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耽美小说>妄想世界[刑侦]【完结】>第60章 我也喜欢你。

  裴吟看够了荆诀, 又将目光移到了旁边那个捧花的少年身上。

  他停留的时间很短,短到只够在心里默念一次“这是荆诀的过去”,而来不及思考“我会不会是他的未来”。

  裴吟很快将照片扣回原来的位置, 他抬起头, 拉回原来的话题,问:“我刚才说到哪了?”

  荆诀看着裴吟藏不住情绪的眼睛, 说:“你的洞察力。”

  裴吟一抿唇,笑了笑,庆幸自己什么也没问。

  他好整以暇地站起来, 说:“彭佳的事跟肖远河脱不了干系,明天我去查陈疆那个朋友的信息, 我感觉很快就能破案了。”

  “队长。”裴吟一双眼睛坚定地看着荆诀,说, “这起案子结束,一定要让我加入图亚的调查小组。”

  荆诀问:“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裴吟平静道, “报仇啊。”

  裴吟的父母, 荆诀的线人,还有无数无数个冲锋在前线的警察,他们死在图亚的人手中,有的身首异处,连尸体都找不回来。

  但所有的怒火, 恨意,都比不上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来的绝望。

  裴吟对荆诀说:“不过杀完对我爸妈下手的人,我还是要辞职。”

  “警察这个工作不适合我。”这回不用荆诀发问, 裴吟便主动解释说, “我不喜欢没有回报的付出。”

  裴吟说到这儿, 两只手潇洒地插进裤兜, 微笑道:“所以队长,万一你到那时候还对我感兴趣——咱们一定要试试。”

  裴吟话毕,洒脱地绕过荆诀,自觉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又不失风度,恨不能载入《裴吟追人攻略》的最终章。

  他步子迈到书房门口,指尖都搭上门把手了,荆诀却忽然从后边说了一句:“为什么要等到那时候。”

  裴吟停下动作,手臂一下僵在空中。

  “现在不行吗?”荆诀的声音由远而近,很快就停在了裴吟身后。

  裴吟身后是一片波澜不惊的湖,但身前却仿佛拥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有那么一瞬间,裴吟觉得世界突然沉静下来,他屏住呼吸,听到的却仍然只有撞击声。

  砰砰。砰砰。

  是不属于裴吟的声音,但却跟他即将撞破胸膛的心跳声融为一体。

  裴吟眉心抖了一下,眼珠不安地向后瞥去,但荆诀却偏是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等他回头。

  裴吟只好闭了下眼睛,深吸一口气,故作从容地转过头,问:“现在?”

  “不了吧。”裴吟说,“你还不太了解我,我其实,我……”

  裴吟说到这儿,自己都觉得荒谬至极,就这一刻来讲,这世界上除了他自己,就属荆诀最知道他的过往。

  他们认识的时间明明很短,但裴吟却觉得自己已经经历了一段很长的恋爱。

  是恋爱,不是暗恋,也不是单恋。

  ——因为荆诀从来都没有冷落过他。

  荆诀对他几乎有求必应,衣服给他穿,房子让他住,毒蘑菇的针帮他试,高利贷的债替他还——裴吟现在想起来,发觉他最近之所以能有时间把心思花在喜欢荆诀这件事上,完全是因为荆诀把让他不痛快的事都解决了。

  但荆诀这个人太不会邀功,裴吟得仔细琢磨着才能发现,原来荆诀不声不响地为他做了这么多事,反而是他这个每天吵着说要追人的人,除了动动嘴皮子,一件实事也没干过。

  裴吟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两声猫叫,但他一眼也没看,只顾着对荆诀说:“我后悔了。”

  “我喜欢你。”裴吟坚定地说,“我要跟你在一起。”

  荆诀看着裴吟,才两秒没说话,裴吟就急着说:“你别告诉我来不及了。”

  荆诀颔首垂眸,露出一个忍俊不禁的表情,裴吟看见荆诀笑了,悬着的心这才落地。他连忙过去碰荆诀的手,说:“吓死我了,我以为我就犹豫这么一下,你就反悔了。”

  “我不会反悔。”荆诀用力拉住裴吟悄悄伸过来的手,说,“我也……”

  这话荆诀实在没有经验,裴吟等了一会儿不见下文,就捏捏荆诀的手,说:“没事儿,不用说。”

  裴吟说这话的时候是真心觉得自己演的很好,虽然他内心有一百个想听荆诀亲口说喜欢的愿望,但只要荆诀不愿意,他就绝对不会逼荆诀说。

  本来么,荆诀实事都做了一百件,根本不差一句喜欢。所以裴吟压下内心的期许,说了一句违心的话。

  可是荆诀总能发现他的破绽,尤其荆诀这个人啊,他纵是有铜墙铁壁,挖给裴吟的心也是软的。

  荆诀把两人交握的手变成十指相扣,这次他的话再不像淬了毒的小刀那般让人疼了,荆诀用尽温柔,只因为看见了裴吟藏在眼底的那一丝渴盼。

  “我也喜欢你。”荆诀看着裴吟,问,“跟我在一起吗?”

  裴吟当时唯一的感觉是麻,是那种电流遍及全身,从指尖到大脑皮层,又从大脑皮层一路回流到丹田的酥麻感。

  裴吟先说:“啊,当然。”

  然后又动了动手指,说:“不对吧,不是我先表白的吗?”

  “算了不重要。”裴吟显然有点慌,他抿抿唇,又滚了下喉结,然后一只手急急忙忙地打开手机,说,“你再说一遍。”

  荆诀问:“说什么?”

  “喜欢。”裴吟说着打开手机自带的录音器,示意荆诀重复一遍刚才的话,但这次荆诀只是笑笑,他松开跟裴吟握着的那只手,胳膊一抬,轻轻按了下裴吟的头,说,“睡觉去吧。”

  “我的天。”裴吟关掉录音器,眼睛溜圆道,“这才一分钟不到,就喜欢也不说了,手也不牵了。”

  荆诀看着裴吟那副认真惊讶的模样,只好又说了一次:“喜欢你。”

  “我靠!你有个预告没有,又没录上。”裴吟气的合上手机,说,“算了,我还是在屋里安个监听器吧,省的你突然说了什么情话我保存不下来。”

  荆诀现在对裴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他无奈地摇了下头,说:“打开吧,我给你录。”

  “真的?”裴吟一脸的不怀好意,问,“那录视频行吗?”

  荆诀:“……”

  “哎算了算了,还是拍张合照吧,我要换屏保。”

  荆诀表情僵起来,裴吟憋了一晚上的情绪终于发泄出来:“哈哈哈哈哈,你那什么表情啊,我逗你的,队长你放心,在别人面前我一定不会叫错称呼。”

  荆诀闻言,眼睑稍微一用力,瞳孔就被压成一条细线,他问:“在家里你要叫什么?”

  “那就看你喜欢听什么了。”裴吟说,“我配合度很高的。”

  那时,“年少无知”的裴吟还不知道这句话会为他带来怎样的未来,他只顾着急匆匆夺门而出,临走还不忘探回一个脑袋,说:“我去睡了,队长晚安。”

  荆诀站在原地,故意没去拉那道被裴吟挡在身前的门,他刚一说“晚安”,裴吟就立刻缩回脑袋回了房间。

  ——他大概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吧。

  荆诀转回身,收拾桌上的电脑。

  ——难道忘了今天换了睡衣吗?

  荆诀将肖远河电脑上的购物记录取证到手机上。

  ——明显成那样,还有什么可藏的。

  荆诀扣上电脑,思绪开始不受控制的飘远。

  裴吟今天穿的这套睡衣是黎皓第一次来荆诀家带的礼物,黎皓当时跟荆诀还没这么熟,为了跟荆诀搞好关系,他花了半个月工资给荆诀买了一件礼物。

  那会儿荆诀名声在外,谁都知道他要是不干刑警就得回家继承家产,黎皓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听,也不知道最后是从谁那儿传来的,说荆诀脱了警服俨然一派公子哥的姿态,三千块钱以下的睡衣碰都不带碰的。

  黎皓竖着耳朵听,扭头就把四位数的睡衣买了回来,结果一到荆诀家才发现,荆诀在家基本都是短袖加长运动裤,成套的睡衣干脆没有,还就属黎皓带来那的套丝绸睡衣最为金贵。

  黎皓当时得知这个事实,只觉得自己太过年轻,听信了谗言,钱他是一分没少花,情荆诀是一点没领到。但礼物已经送出手,他也不好再开口要回来,于是只能忍气吞声地把这套睡衣压在了荆诀家的衣柜底下。

  谁知道还能有被翻出来的一天。

  那套睡衣现在拿出来也不过时,它的颜色高级,手感顺滑,尤其薄而轻盈的丝绸面料下,所有被包裹住的东西形状都尤为明显。

  大小变化就更不用说了。

  这事儿对于男人倒也没说有多难堪,但裴吟那个遮遮掩掩的模样,很难让人不去想象他现在回屋是干什么去了。

  荆诀只能闭眼静心,他一生不信神佛,这会儿却想去学一句静心经。

  这还没如何,就失控成这幅样子,以后要真发生了什么……

  荆诀不敢再想,立刻睁眼起身,回屋重新冲了个冷水澡。

  第二天早上,荆诀一推开门,看见抱腿坐在自己门口的人,残余的那点倦意瞬间消失殆尽,他立刻蹲下去,紧张地问:“裴吟?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啊,你醒啦。”裴吟从膝盖之间抬起脑袋,眼睛半睁不睁地耷拉着,说,“我就是来问问你,咱俩是不是在一起了?”

  荆诀悬着的心放下来,他叹了口气,一把拉起裴吟,说:“是。”

  “谈恋爱那种在一起吧?”裴吟一脸地没睡醒,但还要故意装出潇洒的模样,摆摆手说,“你别误会,我可不是逼你,我就是确定个日子,方便以后过纪念日。”

  荆诀摸了摸裴吟冰凉的手,说:“冷不会开空调吗?”

  “我那不是还不确定咱俩的关系,怕乱动你家东西,失了分寸。”

  裴吟坚决将自己的分寸进行到底,多一步也没逾越。

  荆诀笑了一声,问:“那现在确定了呢?”

  “那就不是开空调那么简单了,我挨了半宿的冻——”裴吟摸着自己滑溜溜的裤腿,说,“要个拥抱不过分吧?”

  荆诀不想直接戳破裴吟的谎言,还给他留了点面子,问:“多久?”

  “……半……小半宿。”裴吟看着荆诀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咕哝道,“好吧,是半个小时,我那不是怕来太早了吵醒你么。”

  裴吟装可怜失败,闷闷不乐地问荆诀:“你昨晚没睡好啊?怎么知道我没待半宿?”

  “就你一个人睡不着吗?”荆诀少有地跟裴吟争辩了一句,“裴吟,我也是从昨天开始谈恋爱的。”

  ……

  在裴吟短暂的人生中,他曾喜欢过很多不同时期的事物。

  一月的雪,三月的风,六月的紫丁香,八月的蛐蛐叫。

  然而这些平凡的东西,都在裴吟十二岁之后成了奢望。喜欢也还是喜欢,只是没人陪他玩了,雪人堆不起来,蛐蛐也斗不成功,渐渐的,裴吟就忘了那些欢喜。

  李辰刚以前形容裴吟,说他才真像是水做的,随便挑个人堆放进去都能跟人家聊的热火朝天。

  可谁也不是天生下来就能跟这个世界融为一体的,裴吟小时候浑身上下的刺儿不比任何人少,磨平那些棱角,他流的血比谁都多。

  但他不后悔,因为跟尚之昂一家三口一起生活六年,什么事都往心里去早被气死八百回了。裴吟小时候被他父母惯出一身娇贵毛病,长大了全在尚之昂家改了回来。

  他本来就聪明,学什么都快,退一步海阔天空这事,很快就被裴吟自己发展成了进一步多两块肉。

  他不是电视剧里那种寄人篱下还一身清高,回家把门一关谁也不理的类型,裴吟不但要说,还要挑好听的说,尤其尚之昂心情好的时候,裴吟只要顺着他,多少都能捞点好处。

  学会这点事儿用不了六年,半年不到,裴吟就悟出了一套能在尚之昂家少挨两句骂的生存之道,之后的时间,这些习惯便随着裴吟拼命长起来的身体,融入他的骨血,成为他重新铸造的筋脉。

  裴吟变了。

  但没人知道。

  因为他以前高傲又冷漠,是真正的不近人情,裴吟有段时间想不通,裴军和温尔雅性格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会生出自己这种讨人厌的孩子。

  直到前段时间他才明白,原来从一开始,自己流的就是罗海鸣的血。

  他差一点就要变成罗海鸣那种薄情寡义的人,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裴吟很感谢罗海鸣抛弃了他。

  他庆幸自己没在罗海鸣的看管下长大,也庆幸自己因为亲眼看到尚之昂令人厌恶的作态而没变成他那种人。

  但裴吟还是害怕。

  “我不知道……”裴吟皱了皱眉,很苦恼地看着荆诀,说,“我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我小时候很讨人厌。”裴吟仰着一张压出条形痕迹的睡脸,认真地说,“我怕跟你在一起久了……会再变回那样。”

  荆诀没在这时候争着说“谁都有黑暗面”之类冠冕堂皇的话,他只抓着裴吟在意的问:“为什么跟我在一起久了会变回去?”

  “因为你会惯着我,我小时候就是被惯坏的。”裴吟说,“你没发现我这人有点蹬鼻子上脸吗?”

  荆诀愣了几秒,之后忽然笑出一声,说:“裴吟,你对自己一点儿了解都没有吗?”

  裴吟想嘴硬说“谁不了解了”,但一面对荆诀,他又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没有。”

  但光认这一句让裴吟很不甘心,所以他又在后边加了一句:“除了喜欢你,我什么都确定不了。”

  荆诀:“那你为什么不要罗海鸣的遗产?”

  “那不是给我的。”裴吟说,“那是买我命的。”

  “那是原本要买你的命,最后阴差阳错,真正属于你的钱。”荆诀说,“你收下那五亿,合理合法。”

  裴吟一下哽住,支吾道:“我……”

  “而且你当时还有债在身,收了那笔钱,高利贷一还,工作一辞,这辈子享福就行了。”

  裴吟还是没说话,也许是在思考荆诀的话,但荆诀没给他太多时间,在他迟疑的目光下,荆诀已经走近他,张开手臂,给了裴吟一个装可怜都没要来的拥抱。

  荆诀把裴吟抱在怀里,跟他说:“裴吟,相信你自己。”

  裴吟跟自己闹别扭,说:“相信不了。”

  荆诀感受着有意往他脖颈深处蹭的嘴唇,不但没阻止裴吟的动作,反而笑着拍了拍裴吟乱糟糟的后脑勺,说:“那就相信我,我看到的都是真的,过去只是过去,现在才是最好的。”

  荆诀这话一说完,本来偷偷摸摸磨上荆诀皮肤的人忽然一停,荆诀以为裴吟这是想开了,刚想继续哄哄他,裴吟就一把推开荆诀,说:“看吧,你这就是惯着我。”

  “你为什么让我偷亲你?”

  “要是以前你肯定不同意。”

  “不行,你这样会让我得寸进尺,长此以往,我肯定会变回我最烦的那种人。”

  荆诀有点无奈,他抬手帮裴吟提了提松垮的衣襟,说:“那你就变吧。”

  裴吟一哽,一下不敢乱说话了。

  结果荆诀又说:“反正在我身边就行了。”

  荆诀说完,有意注意了一眼裴吟的神色变化,他觉得裴吟一秒一变的表情十分有趣,像那种最好哄的变脸娃娃,给糖就笑,扇巴掌就哭。

  当然了,荆诀不可能扇裴吟巴掌,他只会提溜着裴吟的衣领,在他重新来蹭自己之前板起脸,威严道:“行了,洗漱去,一会儿迟到了。”

  荆诀脸一冷起来,谁都不敢惹,刚转正成男朋友不到十二小时的人也不例外。

  裴吟洗脸刷牙,吃面包喝牛奶,最后乖乖坐在荆诀车上,一板一眼地跟他打招呼:“队长早上好。”

  荆诀实在是拿裴吟没办法,伸手给裴吟握了一下,说:“你再跟我装?”

  裴吟偷着笑,拉起荆诀的手说:“这招不能一劳永逸,最好早晚各来一回。”

  “拥抱也有必要。”裴吟有模有样道,“咱俩刚在一起,这些都是促进感情的。”

  “接吻就水到渠成吧。”裴吟看看荆诀的脸色,又小声说,“还有……”

  荆诀开车的时候抽回手,余光瞟着裴吟,问:“还有什么?”

  “咳。”裴吟胳膊肘支上窗框,说,“那个再说吧,不急。”

  二月初的天气只剩寒意,风雪都不再刺骨,裴吟看着窗外积不起厚度的雪,跟荆诀说:“荆诀,明年冬天再下大雪,你陪我堆个雪人吧。”

  荆诀说:“嗯。”

  裴吟又说:“你知道丁香花能许愿吗?普通都是四个花瓣,要是碰见三瓣的,赶紧揪下来许个愿,愿望就能成真。”

  荆诀笑了笑,说:“你直接跟我许愿就行了。”

  裴吟嘴角又噙起一点,说:“那你会不会斗蛐蛐啊?”

  裴吟本来以为荆诀富家公子,肯定没玩过这东西,谁知道荆诀居然淡然地回答了一句:“会。”

  裴吟说:“你别吹牛啊,到时候斗不过我可丢人。”

  荆诀三十岁的人了,一点也不觉得裴吟这个要求幼稚,他看见裴吟一脸期待,只会说:“夏天买回来试试。”

  “不用买,我给你抓!我是我们家斗蛐蛐大赛冠军,哎我想想,还有好多事要跟你说呢……”

  “慢慢想。”荆诀稳稳地打了个方向盘,说,“我听着呢。”

  裴吟听荆诀这么说,反倒安下心来,故事也不急着讲了。

  只是他还在心里回忆,自己过去喜欢的都是些什么来着?

  春天?夏天?

  教秋蝉冬眠?跟夏虫语冰?

  裴吟想到他经历过的四季,忽然觉得过去的一切似乎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荆诀说的对,过去只是过去,沿途只是风景,唯有荆诀——

  独一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