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雨婷平静的表情,反倒叫宋妙颜不安起来,“妹妹……”

  略有些恍惚的宋雨婷抬起头,对上堂姐担忧的目光,眼眶顿时红了,张开手抱住堂姐的腰,失声痛哭起来,“这许多年来,我待她不薄,她为何要这么对我?”

  于宋雨婷而言,柳嬷嬷不仅仅是奶娘,更是她半个母亲。

  宋妙颜心痛极了,抱住堂妹,眼眶也湿润了,哽咽着劝解她,“妹妹,有些人不值得,外人终究是外人。”

  宋雨婷哭诉道,“我想要的,统统都不属于我,不是被天夺走,就是被人夺走……”

  “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错,妹妹,不要再想了。”

  不管宋妙颜如何劝解,宋雨婷仍是哭得停不下来,她已经委屈太久,坚强太久,可今日柳嬷嬷背叛她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宋雨婷哭得几乎厥过去,宋妙颜有点被吓住,忙唤道,“织画,织画,快去请太医来。”

  织画上回见到姑娘伤心欲绝的样子,还是多年前韩博文承受不住双手被废的打击郁郁病逝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没想到这才几年,她又见到姑娘这样伤心欲绝的姿态。

  “我这就去请。”织画心中恨极了背叛姑娘的柳嬷嬷。

  姑娘当年何曾缺过什么奶娘?无非是夫人看柳嬷嬷可怜,才将原来的奶娘安排给了娘家嫂嫂的孩子,又将柳嬷嬷安排到姑娘身边伺候,这许多年,姑娘待柳嬷嬷就如同半个母亲,姑娘到底有哪里对不住她?她不但背叛姑娘,还想帮别人害姑娘的性命。

  毒妇!当年夫人就不该把这个白眼狼救回来!

  当年韩博文病逝时,宋妙颜早就已经嫁人,她没见过妹妹这样伤心欲绝的样子。

  在宋妙颜的印象中,这个堂妹一直都是温婉自信,坚韧又勇敢,可直到如今,她才明白,这世上哪里有真正坚强的人?无非是,她只能坚强。

  宋雨婷眼一翻,彻底晕死了过去,宋妙颜顿时晃了神,忙让人帮忙扶着宋雨婷去床上。

  正院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在书房的林如海和刚回去的黛玉。

  情况有些紧急,谁都顾不上避嫌。

  林如海只能问宋妙颜,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妙颜的脸色难看至极,自己妹妹的奶娘背叛她,想要害她的命,这种事如何能说?

  可黛玉却见着了桌上的纸,拿起来看了看,宋妙颜面色微变,可又不好当着林如海的面去抢过来,脸色难看极了。

  “这个方子我见过,听说是柳嬷嬷带回来的。”黛玉道。

  宋妙颜吸了口气,看着黛玉,“玉儿,我问你,这个药方,你母亲可吃过?”

  正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宋雨婷还晕了过去,显然都是因为这个方子,黛玉也不敢敷衍,连忙摇头,“母亲又没有病,怎么会乱吃药呢。”

  宋妙颜闻言一怔,同黛玉对视了一眼,心中惊讶。

  这个丫头,竟是知道什么不成?

  想到这里她心里微暖,妹妹一腔真心,终究是没有白费,这个女儿没白养。

  林如海活了这几十年,哪里看不出这些眉眼官司,不过他也没有追问,这个时候追问下去就很没有眼色了,连黛玉都在帮忙遮掩,这事儿恐怕……

  从黛玉隐晦的暗示里知道妹妹没吃这个药,宋妙颜放心了许多。

  等到织画将太医请来,宋妙颜忙站到一边。

  过了一会儿,见太医一直没有什么反应,宋妙颜都有些急了。

  可先问出来的,却是黛玉,“太医,我母亲怎么样了?”

  张太医收回手,含笑道,“姑娘不用急,是好事。”

  好事?“您的意思是……”黛玉有些迟疑的看着太医。

  张太医站起身,对黛玉笑了笑,然后向林如海拱手,“恭喜林大人,尊夫人这是喜脉。”

  林如海懵住,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

  倒是黛玉和宋妙颜听了惊喜不已,“果真吗?”

  “我行医二三十年,是绝对不会出错的。”张太医也知道林如海子息艰难,这毕竟不是新闻了。

  林如海终于回过神来,面带喜意的同张太医说话,“我夫人突然晕倒,不会有事吧?”

  “尊夫人晕倒,是因为情绪激动,悲伤过度以致晕倒,倒还不至于伤到孩子,林大人若是不放心的话,可以每个月请太医来诊脉。”张太医道。

  “谢谢张太医。”

  林如海一边说话,一边送张太医出去。

  再回来时,林如海的神情就严肃了许多,“姐姐,论理,我原不该多嘴,但我夫人现在已经有了身孕,我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因为悲伤过度而晕倒。”

  宋妙颜看了眼黛玉,这种腌臜事,还是不要说给没成年的姑娘家听为好。

  林如海会意,让玉雁带姑娘回去休息。

  等黛玉走了,宋妙颜才叹了口气,将事情的原委道来,“妹妹嫁过来快一年,一直没有孕信,是以我也没想到她已经有孕,若是早知道,我一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刺激她。”

  “那个柳嬷嬷,究竟是何人指使?”林如海眉头紧皱,不悦的问道。

  宋雨婷怎么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虽然他娶回来是为了黛玉的教养问题,可相处日久,他纵使对宋雨婷生不出什么男女之情,可也尊重她,爱护她。

  这幕后之人,是将他的脸面往地上踩。

  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殊为可恨。

  “虽然我儿没有明说,但我猜测,他一定同我一样,怀疑忠顺王妃。”宋妙颜道。

  林如海皱起眉,“忠顺王妃?”

  “妹夫去年回京的时候,这事儿已经尘埃落定,想必你也只是听说过,当日谭夫人想在北静王府的花宴上害我妹妹失贞,不想反害了她自己,她还特意引了自己的姐姐捉奸,哪知她姐姐将她抓了个当场,之后的事,妹夫也知道。”宋妙颜提醒道。

  毕竟林如海虽然去年刚入京,但谭家的事儿,才过去没几天,京中还在热议,林如海哪怕只是随便听听,都能知道大概。

  “此事我确有听闻,可这事儿不是都已经过去了吗?”林如海奇怪的道,他娶了宋雨婷都将近一年了。

  不管是忠顺王府还是谭家,对他都没有任何为难,有时候在衙门遇上,谭大人还会笑着跟他打招呼,完全看不出任何结怨的样子。

  宋妙颜道,“妹夫也不想想,当姐姐的,亲眼目睹妹妹与人私通,还是她带着人抓的奸,她心里能过得去这道坎儿吗?”

  林如海似乎有些明白了宋妙颜的意思。

  “此事过后,忠顺王妃成了满京城的笑柄,直到过完年,这事儿才消停许多,但忠顺王妃不会想这件事是她妹妹的错,只会想她妹妹死了,但我妹妹还活得好好的,甚至过的很好。”

  人一旦恨起来是不分是非黑白的,何况忠顺王妃从始至终都是站在她妹妹那边儿的。

  如果谭夫人一直活得好好的,忠顺王妃还会劝妹妹想开一些,抱养个庶子也好。

  可妹妹一旦死了,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我的妹妹死了,为什么你还活得好好的呢?

  林如海眉头皱起,“真是不可理喻。”

  “我妹妹如今有了身孕,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只怕会引来更多的恶意,还请妹夫,保护好我妹妹……”

  宋妙颜心酸的道,“她也是命苦的很。”

  方才宋雨婷的哭诉,让宋妙颜知道,其实她妹妹,一直都没有忘记……

  可惜人没了,什么都没有了。

  林如海不解其意,但他既然娶了宋雨婷,自然不会让人害了去,“还请姐姐放心,在林家这一亩三分地,想要害了我的夫人,得先过我这一关。”

  “有劳妹夫多多费心……”宋妙颜屈膝一礼,然后正色道,“柳嬷嬷,我就带走了。”

  林如海也不好处置这个背主的奶娘,既然宋妙颜愿意代劳,他自然是乐意的,“请随意。”

  宋妙颜来的时候,就带了几个壮实的粗使婆子,既然得了林如海的允许,她便让人去将柳嬷嬷绑来,一边同林如海道,“若是妹妹问起,妹夫就说,柳嬷嬷是被我带走了。”

  “我送姐姐。”

  宋妙颜带着被绑住堵了嘴的柳嬷嬷,出了林家的大门,趁着夜色回到家里。

  “把她给我关到柴房里,看好了,明日我再收拾她。”宋妙颜冷冷的扫了柳嬷嬷一眼,看得柳嬷嬷心里发毛,才转身离去。

  黛玉那边回到屋里,就把人撵了出去,问系统能不能把陈蕴藉召来。

  系统对黛玉真是有求必应,说召来,就立刻把人找了过来。

  彼时陈蕴藉刚回到屋里,准备沐浴。

  突然被拉到黛玉这里来,陈蕴藉也是无语的。

  “蕴藉哥哥,出事了。”黛玉见到陈蕴藉就跑了过来。

  陈蕴藉叹道,“我知道出事了,母亲出门我知道。”

  “你全知道了?”

  陈蕴藉道,“既然我母亲都找到你家去了,想必你也知道了,柳嬷嬷的外孙可能被忠顺王妃抓住了,她以此威胁柳嬷嬷让我堂姨吃那个药方子,着实狠毒。忠顺王妃同谭夫人果然是同胞姐妹,这狠辣的心肠,比她妹妹更胜三分。”

  黛玉没想到这里头还有忠顺王妃的事儿,眨了眨眼,不动声色的道,“姨妈对那个方子格外的厌恶。”

  “那药方是前朝宫廷秘制的药方,专门用来去母留子的。”陈蕴藉只当黛玉什么都知道了,他冷声道,“忠顺王妃着实狠毒。”

  黛玉倒吸一口凉气,这才彻底明白为什么母亲会悲伤过度的晕倒。

  即便是被胁迫,她完全可以选择相信她母亲,但柳嬷嬷没有,她选择的是牺牲她母亲换取自己的外孙活下来。

  虽然人都有亲疏远近,但柳嬷嬷是受过宋家大恩的,她包括她的女儿外孙,全都是仰仗宋家才能活得这般滋润,自己没看好外孙,被人抓走了,却要别人付出生命的代价把外孙换回来。

  真是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