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此刻眼神迷离,意识浑沌,已全然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他脸颊上绯色晕染开来,连耳畔也红透了,从月色下清冷迷人地白玫瑰,变成溪流边灼灼的桃夭,潋滟得此方天地都亮了一瞬。

  想要……想要什么?

  脑海中一瞬间飘过许许多多的东西。

  谢云氤眨眨眼,有点看不清眼前画面,只含含糊糊说道:“我想要……”

  “想要……”

  “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那个声音说道,“只要是你想要的。”

  桌子的另一侧,随着他的迟疑不定,男人眼眸渐渐转冷,视线搁置在他微微起伏的胸口。

  鲜活的、会动的……

  贪婪的、不满足的……

  与此同时,房间里温度快速降低。渐渐地,光线黯淡,彷佛与外界全然隔绝开来——

  “呜!”

  谢云氤睫毛颤了颤,红着脸小声道:“桃子果酱随便吃,也可以吗?”

  “……”

  傅斯隐视线顿住了。

  房间里气氛一时有点古怪。

  谢云氤接着喃喃自语:“以前要保持身材,老师不让我多吃。现在也要保持身材,梁哥也不许我多吃……嘤。”

  他是真的喝醉了。

  喝醉了的谢云氤虽然没有耍酒疯,但很显然,会说一些平时不会说出的话。

  对面的男人也发觉了这一点。

  ……倒不如说,他正是故意灌醉他的。

  时间又流逝了片刻,傅斯隐眸中晦暗不明,像在沉思。

  终于,男人再度开口。

  清晰的、像在脑海中直接响起的声音问道:“那么,你为什么要说自己丧偶?”

  “想……”

  谢云氤话语已有些含混,吐字也不太清晰。但这个问题不需要过多思考,也不用犹豫。

  青年张了张口,忽然孩子气地撇了撇嘴,好看的眉心蹙起,怪委屈的模样。

  紧接着,他陡然抬高音调道:“还不是——”

  “还不是因为那些烂桃花!”

  嘟嘟囔囔地,青年说出长久以来的郁闷,“那些人怎么说都不听,自说自话的油腻男!普信还听不懂拒绝的混蛋!上来就像开屏孔雀一样……”

  “我根本就不想谈恋爱,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我……所以我想,不如丧偶好了。”

  “这下好了,”他眼眸忽然变得狡黠,亮晶晶的,好似小星星,“丧偶了,死鬼老公还跟着,看他们怕不怕。哼!”

  这一声哼,简直像小猫爪爪的肉垫,在柔软心田上拍了一下。

  “哦?”

  傅斯隐听罢,却没有就此停下。他幽幽问道:“这么说……”

  “你并不是真的需要一个死鬼老公?”

  “额……”

  谢云氤大脑卡了一下,忽然觉得这问题不对劲。

  什么叫……什么叫不是真的需要一个死鬼老公啊?

  世界上哪来的鬼——等等,就算有,他哪来的死鬼老公?

  而且,这话立场好奇怪,怎么好像……好像他想要死鬼老公,死鬼老公就能来似得?

  他迷迷糊糊,脑子偏偏被酒气搞成浆糊,怎么都理不清楚。半梦半醒间,谢云氤喃喃说道:“没有啊。”

  “我这么爱我的老公,当然希望他能回来啊。”

  大概是这部分终于戳到谢云氤,他一个激灵,居然瞪圆眼睛,直勾勾盯住对面的傅斯隐。

  ……这家伙,专门问这些问题,该不会和那个卞原一样,是偷着想录音,好抓他的把柄?

  可是,可是这人气度不凡,又不像那种小人。

  谢云氤迷惑了。

  被酒精熏过的思绪,完全思索不出当下状况。他右手抬起,放在左胸口。好似宣誓一般,他一字一顿道:“我很爱我老公的,你不要瞎说。”

  “不准你瞎说!”

  “除了他,我谁也不要!”

  “我……我只要我的……死鬼老公!”

  他一口一个死鬼老公,还挺顺口。

  “……”

  对面男人眼眸沉了沉,忽然抬手抵住额角——终于,他低声笑了出来。

  这个笑,和之前的都不一样。

  见鬼。

  谢云氤惊异瞪大眼睛,傻乎乎瞧着对方。可下一秒,他愈发眼眸惺忪,几乎要趴在桌子上。

  青年脑袋一点一点,即将陷入睡眠。

  ……在额角即将撞到桌角的那一刻,修长手里的手指平伸过来,接住了他。

  温热脸颊触碰到微凉手心,登时轻颤了下。

  谢云氤清醒些许,下意识抬眸看去。

  “……傅先生?”

  虽然醉意未消,但好歹还认得人。

  他又困又累,艰难打起精神,想再撑一会儿。但很快的,他就困顿得难以自拔,控制不住自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傅斯隐起身,轻巧将他打横抱起。青年无知无识,往他怀里靠了靠。

  紧接着,他们走出房间。

  像超然于另一个世界,隔开所有。男人一路抱着青年向外走,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周遭好似被一层看不到也摸不到的薄膜分离,毫无阻碍、没有阻拦,仅仅不一会儿,傅斯隐就带着谢云氤回到谢家。

  他不疾不徐,穿过长廊、走上楼梯,所有门户在他面前自动开启,无声无息为他让出通路,一直来到卧室。

  傅斯隐把人放在床上,谢云氤似乎察觉到熟悉质感,咕哝了一句什么,蹭蹭枕头。

  ……睡得更香甜了。

  他对近在咫尺的男人毫无所觉,什么也不知道。

  所以,他也没有看到……

  他睡熟之后,高大挺拔的男人俯身弯腰,指腹抚上他手腕红痣,微微一顿。那小片肌肤格外敏感,顷刻薄红晕染,似某种痕迹。

  “三个月……”

  最后,半截话语消失在房间里。

  无人知晓。

  ***

  “快点快点!还有一车赶紧卸货!”

  第二天早上,谢云氤被窗外的噪音吵醒了。

  并非很大的动静,但很响亮,彷佛贴着他的门弄出来的。不停地有人吵吵嚷嚷,还有人指挥着什么,像是……在搬家?

  谢云氤摸着隐隐头痛的脑袋,艰难爬起来,趿拉着拖鞋往外走。眼睛尚未完全睁开,霍然拉开大门:“你们……”

  门外确实有人。

  还不少。

  谢家小别墅左右道路被几辆大卡车封得严严实实、进退不得,卡车上,不断有穿着印有LOGO工装的工作人员往下搬运东西,谢云氤还没看清楚,先打了个喷嚏。

  “阿——嚏!”

  什么东西?味道这么重?

  等等……

  他陡然瞪大眼睛,还抬手揉了揉,怀疑自己在做梦。

  自谢家门口,到肉眼所能看得到的最远的地方,全都是花。

  还是红玫瑰。

  热烈的、怒放的、一望无际的玫瑰花海,将他视野塞得满满当当。并且,看工作人员还在不停忙碌的样子,这远远不是全部。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花?哪来的?

  见谢家大门打开,搬运的大叔之一穿梭过“花海”,小步跑过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爽朗笑道:“您是谢云氤谢先生吧?”

  不等谢云氤回应,他先挠头自我回答:“应该是,小伙子这么好看,怪不得有人送这么多花。”

  谢云氤:……

  不良的预感成真了。

  以前也不是没人送过,所以他还不算意外。但是,这次真的太多了。

  他立刻反问:“是谁送的花?”

  “巴伐利亚空运来的情人玫瑰,国内现在还没有。”大叔一脸的“年轻人就是会玩”,乐呵呵说道:“是一位姓宣的先生。”

  ……宣文宾!

  谢云氤暗自磨牙,只想杀人。

  加上宿醉,他表情不太好看。大叔没注意,低头找订单,想请他签收。

  谢云氤被人送过很多次花,对此很有经验。在大叔忙着翻找的时候,他第一时间阻止对方:“等一下。”

  这些花既然是国外空运来的,退回也很麻烦,他又没有宣文宾的电话,一时之间,居然有点难办。

  但是,难办也要办。

  对付宣文宾这种人,他的态度就要更决绝,坚决不能让他有任何可趁之机。

  谢云氤直接问道:“这些花,你们回收吗?”

  “啊???”

  大叔愣住了。呆了一呆才道:“太多了,回收也不好处理。”

  这不是九十九朵,也不是九百九十九朵,而是足足十万朵玫瑰。

  就算柏京是个大城市,也不能在短时间内消化这么多玫瑰花,何况还是珍稀品种,价格昂贵、很少有人这么奢侈。

  谢云氤想也不想道:“那这样吧,以宣文宾的名义,送到全市各大学校,就说给老师们献花……配送费我出。”

  大叔:“……”

  他现在一脸的“你们年轻人太会玩”。

  房门关上了,谢云氤一边心痛自己损失的大笔配送费用,一边恨不得宣文宾永远别出现——因为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揍他。

  “叮咚……”

  他纠结要不要睡个回笼觉,大门的门铃响了起来。谢云氤觉得一定是宣文宾,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拉开房门——

  “玫瑰花我不……傅先生???”

  清晨天色未明,身穿深色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外,姿态优雅,魅力非凡。那双极深的黑色眼眸含笑看着他,似深不见底、亦不可探知的海中深渊。

  被这双眼睛这样一看,谢云氤当即怔住,好半天回过神来。

  他刚要询问。傅斯隐却笑容加深,彷佛别有深意。

  随后,他伸出手来,变魔术似得拿着一朵黑色玫瑰。

  男人低沉却清晰无比道:“我想,我也应该带上这个。”

  谢云氤:???

  今天花店大特价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云氤:今天花店大特价吗?【转手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