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别人给的。”

  谢云氤注意力还在那堆灰烬, 随意答道:“去医院探望季明昀的时候,就遇到了。”

  说着,他几句话把中年男人描述了一遍,顺手又把那张名片塞进别的兜里。

  “……看着倒不像是骗子。”

  确定衣服确实没事, 人也没事, 只是平安符烧了以后,谢云氤抬头笑道:“对了, 你是不是也了解一些这方面的事?能看出来什么吗?”

  “……”

  傅斯隐默然。

  他久久没有开口, 谢云氤诧异反问:“傅先生?”

  此时此刻, 男人面上并无表情, 看不出喜怒, 但一双眼眸沉沉的、幽幽的, 却像蕴含了千言万语。

  ……和许多谢云氤不知道的事。

  一刹那, 谢云氤脑海中也转过许多念头。

  平安符……好像是保平安的啊?

  那平安符烧了……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寓意啊?

  谢云氤思来想去, 忍不住念头漂移, 渐渐转到某些方面, 不由慎重开口:“傅先生?是不是这符有哪里不对?”

  是不灵验?还是太灵验?

  他一时紧张,小心翼翼看向傅斯隐, 等他的回复。

  ……待得男人思绪回拢, 瞧见的,便是青年黑亮眼眸直勾勾地, 一心一意盯着他。

  尚未理清心念,傅斯隐唇角已有了弧度。

  “不是坏事。”

  既想看到那双漂亮眼眸只专注于自己, 又不希望它流露半分的惊惶之色,最终,男人首先说出的,是安抚的话。

  “只是一点小把戏罢了。”

  ……对他来说的小把戏。

  平安符是真的, 但很可惜,他就是最大的“邪”。那么自然而然地,在稍一接触时,这点微薄的“正气”,理所当然就被冲撞磨灭掉。

  “小把戏吗……”

  谢云氤语气居然有点点失落——他却是误会了,以为傅斯隐的意思,是这平安符就是忽悠人的。

  傅斯隐看出他的误会。

  他当然不会纠正这点错误,反而巴不得谢云氤一直这么以为。

  谢云氤倒干净那点灰烬,重新穿好外套,想了想又问:“那,世界上有没有那种大师啊?”

  “……有的。”

  傅斯隐轻描淡写道:“确实也有一些,只不过比较少见。”

  “少见吗?”谢云氤有点困惑,“好像最近也遇到了很多古怪的事。”

  酒店的怪异、拍摄外景地的湖中黑影、和一些可疑事件……他已经遇到这么多次了,要是大师很少,那普通人都该怎么办呢?

  而另一方面来说,要是那天那个疯魔的老太太也算的话,那他遇到两次了。

  这频率,可比过去多年多得多。

  “你会遇到,是因为特别的原因。”

  傅斯隐声音淡淡的,身体却又靠近他些许,似是要承诺誓言,那话语落入谢云氤的耳朵,却变重了、下沉了,一直探进心底。

  “不用担心,有我在,它们不能伤害你。”

  它们当然不能伤害到他。

  青年已打上他的烙印,任谁都不能将他们分开。

  傅斯隐挪开视线,在车内残余的丁点儿灰烬处微微一顿,随即重新看向谢云氤的手腕。

  手腕上,那颗红痣经过一段时间的消磨,变得黯淡许多。

  于是男人眸光微敛,若有所思。

  “啊,对了。”

  谢云氤忽然想起细节,恰好抬起手腕,拉开袖口,把那颗红痣给傅斯隐看。

  “当时那个人还问我这红痣的事。”

  事实上,要是李其言不提,他几乎快忘了自己身上还长了这么个东西。

  袖口卷起来,细瘦手腕白皙光洁,衬得那颗红痣愈发醒目。谢云氤自己看了眼,也觉得有点变化。

  “好像小了一点?”颜色也没那么红了?

  不看还好,一看,他还真有点好奇。

  于是,他忍不住问傅斯隐,“傅先生,要不,你也帮我看看?”

  傅斯隐喉结动了动。

  男人眉目平静,抬手捏住他的手指,固定住他的手臂。

  而后,微微靠近,细细地、一寸一寸地……看。

  像是凝视。

  他幽深的眸愈发暗沉。

  随着距离的拉近,青年愈发以不设防的姿态,全身心信赖他似得,与他近乎贴在一处。

  密闭的车厢内,本就空间不多。二人并肩坐着,又偏偏像是互相倚靠,乍一看去,更显亲密无间。

  于是……

  当保姆车停在电视台摄影场地的停车场,董晓兴冲冲过去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傅斯隐与谢云氤四目相对、手臂与手指交缠的状态。

  好似自成领域、外人完全插不进去。

  董晓:……

  完了,他好像不该过来开门。

  而且,他好像应该在车底。

  ……然而门都开了,来都来了。

  董晓只得硬着头皮开口:“……云、云哥,地方已经到了。”

  像突然被烫到手,谢云氤猛地缩回自己的手臂,并且微微红了脸。

  怎么会……

  刚才他是魔怔了吗?主动提出看什么手腕上的红痣,还傻乎乎地呆着不动和傅斯隐对视?

  啊啊啊,一定是平安符有问题!

  急匆匆下车冲进拍摄场地的谢云氤,面上镇定,内心已经胡思乱想。

  “谢老师来啦!”

  “谢老师早啊!”

  “谢老师今天看着怎么容光焕发,好像更好看了?是不是有什么保养的秘方啊?”

  一路上,工作人员还好,嘉宾们都与他混熟了,纷纷同他热情招呼,其中一个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叫谢云氤脸更红了。

  “……可能是晚上睡得好吧。”

  “睡眠好,皮肤好,肯定就状态好嘛。”

  谢云氤眨眨眼,若无其事道:“对,我都十点钟就上床了。”

  顺便玩俩手机两小时。

  那位嘉宾表情一顿,转移话题,“哦对了,今天季老师回来了,一回来就进去练舞了,我看你们的节目肯定行。”

  季明昀回来了?

  谢云氤走到练舞室门口,脚步顿了顿,余光瞥见角落里的摄像头,还是推门进去。

  只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练舞室里有三个人。

  一个季明昀,一个季明昀的经纪人,另一个……

  居然是昨天匆匆见过面、送他平安符的李其言。

  三个人见他进来,都是一愣。

  季明昀的经纪人冲季明昀打个眼色,对谢云氤笑道:“谢老师过来了?”

  谢云氤客气道:“对,过来干活了。”

  ……气氛一时有点古怪。

  季明昀却没看谢云氤,转头低声与李其言聊了几句,距离太远,谢云氤也没听清,只安静站着,但好巧不巧,下一秒,傅斯隐推门而入,瞧见练舞室内状况。

  谢云氤:……

  应该……没事吧?

  他和季明昀都说开了,和傅斯隐也“报备”过了,这里又是拍摄现场,到处都是摄像头……

  他乱七八糟想了一通,却没注意傅斯隐与季明昀不过对视一眼,紧接着目光转移,看向李其言。

  李其言在谢云氤入门时就已经盯上了他。

  傅斯隐进来后,他更是眉心拧紧,眼底竟然闪过一丝惊惧,彷佛进来的不是人,而是一尊来自地狱的魔神。

  但终究,他神色惊疑不定,看了又看,渐渐开始怀疑自己。

  ……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什么。

  此时此刻,在场几个人,居然只有傅斯隐最平静。

  男人不疾不徐走到谢云氤身侧,递过来一件外套,谢云氤接在手上,这才想起刚才下车太匆忙,把衣服拉下了。

  “……谢谢。”谢云氤把外套穿上了,不知为何,他觉得外套是暖的。

  季明昀眼眸黯淡几分。

  “李先生,”他偏头不看谢云氤那边,淡淡说道:“这边您看出什么了吗?”

  李其言点点头,又摇摇头。

  季明昀明白了,和经纪人一起随着李其言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和其它嘉宾回来了,继续练舞。

  开始拍摄后,谢云氤也专注工作,没再想其它。

  中午吃饭的时候,董晓凑过来八卦,“云哥,你早上和季老师在练舞室,有没有聊什么?”

  “我们能聊什么?”

  谢云氤奇道:“你想知道什么?”

  “咳,”董晓挠头:“我就是听工作人员瞎聊天……他们说,今天季老师带过来的那个人,不太一般。”

  不等谢云氤回答,他看看左边、看看右边,确定周围没多余耳朵,才低声说道:“季明昀的助理偷偷告诉我的。”

  “说那是一位有名的大师,特别灵验的……他还说,季明昀这两天不是什么生病,是被什么邪门东西给冲撞了。”

  谢云氤:???

  娱乐圈很多人都迷信,这点他是知道的。可他没想到,季明昀看着就很新潮时髦当代青年,怎么也信这些?

  只是,自打遭遇一些事、又认识了傅斯隐后,谢云氤也不好板上钉钉说世界上没有鬼神了。他想了想,随口问道:“他怎么知道是冲撞呢?”

  “说是季明昀家里给他求的一道平安符,突然就烧起来了!”

  董晓彷佛亲见,活灵活现复述道:“季明昀不是家里很有背景嘛,能认识的这方面的人也都是高人……听说,那道平安符是专门请来的,和普通寺庙的那种还不一样。”

  “符一烧,季明昀就赶紧联系家里了,就说是有什么东西冲着他来的……季明昀的妈妈担心儿子,所以特意让他住院来了个全套体检……”

  虽然不是当事人,也不是亲历者。但也不知哪来的天赋,董晓对八卦不仅热衷、还很能分析。

  他絮絮叨叨还在继续,谢云氤却忽然僵住。

  平安符、烧毁、冲撞。

  几个关键词在他脑海中磕磕碰碰,似是要碰撞出一个真相。恰在此时,眼前笼下一道黑影,挺拔高大的傅斯隐自他身侧靠近,含笑看着他。

  男人略一低身,微凉吐息浅浅交缠,徘徊不去。

  他漫不经心开口:“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