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哪怕在几百年后仍然被称为“世纪婚礼”的盛宴,却并未让所有人开心。

  典型例子就是坐在一旁的国王路易,他阴沉着脸,看向端起酒杯说祝酒词的格洛丽亚。

  毕竟遵循天主教教义的法兰西仍然是男性为主导的国家,婚礼晚宴场合一向是男人的天下,他们端起酒杯朗诵助词,主持宴会。

  而他们的太太只需要让桌子上的酒菜永远不少,礼堂里的音乐永远不停,每位客人宾至如归就可以了。

  但这对入赘婚姻的夫妇却反了过来,吉尔伽美什坐在椅子上,格洛丽亚占据主导权的欢迎大家的到来。

  可不少人的注意力已经被桌子上的食物全然吸引。法兰西一向是西欧的风向标,无论是服饰还是食物。

  但此刻,摆放在桌上的食物和酒水,恐怕连凡尔赛宫最顶级的厨子都无法做出。

  格洛丽亚说完祝词,她的母亲起身高举酒杯,带领所有人端起酒杯一起祝贺两位新人。

  她坐在吉尔伽美什身边,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对方紧扣她的左手,指尖轻轻划过她的掌心。

  晚宴结束后,便是派对沙龙。很多未婚的年轻男女借助这个机会寻找另一半,而还有些放浪形骸的人已经按捺不住,拉着自己的情人在花园里找一个隐秘的角落就开始深入交流。

  格洛丽亚和吉尔伽美什跳了开场舞,但更多时候,他们作为主角,却只是藏在阳台,躲避外面难闻的脂粉香气和汗臭味。

  “你的客人们闻起来就像是下水道的老鼠。”吉尔伽美什作为最古之王,无法想象在几千年后的法兰西,还有人用香水去掩盖身体的臭味。

  “那是因为你还未曾去过凡尔赛宫。”一天婚礼过去,本就处于怀孕阶段的格洛丽亚早已疲倦不堪。

  她不想出去,那里有不少想要站队的人来打扰她。所幸,新婚夫妻之间的亲密理所应当,她拉着吉尔伽美什,光明正大的躲避礼堂内的吵闹。

  “嗯?”吉尔伽美什挑眉。

  格洛丽亚晚上喝了点葡萄酒,眼神带着些许迷离。大理石的栏杆总没有温热的胸膛来的舒服,她趴在吉尔伽美什怀里,笑着说:“如果你眼神不好,当你走出凡尔赛的时候,你的鞋底会沾满不少排泄物。”

  “当然,总比你踩到正在偷情的情侣要好上一些。”格洛丽亚说到这里,目光扫了一眼楼下的一处角落。尽管屋内的音乐声已经足够响亮,但从那里传来的暧昧声音依旧不小。

  吉尔伽美什听到这里,露出了厌恶的神情,但这却逗笑了格洛丽亚。

  年轻的少女眼角含笑,涂抹口脂的唇引人采撷,那双绿色的眸子就像是最明亮的宝石,引人夺目。

  “换个地方。”吉尔伽美什搂着格洛丽亚,直言道。

  “难道要从这里出去吗?我会被外面一群同僚的寒虚问暖淹没的。”格洛丽亚站在原地,手紧紧抓着吉尔伽美什的袖子,明显是不愿出去。

  但吉尔伽美什冷哼一声,贴在格洛丽亚耳边:“抓紧。”

  “诶?”

  格洛丽亚只感觉到自己身体一轻,再一细看,吉尔伽美什已经带着她上了房顶二楼的阳台。

  还未等格洛丽亚说话,吉尔伽美什一把将她推进了屋。

  “现在不吵了。”吉尔伽美什端着脸,但格洛丽亚却觉得对方像是一个在等待她夸奖的孩子。

  今天是格洛丽亚的婚礼,哪怕她平日是位运筹帷幄的公爵,但今天,她只是一个美丽的新娘。

  “我的先生,我赞美你的机智。”格洛丽亚说。

  “如果你不将我当做孩子,我会更愿意收下这句称赞。”多年夫妻,吉尔伽美什怎会不了解格洛丽亚。

  格洛丽亚笑作一团。

  片刻后,吉尔伽美什坐在软榻上,格洛丽亚靠在他的怀里。两人一同透过打开的窗户,看向天上那一轮皎洁的明月……

  “迟早有一天,凡尔赛宫也会变得像安茹的城堡一般,干净整洁。”格洛丽亚将唇贴在吉尔伽美什耳边,轻声道。

  就像是一个承诺。

  吉尔伽美什手里揽着对方的腰肢,反问道:“法兰西境内所有城堡都如凡尔赛般污浊,为什么只有安茹如此干净?”

  格洛丽亚不假思索:“当然是我见过……”

  话到至此,她反而停了下来。

  “你见过什么?”吉尔伽美什的语气里隐隐约约能听出几分惊喜,他手里收紧,掐着格洛丽亚的腰身。

  “我,我见过什么……”格洛丽亚陷入了迷茫,她摇摇头,突然忘记一件事情,对喜爱掌控全局的她来说并不好受。

  “记不清了,我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格洛丽亚闭着眼睛,她的大脑刚才一瞬间仿佛被震荡过。靠在吉尔伽美什的怀中,如果不是对方的支撑,恐怕她就要昏睡过去。

  吉尔伽美什看出了格洛丽亚的痛苦,他没有继续追问对方。他轻轻拍了几下格洛丽亚的肩膀,最后趋于一声叹息。

  “睡吧。”

  第二日,玩乐了一宿的贵族们此时才纷纷从安茹离去。格洛丽亚站在阳台上,看着马车从城堡驶离,她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台面,最后对站在斜后方的心腹大臣说道:“安排好了吗?”

  大臣弯下腰:“他们将会带着安茹的消息,将革命的火种带回他们的领地。”

  格洛丽亚笑笑:“静待第一把火吧。”

  ——

  在不少法兰西民众眼中,安茹公爵的婚礼恐怕排的上是今年最劲爆的一件事了。

  但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在婚礼结束后的第二个月,一件比婚礼还要劲爆的事情传遍了整个法兰西。

  一个可怜的穷人穿着偷来的体面衣服走进了凡尔赛宫,当国王路易按照惯例接待自己的臣民时,穷人在众目睽睽下大声控诉着路易的心腹大臣对他们的迫害,并且言语中直指这都是路易所为。

  在旁人的惊呼声和路易阴沉的面色下,这可怜的穷人甚至一头冲向了柱子,并大喊要用自己的血控诉路易国王的残暴。

  尽管卫兵及时就下了穷人,但他们却阻挡不住发生的事情传遍整个法兰西。

  从那天开始,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平民百姓,从这个穷人后,有不少人走出来,在报纸上写下了路易的统治有多么糟糕。

  而不知道又是从谁开始,一些知名的作家在连载的报纸上写下自己曾在安茹领地旅游时的所见所闻,并猜想如果是由安茹女公爵格洛丽亚来带领他们,是否能让他们的国家如同安茹一样繁荣。

  彼时,格洛丽亚埋藏在不少人身边的探子起了作用。或许他们压根想不到,自己的情人、好友、仆人们,竟然都变成了格洛丽亚暗地里的说客。

  城市里的危机让路易身心力竭,但他此时根本没有时间顾忌国内。

  他远在神圣罗马帝国的妻兄突然翻了身,通过结盟甚至架空了皇帝的权力。

  但也许是之前法兰西的冷眼让往后的哥哥心生仇恨,在神圣罗马帝国同法兰西的边境纷争中,他丝毫没有给妹夫任何情谊,出人出力,让法兰西边境苦不堪言。而这股不良之风,也逐渐影响到了国内局势。

  王后手里的人则是时候放出消息,称这都是因为路易曾经得罪过对方。但她也许没有想到,路易比她做得更绝。

  在不少民众认为路易应该为此负责之前,路易也派人在民间放出另一则消息。

  不少传教士大喊,王后已经成为弃子。这个来自神圣罗马帝国的女人会将宰祸带到法兰西。

  一时间,保皇派和王后派分庭抗礼。凡尔赛宫内,每天都是这两拨人吵得不可开交的画面。

  这群还在讨论到底谁该为边境战争负责的时候,谁都不曾想到,格洛丽亚位于安茹偏远地区的度假城堡内,先后迎来了几位尊贵的客人。

  “我的女士,你看起来气色好极了。”一个年迈的老人看到格洛丽亚凸起的肚子,藏起眼中的惊讶,“整个凡尔赛宫现在都是愚蠢之人的争吵,还是这里比较安静,适合去孕育一个健康的继承人。”

  格洛丽亚笑笑:“凡尔赛宫太过奢华,还是质朴些为好。”

  “是啊,那里太过吵闹了。”老者顿了一下,继而意味深长的说,“乌鸦总会抢占他人的巢穴,然后叽叽喳喳,不是吗?”

  格洛丽亚晃动着手上的扇子,五个月过去,她的肚子已经显怀,甚至看上去像是七八个月快要生的模样。

  虽然已经极力控制了饮食,但她这一胎怀的格外艰难。半夜抽筋和孕吐都是小事,有时胎动,几乎能疼的她连冒冷汗。

  不过现在见客,格洛丽亚看起来和平日无异。她笑笑,不接对方的话:“安茹最近收获了不少作物,后面还有一片猎场,您既然来了,就好好在这里度假吧。”

  嘴角含笑,格洛丽亚对侍从使了个眼色,对方上前准备将老人带到早已准备好的客房。

  老者摇摇头,离开前用格洛丽亚能听到的声音,慈祥地说了一声:“装模作样。”

  格洛丽亚不言,目送老者的离开。

  今天来拜访的这一位是路易的远方表叔,罗贝尔公爵。他虽然是罗贝尔家族的领头人,但曾经若不是他的努力,恐怕法兰西还不是卡佩的天下。

  罗贝尔老谋深算了一辈子,但他的子孙却都没有继承他的谋略。

  安茹的事情已经让他看的很清楚,国王路易过河拆桥,不是良善之人。如果没有格洛丽亚,他恐怕只会选择让出权力换取子孙的未来。

  但,格洛丽亚出现了……

  罗贝尔的想法同时也是很多悄悄拜访格洛丽亚的领主们的想法。

  既然路易没有了价值,为什么不换个新的。

  就算格洛丽亚上位后无法给他们带来利益,那她作为一个女人,还不是轻轻松松就可以被他们废黜,换上一个更听话的国王?

  格洛丽亚在老者离去后,扶着自己的腰肢,慢慢地挪回了自己的房间。

  还未打开门,房门就从里面被拉开。吉尔伽美什严肃地看着她,不满地说道:“这是最后一个?”

  格洛丽亚耸耸肩:“我并不确定。”

  “你需要静养。”

  “但目前的形势不支持我静养。”

  吉尔伽美什听后,冷哼一声:“交给我,我来做。”

  格洛丽亚眼中带着些许怀疑:“你能做到?”

  “你应该问我,有什么不能做到。”吉尔伽美什拍了拍格洛丽亚的肩膀,“当我们的孩子出生时,如你所愿,他会成为乌鲁……法兰西的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