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李运亨见到姬国卿后打躬作揖道：“都辰牌时分了，快到厨房里吃些东西吧。”
四下里张望，除了李运亨外不见第三人，姬国卿纳闷道：“其他人呢，怎么静悄悄的？”
李运亨听得话音不对，抬眼看向姬国卿时更是一惊，禁不住后退了一步，骇然道：“少，少爷，你、你不是，不是，走，走了吗？”
得！
显然李运亨已经看出了破绽，眼前的少爷根本不是以前的少爷，少爷的躯壳还是被“恶鬼”霸占着。
既然无法隐瞒，就没必要装腔作势。
姬国卿没有靠前一步给李运亨施压，主要是姬国卿不知道李运亨一旦暴走后，自己能不能制服。姬国卿淡淡的道：“运亨兄弟，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只是忘记了以前所有的事，根本不是你们以为的鬼上身或者是恶鬼附体什么的……”
“不，不对！”李运亨又后退了一步，站到了院子当间太阳底下道：“昨晚老五奶奶明明把你驱赶走了，你昏迷了很长时间……”
“且——”姬国卿嗤之以鼻道：“那都是我装的，我清楚得很，根本没有昏迷。如果我不昏迷，不知道他们要如何折磨我哪！”
“不，不对，”李运亨颤抖着身子道：“后来吐了一身都是，那也是装的？”
姬国卿笑道：“运亨兄弟，如果你脸上被人泼了尿和狗血，腥馊粘臭，你能不恶心吗？好了，好了，说这些都没用，总之不要相信他们的鬼话，我还是之前的三少爷，只是记不起以前的所有事，包括说话的腔调了，不要再胡思乱想、疑神疑鬼的了。还有，家里怎么静悄悄的，人都到哪儿去了？”
李运亨毕竟少年心性，又自幼跟姬国卿玩耍，听了姬国卿之言后觉得姬国卿除了不像以前的少爷外，身上确实看不出一丝的阴森邪气，惧怖之心大去，说道：“他们都去送小姐了……”
“什么？”姬国卿惊诧道：“真的送我姐姐去县城了？连我爹都去了？”
“还有大奶奶、二奶奶、小小姐和小少爷他们，”李运亨见姬国卿靠近自己，也不再畏惧后退，只不过稍稍一挫身，道：“大老爷、老奶奶、大奶奶、二奶奶他们送到槐树岭就回来，二少爷、我爹、我哥还有其他乡亲们负责把大小姐送到县城。”
“这，唉！算了吧！”姬国卿知道自己做不了姬家的主，跟这里所有的家人又没有多少亲情，眼下保住自己不被别人当做异类来折磨，并逐渐接受自己才是头等大事。见李运亨似乎又要后退，上前轻轻拍了李运亨肩膀，道：“厨房里有什么吃的，咱们先去填饱肚子。”
不再有恐惧之心后，觉得少爷那“运亨兄弟”的称呼比之前“狗剩、狗剩”的强多了，心中受用已极，莫名地觉得少爷最好还是不要变成以前那样。
一声“运亨兄弟”，让李运亨登时高出老大一截，情不自禁地拉过姬国卿的手道：“少爷，厨房里老钱伯用小锅给你熬了小米粥，里面快能插住筷子不倒了，老远就能闻到香味……”
姬国卿又轻轻拍了拍李运亨肩膀，笑道：“你是不是饿了？早饭没吃饱吧！”
李运亨支吾道：“不、不饿，早饭吃饱，吃饱了，喝了四大碗汤呢！”
不用多说，姬国卿能猜得到李运亨所说的汤是什么成色，估计里面的米粒能数得出来，不然李运亨不会刚吃完早饭，提到自己的小锅米粥是不停吞咽口水。
小锅内的小米粥确实香喷喷的，只不过没有粘稠到可以插上筷子不倒的地步。一个近六十岁的花白胡子老头、所谓的钱伯为姬国卿盛上一碗小米粥后，锅内居然还剩下不到一碗。看来，如今姬家日子并不怎么宽裕，稠米粥都不敢保证足量。
见李运亨巴巴地望着自己，姬国卿拿过一只空碗，将碗中稠米粥倒出一半来递给李运亨道：“这么一大碗，我可吃不完，你帮我吃半碗……”指着小锅中剩下的米粥对老钱头道：“钱伯，锅中剩下的你给吃了吧……”
“不，不，”钱伯连连摇头摆手道：“使不得，千万使不得！这可不是小人消受得起的……”
直接将自己手中的碗塞入老钱头手中，自己抱起小锅道：“我吃锅里的，你们都把碗中的粥吃完！你们不吃的话，我也不吃！”
李运亨狼吞虎咽地将碗中稠米粥吃了干净，末了，伸出舌头将碗舔了又舔。
老钱头含着浊泪哽咽着将米粥一口口地往下送，姬国卿淡淡一笑，端起小锅将里面稠米粥吃了。
意识上不饿，身体却不吃这一套。没有吃东西之前，姬国卿没有觉得怎么饥饿，大半碗稠米粥下肚，反而觉得饥饿异常。看来，这个钱伯非常清楚自己的“胃容量”，熬出的稠米粥估计正好可以让自己感到满足感。如今只用了三分之一，身体难免要表示强烈抗议。
“饱了，饱了！”姬国卿言不由衷地拍了拍肚子道：“钱伯熬的这米粥真是香甜，好吃得很，若能再稠一些，不用馒头也行。”
“馒头？”钱伯和李运亨不约而同地道：“吃小米饭还要馒头？”姬国卿眼中的小米粥，被钱伯和李运亨称之为小米饭。看来，平日里这样的小米粥在他们眼中就是实实在在的一顿饭。回想起昨日在牛角山下吃的干粮和回到家中吃的饭同样不怎么“高质量”后，姬国卿相信了钱老头的话。
“怎么，”姬国卿不解道：“没有馒头，仅仅喝这样的粥能饱吗？咱们家里几百亩田地，连馒头都吃不起吗？”
“吃得起，”钱伯接过话茬道：“农忙时、外出办事时、逢年过节了都能吃馒头。当下啊，年不年、节不节的，离麦熟还要两三个月，不省着点，连稀汤都喝不上了。”
“咱们家几百亩地，就没有多余的粮食？”姬国卿极为不解。
“唉！”老钱头长叹一声，道：“咱们家的地是不少，每年打的粮食也不少，可是一大半都给了虎狼寨。剩下的，隔三差五还要打发麻山头那伙贼子。这一来，剩下的粮食就更少了。偏偏老爷仁慈，不想邻里乡亲们受饿，收的租子少。这年头，山外不停地有逃难的来到，老爷一个都不想看着他们饿死，只能从仅存的粮食中挤兑出一些来给那些无家可归的逃难人。前些阵子，输银助饷，家中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了，包括粮食，如今咱姬家若不省着点吃，恐怕麦熟都熬不到。唉！自入冬来，仅仅腊月下过一场雪，正月到现在，没有一场雪，地里没有一点墒，麦天会有收成吗？”
姬国卿心中一沉，正要离开，突然想到了曹忠等人，问李运亨道：“运亨兄弟，虎狼寨的曹忠他们还在牛棚吗？给他们饭吃了吗？”
“少爷！”李运亨恨恨的道：“那干贼子，饿死了最好！让他们在牛棚里啃牛屎吧！”
“钱伯，”姬国卿吩咐老钱头道：“你这就烧火熬上一大锅像刚才一样的稠米粥来……”
“干嘛呀，少爷！”老钱头道：“你没吃饱吗？熬一大锅你能吃完吗？老爷他们回来可能都已经午后了……”
“不是，”姬国卿笑道：“你只管听我的熬粥便是，爹回来了由我顶着。爹不想饿死一人，我也不想。不但不想，日后我还会让所有的人都天天吃上稠米粥和白馒头。”招呼李运亨道：“运亨兄弟，跟我来！”
跟着李运亨走出姬家大门，大门外是一条大致南北走向的，大约四米宽的街道。街道对过有一个单进的小院，共有六间茅草房，其中三间养着姬家的七头牛，另外三间中两间放置着草料，一间住着姬家的牛倌胡传根一家五口。
来到牛棚草料间，见曹忠等人神情萎靡地歪斜倒成一片。曹忠等人见到姬国卿和李运亨来到均是一惊，莫非姬家要杀了自己？想到这儿，人人神情沮丧哀伤。
姬国卿走入房门，看了众人一眼，不冷不热的道：“你们都听好了，摆在你们面前有两条路。第一，你们继续跟姬家为难，我可以代表姬家将你们都杀了……”
“别，”
“饶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