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砚枝抬手摩挲下巴, 蹙眉沉思:“方才我们一直避着脚印走,按理说应当会走到你我未涉足之地,现下此地四面全是脚印, 难不成我们把这一块儿都走遍了?”

  萧鸿隐猜测道:“或许, 我们再走远些试试。”

  贺砚枝指了个方向, 二人便往那处走去。

  层层垂挂的彩幡内, 光线被色彩吸附, 变得愈发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贺砚枝看久了只觉双眼酸痛肿胀,下意识抬手揉眼, 揉了几下又开始发痒, 萧鸿隐见状开口阻止了他。

  “不可。”萧鸿隐握住他的手不让他动。

  贺砚枝也知不能揉眼, 但确实难受得紧,只得用力挤眼试图缓解痒意。

  萧鸿隐用左手同时制住他两只手, 腾出右手捧上贺砚枝的脸, 随即凑近轻轻吹了吹他的眼。

  “有没有好些?”萧鸿隐柔声问道。

  贺砚枝试着挣眼, 发觉还有些难受,便摇了摇头。

  萧鸿隐又帮他吹了吹, 贺砚枝才慢慢睁开了眼,看到了面前无限放大的脸。

  二人此刻几乎快要贴在一起, 贺砚枝都能看清萧鸿隐脸上的绒毛。

  长而密的睫毛轻扫额发,琥珀色的眼眸水光流转, 如风拂柳般温柔缱绻, 让人不自觉沉溺进去,然而未沉溺多时, 对方却眨了眨眼。

  “砚枝?可还看得清?”

  萧鸿隐见贺砚枝目光呆滞,以为他的视觉出了问题,捧着他的脸上下看了起来, 趁机捏了捏他两颊的肉。

  “看得清,别晃。”

  贺砚枝从他手中挣扎出来,眼神幽怨地看向他。

  萧鸿隐笑得没心没肺,还想再捉弄贺砚枝,后者自然不会任他欺负,于是二人转眼间闹作一团。

  而正当贺砚枝的手快要成功捏到萧鸿隐的脸时,对方忽而收敛了笑容。

  “怎么了?”

  贺砚枝不甘地收了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萧鸿隐正盯着一排脚印。

  “脚步虚浮不稳,左脚前重后轻,而你我皆是习武之人,步伐沉稳,断不会有这般印记。”地上的脚印错杂凌乱,萧鸿隐为贺砚枝指出其中形状最为突兀的一对,贺砚枝看见后随之警惕起来。

  “有第三个人,又或者说是前人留下的。”

  二人进庙时便没见有旁人,且在此处待了许久,也没瞧见人影,这莫名多出的脚印,究竟是何时出现的?

  贺砚枝往周围的地面查看一番,发现几乎每处他们走过的地方都混杂着这个人的脚印,不禁升起一股不好的念头。

  “我们被人盯上了。”

  贺砚枝话音刚落,萧鸿隐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二人屏息凝神,在完全寂静昏暗的环境里,响起一直被他们忽略的脚步声。

  那个人就在不远处。

  萧鸿隐拔剑出鞘,在地上画出一个圈,对贺砚枝道:“在这儿待着别动,我去看看。”

  贺砚枝看着地上的圈,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阁下莫非姓孙?”

  萧鸿隐没听懂:“嗯?你说什么?”

  贺砚枝摇头,把奇怪的画面赶出脑中,严肃道:“无事,万事小心。”

  萧鸿隐“恩”了一声,随后寻着脚步声的方向而去。

  贺砚枝待在原地无所事事,索性蹲下研究起了脚印。

  依照脚印的大小判断,那人应当是个男子,而右脚前重后轻,则说明那人右腿有伤走路受限。

  周围环境一片寂静,任何思考都不会被轻易打扰,于是贺砚枝看着看着便入了神,慢慢挪动起了身体,一路跟着脚印而去。

  顺着脚印来到一片较为干净的地面,贺砚枝发现此地他们先前并未来过,布满香灰的地面上只有那人凌乱的脚印,他总算明白了先前二人为何一直在原地打转。

  贺砚枝回想起之前的情景。

  起初二人用避开脚印的方法走,不停地在走回头路,越走光线越亮,说明他们在不断靠近出口。

  而等到他们调转方向后,越走光线越暗,暗到引起双眼的不适,这恰恰说明那时他们正向着深处行进。

  至于原因,便是那个人故意小心跟在他们周围,在二人快转弯时提前踩上自己的脚印,用以迷糊他们,迫使他们不停地绕回原地。

  他是想用这种方式迫使他们离开。

  贺砚枝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心想对方既然用这种方式赶人,说明他的实力微弱,不足以对抗任何陌生者,那么让萧鸿隐一个人去面对,贺砚枝便无需为此担心。

  “圈呢?”

  贺砚枝见地上的圈不见了,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不觉间走了出来,随后便打算顺着脚印往回走,但他余光一闪,忽而瞥见左手边的彩幡下,露出了一支铁制的炉足。

  这是……香炉?

  贺砚枝走近了些,掀开碍事的彩幡,铁制香炉的全貌便露了出来。

  人头大的香炉侧倒在角落,原本存放香灰的内里空空如也,只有几根未燃尽的半截香散落在周围。

  贺砚枝俯身细细瞧看,见三支炉足上,皆附着干涸的暗红血迹。

  “竟然有血。”

  他伸手捏住香炉的沿口将其提至眼前,见其上血迹呈飞溅状,应当是被人用来砸人脑袋过。

  贺砚枝将香炉放到一旁,注意到周围地上的打斗痕迹。

  数十对不同大小形状的脚印混杂在一起,粗略观察便知有妇孺老少,地上被拖拽的痕迹从此处一直延伸至右侧。

  贺砚枝一路掀开右侧的彩幡,越往后,彩幡上的血迹便越多,直到掀了有五六幅后,他的视线就被地上触目惊心的刀痕和满地的血迹占据。

  喉咙变得沙哑干涩,贺砚枝双拳默默攥紧,他刚迈出一步,对面的彩幡突然被掀开,贺砚枝飞快从袖子里拔出匕首,弹指后,一个烂了半截的桃子在地上裂成了四瓣。

  “站住!”

  彩幡一晃而动,那人逃窜而去。

  贺砚枝赶忙追了上去,在一阵阵脚步声中,他瞧见左前侧有身影闪过·,当即扑了上去。

  左肩猛然撞上坚硬的物体,贺砚枝身形不稳往一旁退了退,转头便瞧见萧鸿隐那张诧异中带着一丝无奈的脸。

  “……”

  贺砚枝也不知道他们会这么巧撞到了一起,才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跑出来的,萧鸿隐却打断了他:“回去再与你算账。”

  萧鸿隐早就收起了剑,他们这一撞的功夫,那人早就跑没影了,他们也只得听声音判断方位。

  “你看清那人了?”贺砚枝好奇问道。

  “一个行动自如的瘸子。”

  “?”

  萧鸿隐知道这么说有问题,但他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事实。

  “对了,方才我寻到了香炉,那周围满地血迹,打斗痕迹激烈,应当是那群被害的流民留下的。”

  贺砚枝将方才所见简单讲述一遍,萧鸿隐点头道:“看来我猜的没错。”

  “什么?”

  “流民被周勰派人杀害,而有一条漏网之鱼,如今正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逃窜。”

  贺砚枝心下了然:“这条鱼眼下将我们误以为周勰的同伙,该如何把他钓出来?”

  萧鸿隐看向他,但笑不语。

  贺砚枝被他盯得面色发烫,皱眉道:“别卖关子,有话快说。”

  “美人计。”

  萧鸿隐很认真地说出这三个字,贺砚枝当即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你,再说一遍……”

  他一时怒上心头,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动,似乎下一秒就要被挥出,然而萧鸿隐还是一脸平静道:“美人计,有何不对么?”

  他边说边侧过身找着什么,丝毫未注意到身边的火焰已经快窜到了天上,就在贺砚枝彻底爆发前,萧鸿隐总算掏出了一只绣花鞋。

  “砚枝你瞧,方才我寻到了那人的落脚处,顺道便把这个拿来了,想来这绣花鞋应是他妻子所留,我们不妨便借此将引他出来。”

  萧鸿隐晃了晃手中的绣花鞋,见贺砚枝脸色不对,担忧道:“砚枝?你可有哪里不适?”

  “我无事……”

  原来是误会。

  贺砚枝深吸一口气,慢慢缓和自己的情绪。

  萧鸿隐见他脸色发白,一直小心注视着他,待贺砚枝脸色逐渐平复,便听得他开口道:“这只鞋他定然一瞧便知是自己的,你要如何引他上当。”

  “不试试怎么知道。”萧鸿隐牵过贺砚枝的手,用掌心的温度包裹他冰凉的指尖。

  二人寻到脚步声的附近,将绣花鞋放在地上便退后十步静静躲着。

  为免再次撞到一起,萧鸿隐这回牵住了贺砚枝,并且商量好待会儿由他抓人。

  无声的寂静中,贺砚枝的手与人紧紧相握,掌心传来的微微跳动,让他无法判断时光长短。

  一盏茶的功夫仿佛已经过了数载春秋,当不远处传来拾物的声音时,萧鸿隐鬼魅般地现身,一手抓住了那人的衣领。

  贺砚枝眼疾手快,劈落了那人手中的香炉,替萧鸿隐拦下了一击。

  “我和你们拼了!”

  没了家伙,那人打算用脑袋撞他们,被萧鸿隐抓住胳膊反手一扭擒拿住。

  被制在地上无法动弹,那人嘴里还念念有词,贺砚枝在他面前蹲下,打了个哈欠,道:“老伯,再这么闹,我们就只好灭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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