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诀想,也许裴吟就是那种最不用别人惦记的类型,他刚准备给裴吟回一个电话,裴吟就就十分钟内第三次联系了他。

  “喂?警官?”裴吟对着话筒说,“是我,裴吟。”

  荆诀低低回了句:“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干嘛不接我电话?”裴吟这人就是一点好脸也不能给的,稍微给一点就能翘起尾巴,他前一个问题还没听到回答,就迫不及待地问了下一个,“警官,说好的七点报道,你怎么自己出门,把我落你家了?”

  荆诀没力气跟他胡扯,便道:“你先回家吧,暂时不用你协助调查。”

  裴吟沉默了一秒,两秒,三秒……到第五秒的时候,他发现荆诀还没挂电话,就开口说:“我不想回。”

  荆诀戴上耳机,把车开出停车场,问:“什么?”

  “我不能单独行动,我害怕,你忘了有人要杀我。”裴吟刚醒不久,此刻正衣衫不整地坐在荆诀家的沙发上,问,“你得保护我。”

  荆诀的车是上午才从魏业征那儿取回来的,他也不知道魏业征身上喷的什么,车里到现在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味,荆诀摇下车窗,零下二十几度的冷气一下扑到他脸上,刺的他稍微皱了下眉头。

  “警官?”裴吟锲而不舍地问,“你在局里吧?我去找你。”

  “不在。”荆诀说,“我有别的事要办。”

  “什么事?带上我呗。”裴吟单手拢了下自己的衣襟,说,“我又不给你添麻烦。”

  荆诀不太清楚自己当时怎么会说出这句话,但三十分钟后,当他看见在街边看见一个蜷缩的身影时,他确定裴吟确实是这么做了。

  荆诀最后一句说的是:“三十分钟,永恒广场,看见你就接,看不见就不等了。”

  荆诀这话又冷又硬,可裴吟却跟一团棉花似的,让荆诀有劲儿也没地方使,荆诀车停过去,看见蹲在街口的那个身影,鸣笛示意了他一声。

  裴吟一抬头,看见荆诀,立刻拉开车门上了车。

  他一手捂着胃,另一只手指指马路对面,说:“前面五百米有个粥铺,我胃疼的不行了,得喝一口温的。”

  荆诀看了他一眼,冷淡道:“我车上不能吃东西。”

  “……你能接受的了这么大的香水味,却容不下我一杯小小的粥?”裴吟心里不爽,但面上还要求着荆诀,“那粥就一小杯,插吸管那种,两口就喝完了,不会弄到你车上。”

  裴吟眼看信号灯要变绿荆诀还没答应下来,只好拉住荆诀的胳膊,妥协道:“我可以站下面喝。”

  事实证明,荆诀这人的心就是铁石做的,他到底是没在那家粥铺前停车。

  裴吟一路上都甩着脸,期间还抽空把荆诀的手机号备注从“荆诀”改成了一把小刀的图案。

  “嘶——”裴吟没注意荆诀刹车,身体忽然前倾,伤口碰到安全带,疼的他一下龇牙咧嘴起来,“警官,你能不能……”

  “下车。”荆诀没顾忌脸色苍白的人,光甩了句命令过去。

  裴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病恹恹地捂着伤口下了车,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硕大的牌匾——皇家名粥。

  裴吟:“……什么意思?”

  “你不是要喝粥吗?”荆诀没有任何讨好或者邀功的意思,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裴吟跟上去,问,“这回给我多长时间,还是三十分钟?”

  荆诀抿唇看了他一眼,说:“我一会儿上山,你不想去就直接回去。”

  裴吟愣了愣,问:“罗兰山庄?”

  荆诀点点头,之后点了自己的粥和菜,又示意裴吟点单。

  服务员看裴吟还在犹豫,就提醒说:“两位可以扫桌上的二维码付款。”

  裴吟无心听这句话,他看着这么些年也没有变化的价格表,只好叹了口气,说:“我要一碗小米……”

  滴——

  是扫码成功的声音。

  裴吟:“鲍鱼粥。”

  好在荆诀准备付款的举动及时,裴吟来得及改口,他看看服务员手里的记菜牌,回忆着问:“他点的什么来着?”

  服务员礼貌地回答:“这位先生点的是一份海鲜粥和一份清炒西蓝花。”

  裴吟眉头压下去,显然是对荆诀的选择不满意,荆诀许久没有这种无奈的感觉了,他站起身,对裴吟说:“我去洗手,你点吧。”

  裴吟闻言,眼睛顿时一亮,他目送着荆诀离开座位,之后再一想起荆诀那套房的房价,大手一挥,立刻高高兴兴地加了三个菜。

  荆诀回来的时候,裴吟正在对自己碗里的鲍鱼做研究,他看见荆诀,干脆把汤匙里的鲍鱼舀到粥面以上:“这是劣质鲍鱼,退不退?”

  荆诀坐下,问:“不能吃?”

  “吃到是能吃,但毕竟是你花钱,我得问问你的意见。”

  荆诀唇角平着,收回落在裴吟身上的目光,然后拿起餐具,吃起了自己的海鲜粥。

  “不过你去罗兰山庄干什么?”裴吟吃到一半,忍不住问,“现场还有没查明白的?”

  “嗯。”荆诀说,“暗道和案发现场都得再看一遍。”

  “嗯嗯。”裴吟敷衍地点了两下头,因为荆诀全程只吃了自己点的粥和西蓝花,导致裴吟想吃一口他的菜都不好意思,裴吟此刻咬着筷子尖儿,看着许久没有动筷子的荆诀,小声问,“你还吃不吃了?”

  荆诀觉得裴吟这人有让人无限疲惫的能力,他用纸巾擦了下嘴,然后筷子放平,表示自己已经结束了用餐。

  裴吟看他这样,觉得西蓝花有戏,便抬了抬眼眉,试探着问:“那我能吃一个吗?”

  荆诀匪夷地看着裴吟,问:“你很缺钱?”

  裴吟只把这句当做默认,他夹起一颗西蓝花放进嘴里,意外觉得十分好吃,便咽下去说:“不缺我至于打两份工吗?你当我热爱社会劳动呢。”

  裴吟话毕,一下感觉到不对劲,又抬头看着荆诀,不太愉快地叫了句:“警官。”

  “你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问,不用套我话,你要是还觉得我有为了遗产杀害罗海鸣的嫌疑,等我喝完这碗粥,可以立刻跟你回去接受调查。”

  荆诀没对裴吟的话进行认同或是否认,他拿出手机,找出一张图片,说:“罗海鸣的验尸报告出来了。”

  裴吟一怔,偏头看了一眼,看的不怎么细致,但已经可以概括关键信息:“罗海鸣身上的伤口是死后造成的?”

  “嗯。”荆诀说,“基本可以断定是报复性行凶。”

  “……”裴吟叹了口气,然后干脆放下筷子,看着荆诀语重心长道,“我知道,我确实有明确的作案动机和报复理由,但这只是表面。”

  裴吟指着荆诀手机屏幕上的一串文字,说:“罗海鸣的真实死亡时间是在三点之前,这个时间我人还没到山庄呢,怎么行凶?”

  “还有,这个什么……缺血性心肌病,我听都没听过。”裴吟指着另一行文字说,“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在网上搜索罗海鸣,我保证前十页绝对没有他得病的新闻,后面有不算,我还没看到后面,而且……哎,你去哪?”

  裴吟仰头看着起身的荆诀。

  “买水。”荆诀说,“吃完去车上等我。”

  裴吟解释到一半被人打断,就跟一口粽子噎在嗓子眼儿似的,他老老实实地等在车旁,待荆诀回来了,又立刻接上自己刚才的话:“而且我爸妈对我特别好,真的,你去打听打听,我小时候都没挨过揍,零花钱也花不了,你觉得我犯的上报复罗海鸣吗?”

  “——所以这事儿你还是得从别人身上入手。”裴吟扣好安全带,兜里正好传来一声猫叫,他自然地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然后目光一顿,短暂地怔了一下。

  荆诀开着车,问:“蒋懿?”

  “不是。”裴吟收起手机,情绪转回来,说,“咱们继续。”

  荆诀路上把一上午的调查结果大致跟裴吟说了一遍,他本来是想开车上山,但汐龙山下的工作人员告诉荆诀山路又封了一次,非必要情况不能上山,荆诀没办法,只好说:“我们是警察。”

  “那请您出示一下警证。”

  荆诀一摸兜,想起来自己已经换了外套,他再看看一脸无辜的裴吟,提醒了句:“警证。”

  裴吟皮笑肉不笑地转头看着荆诀,用最小的幅度开合唇角,低声道:“我哪有警证?”

  荆诀:“……”

  工作人员得知前一天晚上罗兰山庄发生的事,生怕这两人是要伪装成警察上山,于是偷偷对另一个人使了眼色,让对方立刻去报警。

  报警的是个新人,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他在几人面前站定,然后缓了口气,义正言辞道:“何姐,警察说马上就到,让我们一定看好这两个假冒警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