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人和朋友们告别、从海滩往回走的时候, 已经是晚上了。

  回家的时候,魏慎不愿再当电灯泡,好说歹说蹭上了展博川的车, 跟他一起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许舟辰坐在沈岁安的副驾,一直拿着那张拍立得相片,翻过来看看翻过去看看,多少有点爱不释手的意思。

  沈岁安注意到他的动作,瞥了他一眼,问:

  “喜欢拍立得?”

  许舟辰摇摇头。

  他从以前到现在都不怎么喜欢拍照, 喜欢手里这张照片,也只是因为照片里有他和沈岁安,只是这个理由,他不大好意思说出口。

  他从小就跟在沈岁安身后, 一开始只敢远远跟着,后来越走越近, 却始终停在他身后半步远的位置。

  那时候的他,还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能和沈岁安并肩坐在一起。

  许舟辰用指腹轻轻磨磨相片的边缘,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抬眸问沈岁安:

  “这种相片要怎么保存比较好?为什么以前那张弄成那样,连人脸都看不清了?”

  这话一问出口,车里是长久的静默。

  过了好半天,沈岁安才有点迟疑似的:“嗯?”

  许舟辰一激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

  他们上高中的时候, 一起在彭飞的巴厘岛游戏厅拍过一张照片,那张照片他也就刚拍出来时看了一眼, 之后就再没见过了。

  再看见时,还是半年前在沈岁安家里,他去他房间拿车钥匙,结果就看见了书架上的笔记本,一打开,那张相片就那样掉了出来。只是大概因为时间太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照片上的人像已经看不太清了。

  而他在沈岁安房间里看过笔记本和相片的事,沈岁安自然不知情。

  许舟辰有点心虚。

  但想了想,他感觉这事让沈岁安知道也无所谓,于是在回去的路上就把这事原封不动讲给了他。沈岁安听过后,也没多少表示,只在到许舟辰家后又回了自己家一趟。

  许舟辰坐在沙发上等他,大概能猜到他是去做什么,果然,没过一会儿沈岁安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许舟辰再眼熟不过的那个笔记本。

  他把笔记本递给许舟辰,许舟辰抬眸看了他一眼,接过后,他随手翻了两页,看见纸页上那些笨拙青涩的字迹,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他索性合上了笔记本,用手挡住眼睛不愿再看:

  “你留着它干什么,我真以为你早就扔了。”

  沈岁安摇摇头。

  他把被许舟辰倒扣在桌上的笔记本翻过来,用指腹轻轻抚过纸页上微微下凹的字迹,随后,他抬眸看向许舟辰,问:

  “为什么要写这些?”

  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了,只是疑惑的时候他找不见可以问的人,等终于找见了,却又问不出口。他也试着在笔记本后面写过许舟辰的名字,只是落笔时才发现,他想写的远远不止那三个字。

  “因为年纪小,喜欢什么人不敢说出口又不想只藏在心里,就想像日记一样,写点东西记录一下。”许舟辰微微叹了口气:

  “多的不敢写,怕被发现之后会太难堪,只能写点意味不明的。可惜,虽然最后还是被人发现了。”

  “……抱歉。”沈岁安声音有点沉。

  “错的从来不是你,你为什么要道歉?”许舟辰又从茶几上拿起那张相片。

  相片被上过塑封,但里的画面已经完全看不清了,只能模模糊糊看见画面里是两个站在一起的人。

  许舟辰想快点撇开刚才的话题,因此拿着相片问:

  “所以,这个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沈岁安从他手里拿过相片,摇摇头:

  “那时候彭哥在店门口弄了一面照片墙,把它挂上去了,北川气温高阳光烈,没过几天就糊了。”

  沈岁安微微垂下眼。

  许舟辰从来不拍照,当年走的时候又没告诉任何人,沈岁安也联系不到他,他唯一留下的就只有那个笔记本、那张明信片,还有一起拍的那张照片。后来沈岁安去找彭飞要来了那张相片,只是到他手里的时候,相片已经模糊了。他把这张照片存了这么多年,各种办法都想过,可是它还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变得颜色失真、模糊不清。

  许舟辰看他的样子,自己心里也有点难过。

  他觉得自己大概又找了个糟糕的话题,还想绕开,这就又看见了桌上掉落的那张明信片。

  明信片上写了一句话,前半句话被笔墨涂黑了,完全看不出写了什么,而后半句只有简单的:

  “愿他岁月安生。”

  沈岁安的目光也落向了明信片上的字迹,他看看许舟辰,问:

  “前半句是什么?”

  “你猜猜?”许舟辰微微弯起眼睛看向他。

  沈岁安抿抿唇,摇了摇头,但还是认真想想,问:

  “和你的名字有关?”

  沈岁安是真的很了解他。

  许舟辰在心里叹了口气,点点头:

  “其实我也有点忘了,好像是……”

  他顿了顿,随手拿了只笔,在被涂黑的前半句上方写了一行字:

  “许一舟星辰”

  他的字迹有了很大改变,但写下这句话时的心情从未变过。

  “是不是特肉麻?”

  把自己和喜欢的人的名字编成一句话写在一起什么的,也就是少年会做的事情了。现在许舟辰想想都觉得自己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把明信片倒扣在桌上不愿再看。

  但抬眸时,他却见身旁的沈岁安正望着他看。

  许舟辰愣了一下,随后就见沈岁安弯起唇角,像是轻笑了一声,道:

  “我想说点更肉麻的给你听。”

  “……我拒绝。”许舟辰不想听,想跑,但沈岁安似乎从中找见了乐趣,他把他又拽了回来,许舟辰在他手里挣扎着,到最后却被他抱在怀里压在了沙发上。

  沈岁安像表示亲昵的小动物一样蹭蹭许舟辰的脖颈,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随后,他就听沈岁安小声说:

  “我只爱你,小辰。”

  他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更低了些,带了点撒娇的意思:

  “永远都爱你,永远只爱你。”

  他这话像极了青春期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许诺的情话,但这话从他嘴里出来,许舟辰就是信他。

  沈岁安在外面的时候像个冷冰冰又威风的大灰狼,但等回到家里,等没人的时候,这家伙把狼皮一脱,就是个爱撒娇、受了委屈还偶尔哭鼻子的大狗狗。

  这种反差一开始让许舟辰还有点不适应,但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

  许舟辰也环住他的腰,他想起了一件事,便问:

  “你早上说,叔叔阿姨给你放了一周假?”

  “嗯。”

  “一周后就要回北川?”

  沈岁安的家人和工作都在北川,他自然不可能抛掉一切留在南江和许舟辰谈一辈子恋爱。

  沈岁安沉默了一下,低低应了:

  “嗯。”

  “这样,我也被放了一周假,所以……”

  虽然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要跟男朋友谈异地恋这件事确实令人犯愁,但许舟辰一时没时间考虑这个,他在想另一件事:

  “哥。”

  “嗯?”

  “过两天你要不要跟我回家一趟?”

  沈岁安愣了一下,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许舟辰用力推开他一点,而后捧住他的脸,语带笑意:

  “既然都准备过到永远了,那我想早点给我爸妈介绍一下。”

  房间里开了灯,暖白色的灯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温柔的轮廓。

  沈岁安眼睫微颤,他轻轻垂下眼,右眼眼睑上的那颗小痣就更明显一点。

  他抬起手,握住许舟辰的手腕,用指腹很慢很轻地抚过他手腕内侧微微凸起的骨骼。

  许舟辰被他这动作弄得心里一阵酥麻,随后,他就听沈岁安问:

  “你之前在车里说:‘等晚上回家。’”

  沈岁安微微侧过脸,在刚刚用指腹抚过的位置轻轻落下一吻:

  “小辰,现在可以了吗?”

  许舟辰还从来没想过有人接吻前还要先问可不可以的。

  他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是,最后还是很配合地说了句:

  “可以,你来。”

  太过纵容大型犬的后果是不可控的,许舟辰连话都顾不上说,只能被动地承受他的亲吻。

  他也不知道自己和沈岁安闹了多久,明明一开始是他被沈岁安压在沙发上,后来,沈岁安把他带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许舟辰闻见沈岁安身上似有若无的青柠味,他的呼吸有点颤,到最后,沈岁安轻轻咬了一下他的唇瓣,随后便微微偏头离开了。

  “……别动了。”

  他声音有点哑,又凑过去亲了一下许舟辰的脸颊:

  “我洗个澡。”

  随后,他便起身离开了。等他走后,许舟辰蜷着腿坐在角落,看看被弄得一团乱的沙发,后知后觉刚才隐隐感觉到的沈岁安身上的异样,耳尖这就烧呼呼地着了火。

  ……救救。

  沈岁安很快冲完了澡从浴室出来。

  他换了衣服,回到客厅的时候,许舟辰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团乱的客厅。

  他过去把沙发整理好,坐下的时候,顺手拿起了桌上放着的两张拍立得相片。沈岁安看了一会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这便拿过了手机,低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房间里一时很安静,只有从二楼隐隐传来的水声。

  沈岁安低头在手机上画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房间内的安静被打破,桌上响起了熟悉的手机铃声。沈岁安抬眸看了一眼,是许舟辰的手机。

  他想了想,抬手把手机拿了过来,看一眼来电显示,只有一串号码,也没有写备注和姓名。

  沈岁安拿着手机去了楼上,敲敲许舟辰浴室的门。

  “怎么了?”许舟辰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混着水声,有点闷。

  沈岁安稍稍一挑眉,喉结微动,神色倒是如常:

  “电话。”

  “谁的?”

  “不知道。方便接吗?”

  “……显然不是很方便。”许舟辰像是有点无语:

  “没备注的话,你帮我接一下。”

  “好。”沈岁安没说什么,他点点头,随手滑了接通,把手机放在耳边:

  “喂?你好。”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静默,过了很久才有人十分坚定地来了一句:

  “你不是我哥哥。”

  沈岁安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不是,他在……”

  “他在你手上?”女孩抢答道。

  “?”

  沈岁安觉得她的用词像是误会了什么,刚想解释,听筒里却骤然传出一声尖叫。

  沈岁安淡定地把手机拿远了些,但即便如此,电话里的声音也依旧清晰。

  电话里的女孩拖着哭腔,尖叫道:

  “爸爸!妈妈!!哥哥又被坏蛋抓走啦!!!快准备三百万现金,不然坏蛋就要撕票!!”

  “?”

  沈岁安微一挑眉。

  这小丫头,又看什么奇怪的电视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