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的功课在陈蕴贤这里过关了,但陈蕴藉也没有任何懈怠的意思,依然照常上下学,身边没有了乌七八糟的朋友,陈蕴藉的日子过得不要太平静。

  除了邵宜年,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约陈蕴藉出门游乐,倒不是怕挨打,实在是陈蕴藉这读书的架势,一看就是奔着高中去的,谁也不敢去搅扰。

  若是陈蕴藉科举落榜,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时间飞逝,展眼进了八月。

  初二陈蕴藉下了学,正准备回家,身后传来邵宜年的喊声。

  “蕴藉,蕴藉,等等我。”

  陈蕴藉停下脚步,看他追上来,“何事?”

  “你这就准备回家了?”邵宜年将书箱交给小厮,撑开扇子问道。

  陈蕴藉点头,“不回家干什么去?”

  “今日你大哥不考校你的学问吧?”邵宜年问道。

  陈蕴藉笑道,“上回通过了大哥的考核,大哥现在是十天考我一次,上回考我还是三日前,还没到考我的时候呢。”

  “既然如此,也不必急着回去,离宵禁的时辰还早呢,一块儿出去走走?”邵宜年道。

  陈蕴藉想了想,将书箱交给锦书,让他拿回去,只叫青墨跟着。

  邵宜年依然不愧他京城八卦小王子的绰号,刚出书院没多远,见周围没什么人,就开始叨叨近日听来的新闻。

  “宁国府那位蓉大奶奶的事,蕴藉你也听说了吧?”

  陈蕴藉看着邵宜年,“你这么关心别人家的媳妇儿做什么?再漂亮也不是你的。”

  “说什么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我也不是那等无耻之徒好吧?”

  邵宜年知道陈蕴藉只是在开玩笑,大大方方的怼了回去,贼兮兮的压低声音,“我说的是那件事。”

  陈蕴藉看见邵宜年冲他挤眉弄眼,顿时了然。

  这是在说扒灰的事。

  果然不论古今,谁都对这种事好奇。

  “有证据了?”陈蕴藉挑眉道。

  邵宜年一拍巴掌,“蕴藉果然机敏。”

  你都表现的如此明显了,谁还能猜不着?

  陈蕴藉没有说话,对于秦可卿,他了解不多,书中的着墨也不多,听说原著有删减,他看到的版本还是美化过的。

  然而即便如此,那短短几回,秦氏的出场和仅有的描述,都摆明了她的死有问题。

  两个贴身的丫鬟,一个触柱而亡,一个甘为义女摔丧驾灵。

  并非没有愿意随主而去的忠婢,但多是相处几十年的主仆,感情极深。

  而这秦氏,年不过二十,身边的婢女比她还小些,伺候她至多十年。

  仅仅十年,就能让一个婢女在主子死后,用触柱而亡这般惨烈的方式追随而去?

  她们的主子又不是含冤而死,这样惨烈的追随方式,有必要吗?

  这显然大有问题。

  后者就更奇了,甘愿为义女,而贾家还很高兴。且不论秦氏出身高低,她也是官家之女,侍女怎么也是个奴婢,那是贱籍,一朝成了秦氏的义女,身份都拔高了一个阶级。

  怎么贾家就没有个合适的晚辈来捧个灵?嫡系没有,旁系也没有?轮得到一个婢女?

  然而人人都称颂这两个婢女有情有义。

  但脑子只有没问题的,都能看出来这里面的问题大了去了。

  关于秦氏的死,陈蕴藉倾向于是灭口,而那个追随而去的婢女,更是灭口。

  陈蕴藉当初为何要想尽办法将黛玉从贾家拉出来?

  就是因为贾家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贾家看似花团锦簇,内里的不堪,都掩藏在花团锦簇之下。

  说贾家慈善宽厚,但这与他家乱不乱没有任何关系,他家慈善宽厚,那金钏怎么冤死?晴雯又是如何在病中被挪了出去病死?

  以小见大,可见这慈善宽厚之语,水分是很大的,在主子面前有情面的,自然是能得到主家的慈善宽厚,可若只是一些小虾米,你道人人都能得到主子的慈善宽厚?

  君不见贾家的一些旁支,都快活不下去了,怎么也没见帮衬一二?这还是自家人呢,还得在荣国公府找活计赚两个钱养家。

  贾家捧高踩低,那是常态,贾宝玉院里的那些个丫鬟,全都是副小姐的做派。

  陈蕴藉家里的丫鬟从无这样的。

  邵宜年摇着扇子,唏嘘不已,“可惜了这么个佳人,若是嫁到别人家,何至于此啊。”

  陈蕴藉不置一词,这其中的内情他也不清楚,也不对此发表任何意见。

  “诶,前面围那么多人,怎么回事?”

  陈蕴藉闻言看过去,围着的人太多,陈蕴藉懒得去挤,但邵宜年显然是个爱热闹的,拉着陈蕴藉就跑了过去。

  陈蕴藉很无奈,这喜欢热闹的性子,就不能改改?

  邵宜年要拉着陈蕴藉挤进去,陈蕴藉甩开他,“你要看热闹,自己进去看就是,我在这里等你就好。”

  邵宜年也不勉强他,乐呵呵的挤进去。

  陈蕴藉虽然站在外围,也将里面的交谈听得分明。

  是一位姑娘在卖身葬父,有个年轻公子似乎很怜惜,想买回去,却被身边的朋友劝住,一时间左右为难。

  那女子哭得更可怜,陈蕴藉却听得浑身不适。

  你爹死了,你怎么哭得这么勾人?

  “你说这是你爹?”是个有些熟悉的声音,陈蕴藉想了一会儿,恍然,这不是韩修文的声音吗。

  韩家的二公子啊。

  “公子何出此言?”

  “呵,你若是要卖身葬父,只需找个牙行,自有人替你料理你父亲的丧事,可你把你爹的遗体摆到这大街上,说得可怜,还不是你自己想攀高枝?”韩修文语气不是很和善,甚至听上去很刻薄。

  但陈蕴藉却立刻反应过来,刚才觉得古怪的原因在何处。

  陈蕴藉深深觉得,自己果然是见的世面少了。

  世风日下啊。

  那女子如何会承认?哭得愈发可怜。

  可韩修文也不客气,“你若是不承认,我们一道去衙门分说,正好查查这遗体究竟是不是你的父亲。”

  那女子没声儿了。

  她哑了声,就是心虚,周围的人被消遣了一番,骂骂咧咧,有的见没热闹可看,就散了,只剩下那么几个人指指点点,人群中出来两个人,抬着尸体灰溜溜的走了。

  “韩兄。”邵宜年今日也是长了见识,“韩兄是怎么看出来的?”

  韩修文垂下眼,冷淡的道,“长兄教的。”

  邵宜年闻言一愣,还在想韩修文哪儿来的长兄,陈蕴藉就走了过来见礼,“韩兄,好久不见。”

  见到陈蕴藉,韩修文挑眉,“陈兄。”

  邵宜年刚想说话,被陈蕴藉戳了一拐子,闭上了嘴。

  没聊两句,韩修文带着朋友离去。

  邵宜年捂着胳膊,“你刚才那一下,可弄疼我了,怎么回事啊?”

  “韩修文的长兄已经离世多年。”陈蕴藉道。

  这事儿过去已经十一年,邵宜年一时想不起来也正常。

  邵宜年忙道谢,“幸亏你拦住我,要不然可戳到韩兄的痛处了。”

  “今天热闹也看够了,回去吧。”陈蕴藉叹道。

  出了这档子事儿,邵宜年也确实没有了游乐的兴致,点头与陈蕴藉告辞。

  陈蕴藉回来,就见黛玉在他屋里坐着。

  现在他看到黛玉坐在他屋里,已经很平静,不会再一惊一乍。

  娴熟的让伺候的人都下去,陈蕴藉坐在黛玉对面,给她倒了一杯茶。

  “来多久了?”

  黛玉没急着回答,端起茶喝了一口,才道,“等了快半个时辰了,今日蕴藉哥哥回来的似乎有些迟?”

  “今天同朋友一起回来的,路上遇到有人卖身葬父。”

  陈蕴藉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给黛玉听,“这世道,可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

  黛玉愣了一会儿,也叹气,“这又是何苦呢?”

  即便攀上高枝,也未必能有好下场啊,高门的阴私手段,是一个小小民女能抵抗的吗?真要弄死你,办法可多得是。

  “罢了,不说这些糟心事了。”陈蕴藉喝了口茶,“这个月我有两日假期,莹莹姐托我送她去潭柘寺,你要不要一块儿去?”

  黛玉道,“莹莹姐也同我说过,还约了梁家姐姐,主要是带梁家姐姐去散心。”

  陈蕴藉闻言恍然。

  “看来莹莹姐同梁姑娘的感情,确实很好。”陈蕴藉道。

  黛玉也笑,“主要是梁姐姐近日情绪不佳,莹莹姐是约了梁姐姐去求姻缘签的。”

  “求签拜佛有什么用?”陈蕴藉摇摇头。

  黛玉瞪他一眼,“只是求个心安而已。”

  “若是下下签呢?”陈蕴藉道。

  黛玉恼了,“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陈蕴藉忙讨饶,“好好好,一定是上上签。”

  他说的本也是事实,这种事跑去求签,有什么用?还求心安,若是求个下下签,岂不是要郁闷死了?

  黛玉被他说得有些焦虑,“都怪你!”

  陈蕴藉忙讨饶,“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梁姑娘这样温柔娴静的姑娘,一定会有一位才貌双全的如意郎君,可能还没求签,就先遇上了也未可知啊。”

  “惯会哄人。”黛玉哼道。

  好不容易将黛玉哄好,到了用晚饭的时候,黛玉就被系统送了回去。

  哪知,当天夜里,就有人报丧。

  当然不是来他家报丧,而是去林家报丧。

  宁国府的蓉大奶奶在夜里没了。

  宵禁对报丧是没有限制的,京中大半的勋贵都被宁国府的人报丧了。

  陈蕴藉第二天早上起来,也听说了这件事。

  宁荣街离他家也不算远,等他早上起来,宵禁早就解了,宁国府有丧的事,自然就传开了。

  陈家与贾家素来没有交情,却是不用去,但林如海曾是贾家的女婿,这丧信既然报过来,他家还是得上门吊唁的。

  晚间,他大哥下衙回来,将陈蕴藉叫过去。

  “这两天若是见到林姑娘,同她说一声,贾家若是请她去,让她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