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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猜想被证实的这一刻, 叶牧的第一反应就是返回医院,杀了那个叫夏天的男人。“元洲”曾围杀于他,猎捕过坎水他们, 这场战争也是由其化身“魔神”发动,无论从哪方面都是头号大敌,心腹之患。

  但随即他按下了这个念头。且不论在现世杀掉夏天是否能影响到异世的“元洲”, 单凭那短短一幕记忆, 很难判定“元洲”与夏天的联系有多紧密, 是否同为一人。不能因为自己的穿越, 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对方也是相同的情况。

  他不吝于用些不光明的手段排除威胁,但不想殃及无辜。

  眼下他更关注的,还是“穿越”这种现象本身。这关系到他是否能够成功回归异世。

  有一点令他十分在意,记忆中这异状发生的时间是凌晨四点多, 而根据推算, 计算时差后, 他回归现世的时间正是国内凌晨四点多。这其中或许存在某种联系。

  重新激发出那段记忆, 从书房的视角能够看到那漩涡是自电脑中生成,空间呈现出一种黑洞般将周边席卷吞噬的恐怖态势, 但现实中的物品却怪异得毫无异动。这波动迅速延伸出去, 在某个节点瞬间回收坍缩, 消失不见。

  叶牧回忆分辨着当时在夏天身上感觉到的类似“通路”的那种波动气息。那和他在数次“传送”的感觉极为相似,却又在某些关键处有着根本性的不同。

  和主动而发的“传送”相比, 它更近似于“捕捉”。

  这令叶牧不由得怀疑, 在他穿越的那个夜晚,是否也曾经有这样一个漩涡在他一无所觉的情况下自电脑中生成, 将他一口吞噬。

  而并未一同穿越的他原本的身体,是否也会呈现出这种昏迷不醒的状况?

  平复下情绪, 叶牧仔细检查了这台曾生出漩涡的电脑,但它没有任何异常,如果不是从气息中捕捉到的那些记忆画面,他会判断这就是一台普普通通的电脑。叶牧倾向于认为,关键的锚点不是电脑,而是“狼烟”这款网游。

  最后他花了十几分钟迅速浏览了一下“元洲”的论坛交流信息和电脑里的其他文件图片,试图从侧面了解这个可能是敌人的男人。

  从“元洲”在论坛上的过往发言记录来看,口吻颇为嚣张,说话有些自我,因此和不少人在帖子里对喷过。但能看出他对玩家间的战斗颇为擅长,不少关于战斗方面的帖子都言之有物。根据发言能知道,他玩的职业是重霄门的剑侠,热衷于野外杀人,还发过一张获得千人斩成就,激活(凶)属性加成的截图——这也和叶牧曾在异界看到的“元洲”的信息对上了。

  但不管怎样,这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年轻玩家,和叶牧曾观察过的那个表现得装神弄鬼,喜怒不定,烹制人肉而食的“元洲”,近乎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

  不过这个年轻玩家的性格特征也很眼熟,他确实曾经见过——叶牧搜索着自己的记忆,最终定格在某个甜蜜而热情的夜晚,在那更之前,剧烈的头痛,混乱的记忆造成的噩梦——想起来了!

  在魔种带来的某个天级妖魔的记忆里,斩杀了它的,正是这样一个重霄门形象,带着疑似灵物的狐狸,自称达成过千人斩的玩家。

  这个形象和“元洲”重合了起来。

  叶牧重新以评估敌人战力的眼光,审视起“元洲”在论坛上发过的各种信息与图片。最终定格在一张游戏截图上。

  那张图上,是一只被许多条毛绒尾巴簇拥着的胖乎乎白色小狐狸,种族“百尾”,特性是“伪装”和“辅助”,作为伴生灵时,可以变形成为其他灵物形态,但不具备相应能力加成,仅作观赏娱乐之用,作为本命灵时,额外拥有战斗中替主人承受一次致命伤害的能力。

  这个帖子的主题是某个玩家表示部分灵物能力太强影响游戏平衡,并举了一些喜欢恶意杀人的玩家为例,“元洲”发了这张图并回复楼主:“就算用这种摆设灵物当本命灵,你大爷还是你大爷。菜就是菜,别找理由说什么装备差距。哦,对了,再告诉你个大新闻,有罪恶值时灵物是没有属性加成的哦!傻X!”

  Z国,下午13:30,G省G市机场

  记下各种可能会有用的情报后,叶牧将所有访问痕迹消除,赶到机场,坐上了前往家乡T市的飞机——没买票的那种。

  飞机拔高到空中的时候,他望向舷窗外。

  大地像是一片浅灰色的魔气之海,从深处偶尔翻涌出底层的墨黑,人类就活动于那最浓重的底层,毫无所觉身处深渊。

  那上层的灰色并不压抑,它显得虚无,缥缈,起伏间甚至还带着些奇特的韵律和美感。但它又固执,贪婪,四面八方延伸开来,铺遍了目之所及的整片空间。

  一种风暴将至的沉重感压在心头。

  时间仓促,叶牧不确定自己发出的那封邮件能够起到多少作用,而他手头也的确还有着一些可能对现状有帮助的东西——顾兴言的研究笔记,那些厚厚的关于魔气“疫苗”的设想与实践资料,这些东西他当初逐张翻阅过,虽无法理解专业术语代表的含义,也难以提炼重点,但拥有魔种的他将那些记忆复刻再现出来,却是能够做到的。这也许并不适合现世的魔气与人类,也或许能够及时阻止许多将发生的悲剧。

  然而这绝非一朝一夕的功夫,而可预见的穿越时间点,就在眼前。

  还有大约九个小时。

  叶牧将机舱中的魔气收拢于掌心,望着或安然小憩,或低声交谈,或阅读,或看风景,一派平和景象的乘客们,沉沉叹了口气。

  Y国,当地时间中午,某医院

  一台重症寄生虫病的开刀手术刚刚结束,从病人体内取出的大量寄生虫被倒入袋中,封口后辗转送至了医院的医疗垃圾焚烧处。

  那是一间独立位于医院角落的简陋锅炉房,不大的房屋上方烟囱处飘出的烟气正徐徐散尽。烧锅炉的人开门接过垃圾袋,抱怨道:“怎么不早点送来?这一炉刚烧完,等下一炉吧。”扬手将垃圾袋扔到了室外水泥垒出的垃圾存放处。关上了门。

  被粗暴扔下的垃圾袋在撞击中散开了袋口,过了许久,窸窸窣窣的细微声音中,有细长的虫子自袋口中探出。阴影中,那本该是低等线形动物的头部,赫然张开了一双细小的,仿佛浓缩了几十倍的,近乎人类的眼睛。

  X国,当地时间早晨,某废墟

  战火纷飞的地区,每天都有无数人因各种原因死去。幸存的平民躲藏在这原本的城市,如今的废墟之中,艰难生存。

  在天光大亮的白昼出外活动是危险的,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冷枪随时可能夺走行人的生命,更别提那些随机爆发的枪战或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暴徒。于是外出搜寻生活物资的平民大多选择黑夜行动,并在天亮前赶回栖身地躲藏。前一段时间的天降陨石对他们来说,还不如一次爆炸值得让人挂心。

  一个寻找物资的女人在归途中被迫停下了脚步,她握紧手中一头磨得尖利的金属杆,警惕地盯着对面那条龇着牙,流着口涎,瘦得皮包骨头的野狗。

  能在这座城市中生存至今的野狗并不比人更安全,它们足够凶狠,饿红了眼,并大多吃过那么一两具倒毙在角落里的尸体——也就是说,人类,在它们眼中已经成为了食物的一种。

  通常它们在面对活人时还是会有所犹豫,只要人类展现出足够的威慑力就会退走。但今天这条野狗似乎饿疯了,看到人后,稍一停顿便咆哮着扑了过来。它一条腿不太灵活,扑出来时身体不由自主偏向一侧,女人抓住这个空当,一杆子刺穿了它的肚腹,将它掼到地上,撒手抡起身上的巨大背包,朝它的头部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狠砸。沉重的背包和血肉重重接触发出持续的闷响,直到野狗没了动静女人才喘着粗气撒开了手。重新扎了几杆子确认野狗死透了,女人背起背包,拿上金属杆,打算将野狗拖回去——这也是不少食物,不能放弃。

  一被拖起,野狗露出了被压在身下的一侧腿脚,女人目光无意间扫到,猛一哆嗦下意识松开了手。她后退几步,见了鬼般地盯着那里,喃喃骂了几句。

  野狗的一条前腿明显比其他三条腿粗壮上许多,长度却要短上一截。那条腿的毛发稀疏,能看到下面发白的皮肉。而在腿的末端软软耷拉着的,不是粗短的狗爪子,而是五条完全分裂开来,细长无毛的,近乎人手的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