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医院还有一段距离,杨林提着阿秋的脖子,调头就走。

  “干嘛呀干嘛呀?”阿秋奇了怪了,杨林这细胳膊细腿的,哪来那么大力气。

  杨林黑着脸,咬牙切齿,“去跟胡桃道歉。”

  “哎呀你停停,停一下,我道过歉啦!”阿秋往下一蹲,凭借着体重的优势,制止杨林的拖拉。

  杨林交叉着胳膊,完全不信。

  “真的。我隔天就给她道歉了,她原谅我了,还带我去看了程桐。”阿秋脖子被勒得生疼,但也没怪杨林,换做他姐姐被人在公共平台意淫,他铁定要暴走的。

  “嗯?”杨林都忘记了问程桐这回事了,如果胡桃还在生气的话,确实不可能跟阿秋有说有笑的,还带他去医院。

  “你详细说说。”

  阿秋坐在地上,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给她手写了一封3000字道歉信,她笑着骂我字好丑,就原谅我了。后面,她收到了程桐让送饭的电话,我们俩就一起去了。”

  “还有呢?再详细一点。”杨林拉他起身,和他继续往医院的方向走。

  “没有了啊,在医院坐了一会,和程桐聊了一些有的没的,我就自己回家了。”阿秋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详细的。

  “什么时候的事?”杨林也不懂了,如果胡桃这都能原谅,那为什么唯独为他生气?

  “大前天吧。”后面阿秋开始补习,没再过去看她们两个了,今天下课比较早,才想买点水果过去的。

  “……”杨林满头雾水。

  周末医院人很多,杨林和阿秋穿过人山人海的大堂,爬到4楼胸外科住院部,阿秋累得直喘气。

  “你也太弱了。”果篮还是杨林帮忙提的,“不是去学打篮球了吗?”

  “打什么篮球啊,我要去学剑术,等我学成归来,有你好看的。”

  “神经病。”杨林笑骂了一句。

  两人进去的时候,程桐正一脸严肃地盯着报纸,见杨林过来,打趣了一声,“哟,稀客啊。好久不见。”

  杨林歉意地笑笑,“前几天家里有事,这几天空了,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害,没事。唉你们看新闻了吗?”程桐脸色苍白,人却很精神,说到感兴趣的新闻时,眼睛还会发亮,完全没有被病魔打击到的样子。

  “哦!这个我听过!”阿秋接过报纸,惊呼一声,“那个大带领被判死刑了!”

  “啧啧。”程桐咂巴嘴,“穷山恶水出刁民,古人诚不欺我。一个小小的邪。教头领,竟然指挥杀害了4个人,还好发现的早,不然隔壁镇全镇邪。教化,那可难处理了。”

  “是啊。杨林你们真是太厉害。”阿秋不住地点头,代入到杨林,他估计当时就吓死了。

  “哈哈,多亏胡桃,我就是个拖后腿的。”杨林摆摆手。

  程桐跟着笑了两声,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睛一瞥,陷入沉思,“说起来,胡桃真的挺有两下子的,当时她就预言了,大带领快死了,我那时还不信,心想她再厉害还能看到别人的死期不成?没想到一语成谶,还真让她看到了。”

  以前她还会忌惮胡桃来历不明,但自从生病之后,她就看开了,而且胡桃照顾她颇多,她感激还来不及。

  “哦对,杨林,你父亲和胡桃有什么过节吗?”程桐想起胡桃下午的反常。

  “她今天突然问我,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说,我搬来杨家镇的时候,你父亲已经去世了,我不认识他。”程桐仔细回忆了一下胡桃的表情,很不理解地说,“她好像完全没料到是这个答案,震惊了好久,然后反复跟我确认……你父亲认不认识我,知不知道我叫北斗,知不知道死兆星?”

  阿秋瞪大眼睛看向杨林,杨林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胡桃为什么这么问。

  “然后呢?我父亲应该不认识你吧。”杨林已经麻了。

  “当然啦。而且北斗和死兆星,我只告诉了你和胡桃啊。”程桐眼里浮现几分担心,“我这么跟她之后,她情绪有点崩溃,借口说要回去休息,跑走了。”

  “……”杨林揉了揉眉心,心绪难平。知道了胡桃下午生气的经过,却完全不知道她生气的原因。

  “应该是跟你父亲有关?”阿秋见杨林失了魂一样,有点不忍,总而言之,他爸就不是个好东西,生前没尽到父亲的义务,死后还来祸害人。他越想越生气,仅剩的那么一点对画技的崇拜都消散了。

  “应该吧。”杨林最近心力交瘁,没精力想这些了。如果胡桃不愿意告诉他,那么他就算知道了,也只能装不知道,那干脆就不要知道好了。

  告别了程桐,和阿秋在路口分别,杨林低头丧气地踢着石子回家。

  临近新年,灯笼街换下了白花花的灯笼,挂上五颜六色的彩灯,连一向阴森的纸扎小人,都沾了丝丝喜气,既诡异又好笑。

  杨林一路走走看看,脸上挂上了他自己都没发觉的笑容。

  他第一次觉得,讨厌了这么久的东西,也有可爱的一面。

  回到家,妈妈已经摆好了饭菜,站在窗边时不时地张望一下,见到杨林回来,想摆一副教训的面孔,但杨林一句“妈我回来了”,让她破颜而笑。

  “快吃饭吧,等半天了。”

  “嗯。”

  饭桌上不复前几日的沉闷,妈妈挑的话题杨林也不再冷脸相对,偶尔附和,偶尔认真听她讲,两人和好如初。

  “妈妈,跟我说说爸爸的事吧。”杨林把碗里的饭扒拉干净,轻手轻脚地放下筷子。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妈妈停下收拾碗筷的动作。

  “没什么。”杨林转头看向铺子里,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您不用担心,我没想着继承家业,只是有点遗憾,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他。”

  妈妈随着他的视线,眼神似是犹豫,似是忧愁。如果一年前杨林问她,那她很乐意讲一讲,可是现在,杨林问起,她只会担心杨林对这里产生感情,不愿意跟她离开。

  “或者您就跟我说说,他最后那段时间,都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我记得那会儿你们也吵架了?”杨林回过头,见妈妈正暗自伤神,放缓了语气。

  妈妈叹了一口气,“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他的酒瘾一直反反复复,不过等他重新开始画画之后,竟然好了很多,喝酒少了,骂人也少了。”

  杨林记得那段时间,父亲的改变有目共睹,连他都觉得父亲变好了,两人虽然没怎么说话,但是开始有了眼神对视,也能坐在同一张椅子上看电视。

  甚至有一天,父亲突然跟他说,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杨林相信了,所以阿秋姐姐在河边溺水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求救的人就是离得最近的父亲。

  但他喝得酩酊大醉倒在那里根本指望不上,而等杨林找到其他人帮忙的时候,阿秋姐姐已经撑不住了。

  杨林总是觉得,如果那天父亲没有喝酒,一定能救回阿秋姐姐的,一定可以。

  那之后两人彻底决裂,就连父亲喝酒去世了,他也不觉得难过,只觉得,命该如此。

  “你还记恨他吗?”妈妈摸了摸他的头。

  “怎么可能不记恨呢?”

  不止是恨他救不回阿秋姐姐,也恨他不守承诺,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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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聪明的小朋友是不是已经看出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