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永元闻言,神情有些古怪的看着陈蕴藉,“你这是赞同梁家的意思?”

  陈蕴藉耸了耸肩,也不怵,直接点头,“虽说成家立业,成家再立业,但我觉得,立业再成家也是可以的,你说对不对?梁家就这么一个女儿,既然许给了你,那肯定不会一女许两家,梁家也是书香门第,要脸的。既然横竖梁姑娘都是要嫁给你的,何必急在这一时呢?”

  陆永元哭笑不得,“你明知我家想早些娶妻,是想让我祖母安心一些。”

  陈蕴藉喝了口茶,看了陆永元一眼,“阿元,你可别怪我话说得难听啊。”

  “什么?”陆永元闻言一愣。

  陈蕴藉给陆永元倒了杯茶,“你家想早些娶梁姑娘进门,是为了让你祖母安心,却不是为了给梁姑娘一个家,你让梁家那边怎么想?又如何放心把女儿交给你?”

  顿了顿,“说句难听的,你祖母现在也不过是熬日子,倘或梁姑娘刚进门,你祖母就没了,好,你祖母是去的安心了,可若是有人在背后说是梁姑娘克死了你祖母,这脏水可不是泼个正着?”

  “我祖母身体不好已经不是秘密,怎么会有人这么说?”陆永元皱着眉,有些生气。

  陈蕴藉道,“我就是打个比方,何况,就算没有人泼脏水,你也得考虑一个问题,人家梁姑娘刚进门,难道就要守孝同你分房睡吗?”

  陆永元被说得面上一红,“这……”

  “我也就是个建议,你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便罢,横竖……我是觉得梁家一定不会同意在这个节骨眼上把女儿嫁过来的。”陈蕴藉道。

  只要是真正心疼女儿的人家,都不会在明知把女儿嫁过来就可能守孝的情况下,把女儿嫁出去。

  陆永元不解,“就因为我祖母病重,梁家就不愿意把姑娘嫁过来吗?”

  “不是因为你祖母病重,就不愿意把女儿嫁过来,婚事都定了,除非他家悔婚,否则梁姑娘是一定会嫁过来的,退亲对姑娘家的声誉还是有些影响的,若非必要,不会退亲。”

  陈蕴藉在理论上的知识,倒是丰富得很,“要我说,是你的态度没有摆出来,人家大人不放心,才不肯同意这个婚期。”

  陆永元虽说比陈蕴藉大三岁。但实际上,他的年龄比陈蕴藉要小很多,毕竟陈蕴藉是两世为人。

  即便有些人情世故陈蕴藉自己也不太懂,一知半解,可他接收到的一些信息,却很多,怎么也能说出一些听上去很有道理的话来。

  “我的态度?”陆永元有点懵,这需要他什么态度?

  陈蕴藉看陆永元的表情,就知道他不懂。

  其实说真的,哪怕是放到现代,也不是每个男孩子都懂得表态。

  “有个很好的例子,便是我的兄长,你也认识的,我家虽然家风清正,可通房丫头,其实多少都有那么一两个,听我大哥说,我家老爷婚前屋里就有两个,只是在我娘过门前,打发了出去。”陈蕴藉道。

  听陈蕴藉拿自家哥哥做例子,陆永元就感觉到一阵窒息。

  你大哥那个榜样,谁能照着做?

  “等会儿,你大哥怎么知道你老爷婚前屋里有通房的?”陆永元纳闷极了。

  不是说在陈夫人过门前,就打发出去了吗?

  “人是打发了出去,可事过留痕,这家里有过这么两个大活人,打发出去了还真能人间蒸发?

  我娘后来当然还是知道了,我大哥会知道,也是因为娶妻前,我娘想给他两个丫鬟通人事。

  但我大哥严词拒绝了,说家里不兴这个,我娘就说了老爷这个事儿,想说服我大哥,但我大哥还是没答应,这就是我大哥的态度。”陈蕴藉道。

  陆永元似懂非懂,“不要通房,梁家就愿意把梁姑娘嫁给我了?”

  陈蕴藉一阵无语,从前他怎么没发现陆永元这么呆?有些事情上那般敏锐,怎么到感情上,就这么愚钝呢?简直让陈蕴藉窒息。

  “你跟我大哥又不一样,这怎么能混为一谈呢?”陈蕴藉叹道。

  陆永元闻言,觉得也是,“你大哥这样的品貌,就算有通房,想嫁给他的人也是一大把。”

  陈蕴藉表示他不想说话了。

  “怎么不说了?”陆永元疑惑。

  陈蕴藉窒息,倒了杯茶,降降火,叹道,“你还是不要琢磨什么态度不态度的了,还是听我的用功读书吧,梁家不会同意把婚期定在明年的。这要是换了我,我得订到三四年后。”

  陆永元也被他说得郁闷了,“为什么啊?我家也不是什么狼窝虎穴,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与信任无关。”陈蕴藉道。

  如果他是当爹的,绝对不会把女儿嫁出去那么早。

  陆永元眉头紧皱,也不说话了。

  边上的邵宜年在他们聊起来的时候,就已经闭嘴了,这会儿见他们把天聊死,也没敢接茬。

  因为他比陆永元小一岁,不过他的未婚妻比他大一岁,今年就已经及笄,而他还未到十五,婚期就定在明年,这会儿要是把话题转到他身上,这不是吸引火力吗?

  今日下学后,陈蕴藉便直接回家。

  回家之后也还有他大哥的考试,应付完大哥的考试,陈蕴藉才得了喘息的时间。

  “大哥,盛清涵要参加秋闱的事,你听说了没?”陈蕴藉吃着茶点,随口问了一句。

  陈蕴贤正在看书,听他问起这个,眉头一挑,“听说了,闹得这么大,怎么可能没听说?”

  “大哥觉得,盛清涵能考中吗?”陈蕴藉问道。

  陈蕴贤沉吟片刻,“解元可能考不上,但举人还是能考中的。”

  “大哥觉得他能考中?”这可跟外头的传言大相庭径。

  陈蕴贤将书放下,看着弟弟,“蕴藉为何对盛清涵能不能考中的事,如此关心?”

  “还不是因为邵宜年,他今天同我说起这个,我就随口说了两句,他有些不高兴。”陈蕴藉把今日午间同邵宜年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大哥为何觉得他能考中?他天资当真如此之高?学个一年半载就能考举人了?”

  “盛清涵虽是年幼被卖到兰园,但他幼时也是考过县试和府试的,并且均为第一,还没来得及参加院试,就被卖到了兰园里,沦落成了下九流的戏子,他并非没有基础,这些年也一直都没有放弃学业,能考中举人,不难。”陈蕴贤道。

  这番话落得陈蕴藉的耳朵里,就有些奇怪了。

  “大哥好像对盛清涵的事,很了解?”陈蕴藉眉头微蹙道。

  陈蕴贤瞥了弟弟一眼,“你倒是敏锐。”

  这话让陈蕴藉心里咯噔了一下,莫非这个盛清涵,还同他哥哥有联系?

  “盛清涵与我同庚,当初他刚名声鹊起,有人打他的注意,我帮他挡了一些人,因此这些年也有些交情。”陈蕴贤道。

  陈蕴藉:“……”

  他哥哥的朋友圈子真是遍布上九流和下九流啊。

  “怎么了?”陈蕴贤看着有些呆愣的弟弟,问道。

  陈蕴藉吸了口气,“没什么,就是有些意外。”

  “盛清涵当初虽然只是个戏子,但他却并不娘气,行事作风也坦荡,与他结交,我从未后悔。”

  陈蕴藉只见过戏台上的盛清涵,戏台下的盛清涵,陈蕴藉没有见过。

  但他相信他哥哥。

  “看来这些穷酸书生都要被打脸了。”陈蕴藉笑道。

  这群穷酸书生,书没看他们正经认真的读,在背后说长道短却十分擅长。

  就像现代那些网上的键盘侠一样,道理一堆一堆的,可一旦让他们自己上,他们又怂了。

  陈蕴贤笑道,“被打脸,也是他们活该。”

  “大哥既然是盛清涵的朋友,当日齐王逼宫一事,你是不是指点过他什么?”

  明面上他大哥和盛清涵认识的事,似乎没人知道,上回清明节去京郊放风筝,迎面遇上,这两个人也是一副,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的样子。

  完全看不出来他们是认识的,要说不是故意,陈蕴藉也不相信。

  陈蕴贤失笑摇头,“我是帮他出了主意,只是没想到他的运道这样好,也狠的下心。”

  要知道,盛清涵是真的差点就死了。

  若非如此,皇上又怎么会如此恩宠于他?

  陈蕴藉明白了,他大哥指了一条救驾的路,却没想到盛清涵的运气真是好,遇上了齐王逼宫,于是救驾的机会就来了。

  “如此说来,盛清涵为了荣安公主,也是连命都能舍弃了。”

  一个下九流的戏子,如何配得上皇家公主?

  拿这条命去博,也不是人人都敢的。

  陈蕴贤颔首,“正因为如此,我才高看他一眼,并且他身处兰园,也未曾放弃学业,这一点便是我也要敬佩他,那些瞧不起他的人,品行也不见得比他好。”

  只能看见一个人的短处,而不去看一个人的长处,并且抓着人的短处肆意贬低折辱,这种人的品行可见一斑了。

  陈蕴贤交朋友从不看出身,因此他才会帮助盛清涵,不将他和盛清涵结交的事公布,并非是他怕玷污自己的名声,而是他知道有些人心思肮脏,哪怕他们之间坦坦荡荡,可落到有些人眼里,盛清涵说不定就成了他的禁脔,这是对盛清涵的折辱。

  “大哥对这位忠勇伯的评价,好高啊。”陈蕴藉从来没见他大哥称赞过哪个外人,盛清涵似乎是头一个。

  “他,当得起。”陈蕴贤对弟弟认真的道。

  陈蕴藉微微一怔。

  “蕴藉,人贵自重,而盛清涵,就是这样的人。他从未看轻过自己,即便身陷那等困境,他也没有放弃过自己,也愿意舍弃自己,而博一个出头之日,他值得尊敬。”

  陈蕴贤拍着弟弟的肩,认真的告诫道,“蕴藉若有一日陷入困境,也要如他一般,不要放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