去拿给老爷子炖汤吧。”

  “不用。”男人说, “留给你。”

  “补补脑。”

  宋知一边笑, 一边用纸巾擦擦手:“还补脑呢, 你快变成你爷爷了,天天要给我补脑!”

  “这么一说,是饿了。”他没找到垃圾桶,只好把卫生纸塞进兜里,“走,咱找个地方吃饭。”

  灵山县虽然富有,但外观上却是一个比清源镇还要破的小城镇。路边灰蒙蒙的,不时有几辆灰色的拉煤车浩浩荡荡地经过,掀起路面上的一层灰。

  宋知和方成衍并肩前行,他看看身边的大帅逼,再看看这四处飞扬的煤灰渣子,只觉得男人与这里格格不入,觉得不该让人家为自己做到这份地步。

  宋知:“你这一个月在这儿……待得好吗?”

  “很好。”男人简单地回答了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

  宋知脸上发起愁来:“可我觉得,这不是你这样的人该来的地方。”

  “你平时都做些什么?”

  “什么也不做。”

  “只在办公室从早待到晚吗?”宋知说。

  总裁想了想,告诉他:“也会出门应酬、出差。”

  对方一脸震惊:“你也太无聊了点吧。”

  宋知用着一种堪称同情的目光盯着方成衍,拿出了“好哥们666”的气势,他告诉男人:“这次是你带我玩,以后弟弟我带你找乐子!”

  他拍拍胸脯:“等我拿到了驾驶证,我也让你坐我副驾驶!”

  方成衍眼里带上几分笑意,“好啊。”

  看这架势,宋知最近是不是良心觉悟,终于发现自己的好了?

  水库不远处,有一家卖烧贝壳和烤鱼的小饭馆,夏天已经过去了,烧烤摊的生意已经进入了淡期,很少有客人来。店里冷冷清清的,宋知挑了半天,找了个还算干净的位子坐下,又拿着菜单问问方成衍,最后只点了两条烤鱼和两碗面条。

  “有啤酒吗?”他问。

  “没有,只有自己酿的白酒。”老板指了指角落里的大瓮。“浓度不低。”

  “好,就那个。”宋知很感兴趣。

  “麻烦给我们两个杯子吧。”

  “没有杯子。”

  “……那怎么喝?”宋知疑惑。

  老板拿过一只大海碗。

  “……”

  他久闻灵山县煤多矿多,工人汉子们个个饭量大,酒量如牛,喝酒如喝水。今日一看,果然是有点意思。

  宋知也来劲:“好。”

  说完就要拿着大海碗去给方成衍接。

  方成衍有些尴尬:“我不喝,要开车。”

  他是绝不会在宋知面前承认自己酒量差的。

  宋知“嘿”了一声,“你这司机,当得一直挺好。”

  他只接了一点,尝了尝,又回味一番。

  “怎么样?”

  “好酸。”他猛烈地咳嗽起来。

  酒只喝了两三口,便不想再喝了。

  水喝饱了,饭也没吃多少,宋知主动要去结账的时候,猛然站起来,人却忽得顿住了。

  “怎么了?”

  “头晕。”

  他疑惑地看了这一眼酒,只觉得奇怪,扶了扶脑袋,差点要站不住。“这后劲儿,怎么这么大。”

  方成衍把他按回凳子上:“先坐下吧。”

  男人去柜台付了款。去酒吧的第一次,就知道宋知酒量不好,可以说是差到极点。

  比自己的酒量还逊了几分,而且又菜又爱喝。

  两人酒足饭饱后准备回家,方成衍回到水库边上收了桶、鱼竿和小马扎,往车的方向走,结果便看到步伐稍慢、迎面过来的宋知一头栽地上了。

  再差五十公分就要躺到路上了。

  方成衍把东西塞进后备箱,忙过去把人从松软的泥土上扶起来。

  男人无奈道:“走吧。”

  宋知这么挂在方成衍身上,总裁微微拍了拍他后背,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还能行吗?”

  “行,路不平,不是人不行!”

  宋知凑头过来,几乎要与方成衍鼻尖对鼻尖,他说:“喝醉了脑袋断片儿,感觉像我刚失忆的那阵子。”

  “什么也想不起来,多行啊。”

  他这话有别的意思在里头。

  “那你现在想起什么?”

  “什么也没。”说完,宋知眼底忽然红了:“什么也想不起来,还要被别人笑话。”

  “谁会笑话你?”

  宋知这下想起了伤心事,诉苦道:“有个老哥骂我没长进,说我大哥死得冤。”

  方成衍眉头皱紧了:“哪个老哥?”

  “去过你办公室里的那个。”

  男人脸色阴沉下来。

  “我就是没长进,我跟那个男的胡搅个什么劲儿啊?”宋知撇着嘴,眼泪就要掉下来:“我发誓,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方成衍温柔地安慰道:“好,那就不这样。”

  宋知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他说我大哥,对,我有大嫂,那我大哥呢?”

  他真是醉了,忽然从方成衍怀里滑脱下去,跪在石头地里,在石头里扒来扒去:“我大哥呢?”

  积压了十几天的情绪忽然爆发了个彻底,脸上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直往下掉:“方成衍,我把我大哥丢了……”

  男人实在看不下去,把人拉过来,抱在怀里。

  “别想了。”

  “别想了……”

  外套肩膀处被泪水浸湿了大片。

  方成衍最终成功得把伤心欲绝的宋知抱回车上,送回了家。

  把鳜鱼给陈正蓉时,后者一直说家里没人会做鱼,叫方成衍带回去给老爷子炖一炖,补补身体。

  几番来回,男人最终收下了,“那我替他多谢您了。”

  方成衍把人架到二楼卧室,陈正蓉端来了热水,给宋知擦脸。

  “那我,”男人坐在床边,却迟迟说不出“先走了”这三个字。

  因为宋知侧着身体,两只手握着他的手,放在脸前面,已经睡着了。

  “我再坐一会儿。”

  床头灯的灯光暧昧,两人又呈这种姿态。

  陈正蓉转身把水端出去时,不由得怪异地多看了一眼。

  结果第二天早上。

  嫂子迟迟不见宋知起床,她去卧室里一叫,才发现宋知还没醒,脸颊红红的,额头布满细汗。

  一会儿说自己冷,一会又说热。

  用体温计一量,39度2。

  陈正蓉忙上隔壁借了车子,把他带到医院。

  半小时后,穿白色大褂的医生手里拿着抽血报告,告诉她病人血液里有黄曲霉毒素堆积,是中毒了。

  “中毒!?”

  嫂子一下呆在了原地,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而且今天,还是决赛的日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大赛之前,直接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