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自立的心中陡然一惊。
丁乙在今天上午曾经对他说起过，梁真是个恶魔，而梁真现在口口声声说当年对不起杨晓倩，单凭这一点，大致上就可以判断出丁乙的话是真的了。
然而，现在梁真竟然对他毫无保留地说出这样抱有歉意的话，也是令霍自立始料未及的。他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病床上的梁真，发现梁真气若游丝，晦涩的眸光带着几分惨淡的昏蒙，整个人看上去似乎只剩下了半条命。
莫非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梁真闭上了眼睛，缓缓道：“当年啊，说起来真惭愧······按理说我这个有妇之夫，本不应该对杨晓倩产生那样有失身份的感情，可是······我们两个，毕竟在一起共事久了，而且她也是喜欢我的。”
霍自立一愣。
梁真说杨晓倩当年也喜欢他，这一点和丁乙的故事有出入，在丁乙的故事里，杨晓倩根本不曾喜欢梁真，只是把梁真当成一个大哥哥来看待。
“但我实在不应该迈出那一步的······”尽管梁真闭着眼睛，但他的面部表情看上去非常难受，好像无法摆脱对往事的追忆，他接着说，“我还记得那天，是一个下大雨的晚上，因为那一段时间公司的事务很忙，所以我和杨晓倩要一直工作到很晚才回家，但是就因为那天晚上下起了非常大的暴雨，所以我提出要开车送晓倩回家，因为那种情况下，已经没有出租车了。”
霍自立很认真地听。
梁真接着说：“那天晚上，雨实在太大了，大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把雨刷调到最大，还是看不清前方的路，街道两旁的霓虹灯，透过漆黑的车窗往外看去，昏昏蒙蒙的，就像是一个一个地闪烁着妖异色彩的鬼影。街道上的车辆也很少。那真是一个令人难忘的夜晚啊······”
讲到这里的时候，梁真睁开了眼睛，无限感慨地说：“虽然我和晓倩初尝了禁果，但我还是认为，那天晚上，是我这辈子以来，最幸福美妙的一个夜晚，没有之一。”
霍自立锁紧了眉头。看梁真现在陶醉在对往事的追忆中的样子，他真的有些犯懵。梁真之前说他对不起杨晓倩，但他口中的“对不起”，应该并不是像丁乙的故事里的那种“对不起”。
梁真缓缓道：“所以，那天晚上，我开车开得很慢，当时的心里还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觉得这场雨下得真好，因为唯有这样，我才能和晓倩单独在一起的时间久一些。虽然在公司里，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很多，但那是工作时间，我们很少有闲暇时间像那天晚上那样，把心掏空，静静地享受着那种美好······怎么说呢？那种感觉，就像是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
“那条路好长，又好像很短，即便车子开得太慢，也总有把晓倩送回家的时候，”梁真叹道，“后来终于把晓倩送到了家，晓倩忽然对我说，可不可以把她送上楼去。我当时很幽默地和她开了个玩笑，我说你就不怕引狼入室？你猜晓倩怎么说的？”
霍自立迟疑着摇了摇头，“我猜不到。”
“好吧，你说我这老不死的，怎么和你们孩子家家的还炫耀起来了，呵呵·····”梁真的眼眸中流露着幸福的神色，接着说，“晓倩说，她的楼下住着一个男人，每天晚上她下班回家，步行上楼的时候，那个男人总是如期开门，点上一根烟，假装在楼道里抽烟，其实是盯着晓倩的背影上楼。有时候，那个男人还会往前跟上几步，可把晓倩吓坏了，不过好在左右邻居都没有睡觉，连那个男人也不敢怎么样，可是那天晚上，已经是深更半夜了，他害怕那个男人会再次冒出来。”
“你知道吗自立？”梁真忽然笑着问霍自立。
霍自立一脸懵逼，“啊？我知道······什么？”
梁真说：“晓倩比梦梦长得还美，她一开始去公司上班，追求她的男人，可以说能组建一个营了，就算人人都知道她哥哥杨万钧是公司高层，而且杨万钧那个人还是个暴脾气，就在公司里，徒手打跑了几个爱慕晓倩的狂蜂浪蝶，可是仍然不能阻止那些男人对晓倩的阿谀献媚。”
霍自立忍不住回忆起在丁乙家看到的那张杨晓倩年轻时候的照片，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从心底表示赞同。
梁真笑了笑，说：“晓倩很烦那些男人，所以她当时便提出来，可不可以来我的办公室做我的秘书助理之类的工作，让她远离那些登徒子们。”
“杨阿姨自己要求调过来的？”
“对呀！”梁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霍自立，“怎么了？”
“没怎么啊？”霍自立展眉一笑。
他盯着梁真微笑的嘴角，觉得梁真好像并没有说谎。
“我当时没有多想，就把晓倩调过来了，因为当时的晓倩，在我的心里，就是一个妹妹，”梁真笑着说，“我觉得我有必要保护她。”
霍自立吸了口气，总觉得梁真有“引羊入室”的意思。
“晓倩来到我的办公室以后，那些登徒子便再也不敢打她的主意了，”梁真带着几分得意地说，“因为那些男人都看出来了晓倩这姑娘高不可攀，便断绝了念想。”
“可是······”梁真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这时候却对晓倩有了那种念想。”
霍自立半思索地说：“这不奇怪，杨阿姨那么美。”
梁真诧异道：“你见过你杨阿姨？”
霍自立如实说：“在丁乙的家里，珍藏着一张梁阿姨的相片。”
梁真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这些年来，我一无所知，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当年和晓倩好上的那个男人，就是丁乙。”
霍自立点了点头，“我今天和梦梦去丁乙家，梦梦本来是质问丁乙为什么会谋害您的，也想从丁乙的口中，得到一些有关她妈妈的过去，因为您从来没有和梦梦谈起过她的妈妈，是这样吗？”
梁真苦笑，“不是不说，她要是问我，我肯定说，以前不说，是因为她还小，我和她讲那些干嘛？后来她去了美国，我们父女二人很少团聚，就算我想说，也见不到她啊！”
霍自立叹道：“其实我不该和梦梦一起去丁乙家，结果从丁乙的嘴里，听到了很多不该让梦梦听到的事情，梦梦因此很伤心，我估计她现在，可能会很恨你。”
“可是，”霍自立盯着梁真的眼睛，“杨阿姨当年自杀，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真沉默了半晌，嗟叹道：“都怪我那天晚上，不该送晓倩上楼，结果我们······发生了那种事。”
霍自立问：“那后来呢？”
梁真说：“后来我们两人的爱，便一发不可收拾。”
“可是······”梁真无奈地笑了笑，“即便我们两个爱得再深，我也不能给晓倩任何的承诺。因为我不能离婚。”
霍自立问：“为什么不能离？”
梁真看向一旁独自发呆傻笑的梁天启，伸手抚摸了一下他的脑袋，“还不是因为天启。有了孩子的家庭，在想要离婚，那对于孩子来说，就是一场惨烈的伤害。我可以保证，如果我敢提出离婚，天启他妈会保证让我这辈子都看不到天启。”看書喇
霍自立看了看梁天启，梁天启正对着他“嘿嘿”地笑，他的心底情不自禁地泛起一丝难过。还没有智障以前的梁天启，是个多么精灵调皮，惹人喜欢的小孩子。霍自立如今想起来，仍然历历在目。
至于梁真说，他当年没有离婚，是因为他的儿子梁天启，这句话霍自立多半相信，毕竟梁真后来把一家蒸蒸日上的公司改走科技路线，当年差点导致公司破产，就是为了研究“大脑芯片”来让他的儿子摆脱智障。
再者说，现在有多少同床异梦，早就没有感情的夫妻，就是因为舍不得孩子才不肯离婚。甚至可以说，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不幸的家庭，就有多少荒诞不经的故事。霍自立也是这些荒诞故事里的，一个备受伤害的人。
梁真接着说：“我甚至为了晓倩，还办过一件差点毁灭我自己的大事。”
霍自立问：“什么大事？”
梁真说：“当年晓倩的哥哥杨万钧挪用公款，在澳门输了好多钱，后来被公司财务查了出来，当时晓倩找我帮忙，可以说，我那时候是倾家荡产才帮助杨万钧度过了这道坎。”
霍自立说：“那您是不是在帮助杨叔叔之前，还立下了一份协议？”
梁真微微地点了点头，说：“如果不立下那份协议，万一你杨叔叔狗改不了吃屎，又去赌博了，那么我也会跟着他一起玩完，异日集团也是，没有那份协议约束他，那怎么能行？”
霍自立不假思索地说：“叔，我能看看那份协议吗？”
梁真讶异道：“啊？你说什么？”
霍自立恍然意识到自己这样问，简直太唐突了。他还把自己当警察，以为在审讯嫌疑人呢！他这句话实在不该说出口的，除非他现在是真的在审讯室里审讯犯人，若不然，梁真才不会给他看那份协议。
“哦······”霍自立哑然失笑，“没······没什么，我觉得叔你做得对。”
梁真讥讽道：“好歹有那份协议，他杨万钧不敢在去赌博了。”
霍自立问：“后来呢？”
梁真沉吟道：“后来，我和晓倩的感情怎么说呢······就开始一点一点的破裂了······”
“因为晓倩想要的不只是和我在一起，她还想要我离婚。”梁真接着说，“但是，她这个条件，我真的满足不了她。尽管我是那么的爱她······但是后来，那段感情真的把我搞得焦头烂额，我们还经常吵架，结果······”
“结果怎样？”
梁真苦笑了一声，“结果这个时候，丁乙就趁虚而入了。我总觉得，那时候的晓倩，是在报复我，所以才对我不忠的。你觉得呢自立？”
霍自立想了想，只好附和道：“有这种可能。”
他接着问：“那杨阿姨后来为什么会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