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急了都会咬人, 何况宴蓝本就是冰山下的火种,他有多么温顺乖觉,就可以有多么倨傲锋锐, 更重要的是, 他现在也已经被庄云流逼疯了。

  推过一下不能解恨,他又冲上去补了一推, 大喊:“我恨死你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用尽了全部的情绪和力量, 他的喊声几乎破了,喊完便歪歪斜斜地站在那里喘息。

  庄云流连退几步,好在被人扶住才没有当场摔倒, 肉眼可见地满脸惶恐和错愕,好像完全想不到宴蓝居然这么痛恨他。

  那表情令宴蓝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丝报复得逞的快意, 正准备继续捅刀子,周鸣突然走上前来, 撩起衬衫一抹鼻血, 直勾勾恶狠狠地朝着庄云流去了。

  ……绝对不能打起来!

  宴蓝心中的声音疯狂叫嚣,他去拉周鸣, 周鸣却像头蛮牛, 不说话也不理他,就一个劲儿地闷头往前冲,庄云流也来劲了,一边试图挣脱劝阻他的男人, 一边伸手解西装纽扣。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挨上了,两人都是为了他, 他拼命拉扯却无能为力, 又气又急又羞愤又绝望, 情急之下, 直接转身紧紧抱住了周鸣。

  几乎同时,周鸣的身体僵了;

  下一秒,他感觉到身后的两人也一僵,接着推拉更加大力更加明显,他就知道,这一抱刺中庄云流了。

  很好。

  他也不想忍了,他今天就要刺激庄云流,刺得越痛越好!

  于是他几乎贴着周鸣的耳畔,温声劝说:“听我的话,你不要动手,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然后转过身来双臂挡着周鸣,用发红的眼睛狠盯庄云流:“庄总你听好了,我最后再说一遍,我们已经离婚了,我的孩子也不是你的!我现在已经有了真正喜欢的人,我想过属于自己的新生活,请你放过我!”

  他没有看到身后周鸣的表情,只清楚地看到眼前的庄云流惊恐至极,连站都站不稳了。

  “什么真正喜欢的人?这个姓周的小子吗?!”

  “是啊!”宴蓝想也不想就承认了,“他比你好多了!他温柔活泼正直热情,他尊重我关心我,他对我很好很好!”

  “我对你不好吗?”庄云流没有喝酒,却像在发酒疯,在另一个男人的钳制下挥舞双手拔高声音:“我对你不好吗?!我不关心你吗?!宴蓝你有没有良心?!你……”

  “但我就是喜欢他!我爱他!”宴蓝瞪大眼睛,直接放出了杀招。

  顿时,所有人都愣了。

  寂静之中,庄云流和周鸣一个如遭灭顶之灾,一个无比怀疑又无比震动。

  宴蓝也满身满头都是热汗,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克制,不带任何感情地发出最后的警告:“庄总,一直以来,无论遭受多少恶意的攻击,我都一忍再忍,始终对我们结婚的原因守口如瓶,所以也请你稍稍为我考虑一些,不要自降身份,不要再搞这些愚蠢难看的事情,我感激不尽,否则……”沉了口气,他冷冷地说,“你难道连爷爷去后的体面都不顾了吗?”

  说完,他转身迅速将周鸣推进超跑的副驾驶座,自己绕去驾驶座,发动跑车扬长而去,彻底忽略了站在原地的庄云流震惊而呆傻的模样。

  -

  凌晨快两点。

  宴蓝开着超跑飞驰在寂静的街道上,双眼茫然地望着千篇一律的路灯和行道树,心中想的居然是又没能遵医嘱熬夜了。

  他穿着奢牌套装,妆发十分精致,手上却突兀地染着鲜血。

  这种事好像只会出现在电影里,可如今他算明白了,他的生活远比电影更加精彩,更加……

  滑稽错愕,连最基本的逻辑都不讲。

  刚才在会所外面,虽然只有他、庄云流、周鸣……和那个始终拉着庄云流,他觉得有点眼熟,但根本没心思注意是谁的人,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会所里的人肯定躲在暗处把该看的都看了、该听的都听了。

  他们碍于庄云流的地位和手腕,明面上不会说什么,应该也不会把今晚的事曝出去,但这改变不了他今天很丢人的事实。

  这一辈子大概都不会再像今天这样丢人了。

  “你要去医院?”

  自打庄云流动手就一直没吭声的周鸣终于开口了。

  宴蓝一愣,发现周鸣一动不动地盯着导航架上的手机,便点了点头。

  “去医院给你看看。”

  “不去了。”周鸣迅速地摇了下头,“鼻子没断,血也止住了,不想到处跑,很烦。”

  宴蓝:……

  一向乐观开朗的周鸣居然会用厌世的语气说烦,宴蓝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好吧,不去了。”他考虑了片刻,“那就去我那儿,稍微处理一下。”

  周鸣虽然独居,但有他爸爸妈妈专门请的阿姨住家照料生活起居,要是这样回去,肯定会被阿姨告状,惹得他的父母担心。

  自己也不可能在这时候丢下他不管。

  周鸣没说话,宴蓝权当他默认了,调转方向一路开回家,一进门就洗手拿药箱,又在手机上查应急处理方法,来来回回地忙碌准备着;周鸣则阴沉着脸,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宴蓝有点无奈,却更能理解。

  今晚这么一闹,任谁心里会好受呢?

  愧疚再次占据了胸口,宴蓝取出酒精片,捞起周鸣的手,仔细地一根一根地擦拭,擦完扔了酒精片,又用镊子镊起沾湿的棉球擦他脸上的血污,温声道:“疼了你就说话。”

  周鸣终于有反应了,放在腿上的手指微微颤动,然后攥紧。

  宴蓝凑近他的脸仔细查看,说:“确实肿了,要先擦药膏再冷敷,二十四小时后热敷……明天起来看看情况,如果没好转就必须去医院。”

  网上说可以擦红霉素眼膏,这个药箱自带基础药,正好就有,不用现买,宴蓝感到庆幸,用棉签沾了药膏轻轻抹在周鸣鼻腔里,周鸣有点抗拒地后撤,还吸了吸鼻子,一时又很有委屈小孩子的架势。

  宴蓝忙停下动作:“疼吗?”

  周鸣摇了摇头。

  “不舒服?”宴蓝又问。

  周鸣低着头,眼睛迟缓地眨着,终于说:“有点。”

  宴蓝坐在他面前举着棉签:“那我再轻点儿。”

  周鸣撇了下嘴,嘟囔道:“不想抹药。”

  今晚应当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被打,还是被情敌打,还是打脸,又没能还手,他一定憋屈死了。

  宴蓝心头翻涌,放下棉签叹了口气说:“对不起。”

  周鸣的大眼睛波动了一下。

  “我不是故意护着他。”宴蓝努力解释,“是因为刚才大庭广众,你们……”

  “我明白,我没怪你,我知道你心里也很难过。”周鸣想了想,放在腿上的两手不安地动着,双眼飞速闪烁,既极其迫切又十分不好意思地说,“宴蓝,所以你们结婚到底是因为……你、你……我之前听过一个传闻,说你和庄若人……”

  “不是的!”

  宴蓝十分严肃地站了起来。

  他刚才话说得不清不楚,但至少表明了他和庄云流的确不是正常结婚,结合曾经的爆料,难怪周鸣想歪,但是……

  这是底线。

  “那是谣言,是诽谤!我和爷爷……”

  宴蓝一愣。

  事已至此,他只能说出真相,然后周鸣彻底震惊了。

  “现在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这种事?你怎么还能屈服!!就算他们对你有恩……原来从头到尾你所有的不快全是庄云流带来的,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喜欢他才……”

  周鸣一顿。

  一个几乎是欢欣鼓舞的念头冲入脑海,他的双手发抖了。

  他紧张地看着宴蓝,满怀希冀地问:“所以你、你其实根本不喜欢庄云流对不对?”

  宴蓝:!!!

  像一记重锤砸上了心头,脑中再次拉响警报。

  他突然意识到说出喜欢很难,可否认却也开不了口。

  这个事实、这种心情令他害怕,几乎毛骨悚然。

  周鸣却仿佛因祸得福了,整个人散发出快乐的生气,十分感慨地笑了一下,又向前凑了一下,抓住宴蓝的手说:“宴蓝,我喜欢你。”

  宴蓝:…………

  多谢庄云流,他终于说出来了。

  周鸣的眼里闪烁着光芒,另一只手张开合起、合起又张开,终于抬起来,试图去摸宴蓝的脸。

  他喜欢宴蓝很久了,这么明白而强烈的感情,这样年轻而热情的身体,这种独处的静谧的环境,他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宴蓝很紧张。

  此刻之前,他从不认为这个问题会有第二个答案,但此刻开始……

  不,是拜不久前的庄云流所赐,他的想法突然变了,他突然生出了强烈的叛逆之心,他要把庄云流深夜的送餐送药、第一时间赶过来坚持带他去医院和帮助他成功逆袭的救场……都忘了。

  那些只不过是回光返照,是他由于小时候的影响,习惯性地偏向于记住别人的好,然而庄云流明明还有很多不好、甚至深深伤害过他。

  周鸣才是全心全意对他最好的人。

  所以他为什么不能试着以平和的心态去看待周鸣喜欢他的事实呢?

  他们都是单身,喜欢和被喜欢、追求和被追求都很正常啊!

  他先前为什么觉得抗拒?

  周鸣又做错了什么?

  周鸣真心喜欢他、为他付出了那么多,本人又那么优秀,他难道不应该……

  他难道就没资格拥有真正的新感情和新生活吗?

  凭什么很难再喜欢一个人?!

  只要他想就可以很简单啊!

  何况他以前一直活得很累,恰恰是遇到周鸣之后,才拥有了少许自由的喘息。

  所以……

  宴蓝的手出了汗,他屏住呼吸,天人交战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请一个假后天继续更谢谢大家呜呜呜呜,再把小庄总推出来做挡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