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蕴贤销毁大烟,传到京城的消息都是捷讯,陈蕴藉渐渐的也放宽了心。

  八月是秋闱,陈蕴藉打算骑马去赶考,而不打算坐船。

  坐船速度慢不说,若遇到逆行,还要耗费更多的时间在路上。

  骑马就不同了,快马加鞭最多四五日就能到应天府。

  应天府乃江苏省城,扬州便属应天府管辖,陈蕴藉祖籍扬州,乡试自然也在应天府考。

  为了这一天,陈蕴藉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因此开考的时候也并不慌张。

  淡定的考完乡试,陈蕴藉便等待放榜。

  乡试放榜一般在月底,差役敲锣打鼓的来陈家报喜,陈蕴藉果然考中解元。

  今年除夕刚过,朝廷还未开印,他大哥给他弄了个模拟考,题目同此次乡试的考题大同小异。

  乡试放榜之后,还有巡抚主持的鹿鸣宴。

  通常在鹿鸣宴上,解元是备受追捧的,但因为陈蕴贤刚在江苏杀了一轮,竟无人敢靠近陈蕴藉。

  陈蕴藉也乐得清净。

  鹿鸣宴结束后,次日陈蕴藉便启程回京。

  彼时,陈蕴贤也查清了大烟的源头,将证据都收集好之后,便也启程回京。

  两兄弟几乎是前后脚抵达京城。

  陈蕴贤虽然比陈蕴藉先出发,但他带的人多,不比陈蕴藉轻装上阵,只带了两个小厮,即便只是寻常的赶路,也比陈蕴贤早了四五日抵达京城。

  陈蕴藉回到京城之后,家里想给他摆宴,被陈蕴藉拒绝,说等他来日高中状元,再摆宴不迟。

  陈浦和夸他有志气。

  九月下旬,陈蕴贤终于回到了京城。

  皇上命百官随同在城门口迎接陈蕴贤,这样的礼遇,实在令人心惊。

  不过仔细想想,也很正常。

  陈蕴贤可是完美的听从了皇帝的命令,一路杀下去,没有半点含糊,谁的情面都不给。

  这一通乱杀,也成功的把自己杀成了半个孤臣。

  被打杀得差不多的世家都憎恨陈蕴贤,哪怕他只是皇上手里的一把刀,可也太不留情了些,同为世家,留些情面日后才好相见。

  但陈蕴贤,半点情面都没有。

  家风清正的世家,自然对陈蕴贤满口称赞,而有些歪心思的,没有沾染大烟的,对陈蕴贤这样的人,也是选择敬而远之。

  铁面无私的人,交往多了,有什么用?日后也不会看在这点情面就放过你,还有可能暴露自己。

  陈蕴贤可是个妖孽,什么小把戏都瞒不过他。

  皇上在宫中设宴,款待大功臣陈蕴贤,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称赞陈蕴贤是他的肱股之臣,左膀右臂,惹来一片红眼病。

  宫宴结束,陈蕴贤才回到家中。

  彼时天已经黑了,陈蕴贤让洗墨将陈蕴藉叫来。

  洗墨到的时候,陈蕴藉还在练字,一听陈蕴贤叫他过去,便立刻搁笔。

  到了大哥的院子,陈蕴贤便将铃铛和灵珠交给了陈蕴藉。

  并叮嘱他,“这铃铛和珠子你都要好生保管,不要被人发现。”

  此次沿海一行,陈蕴贤可是知道弟弟塞给他的铃铛和灵珠到底有多可怕。

  从他第一次执行抄家诛九族的刑罚,每夜都会有人暗杀他。

  这个小铃铛,看着不起眼,但你即便陷入深度的睡眠中,也能被这铃铛唤醒。

  它是提前警醒你会有危险,你有足够的时间布防。

  是以,陈蕴贤每次都能防范未然,将这些暗杀他的杀手斩杀。

  那个珠子,起初他以为是解毒用的,可后来他发现,不是。

  他身边的随从伏榕,为了救他,被一箭射中,箭上有毒,他拿这珠子转化的水喂下去,却见毒血肉眼可见的变得鲜红,伤口一个时辰就愈合了。

  发现不对之后,他又拿这个水,给为了保护自己而受伤的心腹喝,果然伤势快速愈合。

  他终于确定,这灵珠绝非凡物。

  回京之前,陈蕴贤就打定主意,要告诫弟弟,不要滥用这颗珠子转化的水。

  陈蕴藉将铃铛挂在腰间,灵珠放回袖子里。

  “我一直都有好好保管啊。”陈蕴藉道。

  陈蕴贤神情严肃的道,“蕴藉,你知道这颗珠子到底是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陈蕴藉笑着道,“当年被父亲毒打了一顿,要不是这珠子,我年前哪儿能下地啊?”

  闻言,陈蕴贤揉着额角,“这么早你就得了珠子?”

  忽然他想起什么,“当年你忽然要小厨房学做饭,应该不是单纯的为了做饭吧?”

  如果他没记错,彼时他妻子和母亲相继有孕,蕴藉经常做了吃的送过来。

  母亲高龄有孕,怀相很差,太医当时说可能保不住,可慢慢的怀相就好了,幼弟生下来,比三婶家的双胞胎堂弟还要健康。

  他夫人的胎象一直都很稳固,可生产的时候也不轻松,但陈蕴藉来陪他的时候,很笃定他妻儿不会有事。

  陈蕴藉背后发凉,灵珠的效果被他大哥发现了。

  他讪讪的道,“就……掺了一点水?”

  陈蕴贤忽然哽住,一把抱住弟弟。

  这个傻小子,默默做了这么多,居然一声不吭。

  他要是没有发现,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说?

  陈蕴藉被他大哥抱住,不由一愣,清了清嗓子,尴尬的道,“大哥,我不是小孩子了。”

  陈蕴贤松开弟弟,后退一步,上下打量了一下,笑道,“确实长高了不少,再过两年,怕是要比我高半个头了。”

  “可能是因为我习武,才长得高了些?”陈蕴藉想了想,道。

  陈蕴贤闻言,觉得有道理,“朝儿也渐渐大了,让他跟你习武吧。”

  “大哥想培养一个文武双全的儿子?”陈蕴藉笑道。

  陈蕴贤看了他一眼,“我这不是已经有了个文武双全的弟弟了吗?”

  文武双全?

  陈蕴藉想了想,他如今还真当得起文武双全这四个字。

  兄弟俩又聊了一会儿,看天色已晚,陈蕴贤才催促弟弟回去睡觉。

  京中陷入了短暂的平静之中。

  今年的禁烟大案,朝中又空出了一批官职,许多官职都有调动,礼部尚书已经革职,礼部侍郎沈崇勋便顶上了这个位置,礼部就空了个正二品的侍郎位置。

  陈蕴贤回京之后,便从正三品的大理寺卿,调任到礼部,任了礼部侍郎。

  皇上对陈蕴贤的偏爱,显露无疑。

  要知道,陈蕴贤今年才二十有二,刚过弱冠之龄,便身居高位,满朝文武百官,他是独一份。

  值得一提的是,现在的礼部尚书沈崇勋正是陈蕴贤的岳丈,翁婿竟然同在一部。

  也不知道是不是皇上的恶趣味,让陈蕴贤在岳丈手底下办事。

  可不论如何,陈蕴贤再次高升,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陈蕴贤再次成了京中的风云人物,虽然他的风头一直就没有下去过。

  又是一年下元节,陈蕴藉与黛玉的婚事已经定下,聘礼也都已经送到了林府,只是婚期未定。

  现在陈蕴藉去找黛玉出来玩儿,也不怕人指指点点。

  他们本就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

  下元节没有上元节热闹,但也比平时热闹。

  “蕴藉哥哥,那边是在做什么?”

  虽然两人已经定亲,但还未成婚,黛玉出门的时候还是戴着帷帽。

  不过轻纱并不影响她的视线。

  而且,前面围着的人确实有点多,很难不引人注意。

  陈蕴藉牵住黛玉的手,“去看看就知道了,走吧。”

  黛玉跟上陈蕴藉的脚步,陈蕴藉用手臂隔开人群,圈着黛玉进了内围。

  “你这个丧门星,滚出去,不要赖在我家!”尖锐的女音,听着便很刺耳。

  黛玉和陈蕴藉双双皱眉。

  他们已经进了人群的最内侧,将眼前的一切尽收眼底。

  宅院上挂着【阮家】的匾额,看门第,像是商贾之家。

  门口站着个衣着富贵的妇人,台下倒着个衣着狼狈的年轻女子,看着也不过十六七岁。

  陈蕴藉扫了周围的人一眼,见他们眼中带着不忍,不忿,可却没有一个人敢说什么。

  这倒是奇了。

  在京城这地界,商贾之家不是什么高门,在京城基本上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的。

  京城的百姓对商贾之家,也没有那么畏惧。

  这家到底什么来历,让百姓敢怒不敢言?

  “母亲……”

  “谁是你母亲?滚——”

  陈蕴藉眉头皱起,这女人也太刻薄了些。

  只是他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也不好擅自干预。

  黛玉看着那个狼狈的女子,有些不忍,抬头看他,“蕴藉哥哥?”

  陈蕴藉牵着她,压低了声音,扭头问身边的青年,“这位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这青年也憋久了,看陈蕴藉衣着不凡,犹豫了一下,凑过来。

  “台下那个,是张举人家的长女,自幼充作男儿教养,精通诗书还会作诗,文采可了不得。阮家大少爷喜欢人家姑娘,使了不光彩的手段,将人玷污了,娶回去。

  偏偏这位阮太太是个刻薄的,之前给阮家大少爷安排了门当户对的商贾之女,阮大少爷没看上,挑了个穷酸书生的女儿,阮太太很瞧不上张姑娘。

  年前,阮大少爷去江南进货,染上了大烟,钦差大臣铁面无私,打了三百板子,没熬过去,人没了。

  阮太太就骂张姑娘是丧门星,可当时张姑娘有了身孕,阮夫人也不可能把有孕的张姑娘赶出去。

  但这人啊,倒霉起来就是这样,前日,张姑娘的孩子没保住。这不,阮太太要将张姑娘赶出去呢。”

  陈蕴藉表情有些扭曲,黛玉更是气愤,“岂有此理,明明是阮家强迫了张姑娘嫁到他家的,现在居然……可恶,蕴藉哥哥,这阮家太过分了!”

  “妹妹,为这种泼妇生气,不值当。”陈蕴藉道。

  黛玉愤怒的话,和陈蕴藉劝黛玉的话,都没有刻意的压低声音,在一片安静的百姓中,声音就格外的响亮。

  阮家门前的阮太太面色一青,“哪儿来黄毛小子,真是没有教养。”

  “比不得阮太太厚颜无耻。”陈蕴藉淡淡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