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桃长这么大,从来不知道尴尬两个字该怎么写,今天算是知道了。

  别人开张送花篮,好家伙,他们竟然送花圈。

  胡桃平时不着边儿,对丧葬之礼却尤为严谨,在这种情况下收花圈在她看来是对丧葬之仪的大不敬。

  可是那一群少年眼巴巴地在站门口等着她收这份大礼,周围的看客也在憋着笑等她的反应,她当众拒绝好像也不太好。

  同街的竞争对手,心里庆幸着,嘴上不忘冷嘲热讽:“我早就说了,小孩子就瞎玩,你们还不信,偏要来凑热闹!”

  “家里没个大人,也不好管!”

  “他家也真是,放杨林一个人在这,他奶奶不是还在吗?怎么不把他接过去?”

  “他奶奶不太待见这孙子……”

  嘀咕的声音虽然越来越小,但胡桃听得一清二楚,她扫了那群人一眼,眼神有几分唬人,倒让他们噤声了。

  “谢谢你们特地送货过来啦。”胡桃给少年们让了个道,让他们把花圈放进去。

  “啊?”金发少年正要解释,这不是货,这是庆祝开业的花,被胡桃虚捂住了嘴。

  “各位父老乡亲们!隆重介绍一下,这是本店的特色服务,送货上门。大家也知道,这丧葬之事历来繁杂,难免有操持不过来的时候,本店承诺,绝不收取任何送货费用,在关键时刻为大家分忧!”胡桃说话文绉绉的,但乍一听确实有几分可信度,挽回了不少形象。

  杨林面色缓和了不少,阿秋悄悄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而金发爆炸头,捂着自己的嘴巴,憨憨地笑着。

  “你们看到了吧,她摸我的嘴。”少年们手脚麻利地把“货”搬进杨家的小铺子里。

  “看到了,嫂子她喜欢你!”小弟们已经改口叫嫂子了,把他乐得。

  “嘘!八字还没一撇呢!嘿嘿。”

  “哼,小崽子!”藏在人群中的二伯,本想出来替他们解围的,没想到胡桃先一步化解了。

  胡桃和杨林剪完彩后,邀请大家进店看看,不过杨家这个店小小一间,一眼望得到头,很多人远远地看了一眼,没瞧出其他热闹,摇摇头就走了。

  “咳咳,大家等下!”二伯中气十足的声音自人堆中响起,叫回了正欲离开的路人。

  “二伯……”胡桃没想到二伯又回来了,纳闷地和杨林对视了一眼,杨林摆摆手,表示他也不知道。

  “这不是杨家二伯吗,过来支持侄子生意啊。”之前说风凉话的同街老板又调侃了一句。

  “再不过来,我侄子不得被你生吞活剥了?”杨二伯鼻子冷哼一声,“怎么以前抢生意抢得不够爽,现在带着人一起过来抢啊?跟小孩较劲,真有你的!”

  杨二伯三言两语就让这老板处于下风,跟他一起来的丧葬店老板赶紧和他拉开距离,省得被周围的人白眼。

  “承蒙各位街坊邻居厚爱,过来照看小侄的新店。我这侄子打小要强,现在也争气,小小年纪,学了门好手艺,就打算趁着暑假赚点学费……”

  胡桃听着杨二伯的话,跟杨林小声吐槽:“你这伯伯也不是不会说话啊!怎么跟我们说话,就那么讨厌?”

  “……”杨林心道你还可以再小声一点,他这伯伯别的不说,耳朵特别灵,方圆百里谁说他坏话他都能听到。

  果然二伯偷偷瞪了一眼胡桃,气才捋了捋 胡子,接着说:“我这二伯也没什么好帮的,趁着中元节和民俗办申请了一个纸扎大赛,请灯笼街的各位赏脸过来参加参加,冠军除了3000元奖金,还会有市电视台的记者来采访。各位,千万不要错过!”

  三个人站在门口,看着杨二伯轻轻松松把客人招回来,啧啧称奇。

  “你二伯好厉害啊!竟然能办比赛!”阿秋夸了一声,这比赛可比什么都有用,杨林只要胜出就能让大家记住他很厉害,都不需要做各种千奇百怪的祭品来证明自己。

  “可是。”胡桃歪着脑袋,再一次感到疑惑,“他这么好的主意,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们生气了才说出来?”

  “你还生气呢!”二伯大喇叭嗓门在胡桃耳边响起。

  “我的妈呀!”胡桃没被吓着,却把阿秋吓出了尖叫声,胡桃左耳一个杨二伯,右耳一个阿秋,都快耳鸣了。

  “你小子,开店的事不跟我们商量,行,我当你做暑假工,赚点生活费,能理解。结果你今天一开口就跟我说,你要认真开店,你才14岁你开个屁!”

  “二伯,说要认真开店是我。”胡桃又站出来了。

  “我还没说你呢!你就冒出来了。我问你,你到底是谁?我之前就打电话问杨林他妈了,她们家根本没有一个叫胡桃的小孩!”

  杨林没想到谎言这么快就被戳破了,他以为至少要等到开学,他以为他有足够的时间想出一个妥善安置胡桃的办法……

  “二伯,她……”杨林脸色苍白。

  “你让她说!你到底是谁?”二伯对她吹胡子瞪眼。

  “我……”唯独这个问题,胡桃无法解释。

  因为在这个世界,她没有身份。

  “我不属于这个世界呢。”就算她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扎根,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杨家二伯,你们这个比赛只有纸扎铺能报名吗?”一直在围观的程桐,出来替他们解围。

  她勾着胡桃的肩膀,用眼神示意她不用担心。

  “我们胡桃手工也很强呢,是吧杨林,你这些东西,她帮了你不少吧?”

  杨林很快意会到了程桐的意思,他点头附和,“嗯,胡桃帮了我很多。”

  “有这么多奖金,我可要把胡桃带回去,给我们店也报个名。”程桐爽朗的笑声自带一股魔力,让人忍不住想和她攀谈。

  杨二伯从半信半疑到坚定相信,不过3分钟。

  就这样,胡桃变成了程桐的表妹,变成了跟杨林妈妈同镇但被她遗忘了的远房亲戚。

  胡桃和杨林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担心。

  用谎言掩盖另一个谎言,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行了,那过两天祭祖,你俩一块来吧。”杨二伯自顾自地吩咐,根本不给杨林拒绝的机会。

  两天后。

  两人跟着杨二伯回乡祭祖,顺便看看许久未见的奶奶。

  说是乡下,其实离灯笼街也不远,才几公里,电瓶车不到半小时就能到。

  但杨林已经两年没有来了,自从父亲去世后,他再也没有踏进这个村子。

  “你跟奶奶关系不好吗?”胡桃见他很是局促,有点好奇。

  “奶奶,不太喜欢我。”杨林难得的坦白。

  在杨家镇这个有点重男轻女的地方,奶奶不喜欢孙子是一件很罕见的事情。

  “爸爸去世时候,我一滴眼泪都没掉。而且,也没有去送他最后一程,从那之后,奶奶就对我有意见了。”杨林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情绪毫无波澜。

  “原来如此。那今天,奶奶是想跟你和好?”胡桃忽然想起来前段时间的冷战,感觉杨林也是在和奶奶冷战呢。

  怪不得阿秋说,在冷战这个领域,杨林是无敌的,试问谁能跟自己的奶奶冷战两年?

  与镇上那些商品房不同,村里的房子青砖绿瓦,相比之下,更有璃月的感觉。

  胡桃站在院子里,看着大水缸的倒影,用勺子轻轻拨了一拨,荡开的涟漪犹如她的心绪,飘摇不定。

  “为什么会这么像呢?”胡桃喃喃自语。

  她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杨林,他正按着奶奶的指示,对着祖宗三跪九叩,从那些礼仪里,也依稀能看到璃月的影子。

  她至今对游戏一知半解,自然也听不懂杨林嘴里的,游戏原型是什么意思。

  “小丫头,你也来拜一拜吧,让祖宗保佑你,学业顺利,健健康康。”杨林的奶奶喊她过来。

  “噢!”她小跑过去,其实她还喜欢杨林奶奶的,很精神的小老太,扎了个低低的丸子头,第一眼看还有点像萍奶奶。

  “今年人少了很多啊。”一些出了远门的孩子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祭祖这种事还不足以让他们请假回乡。

  奶奶一边焚香,一边对着相框里的先人叹笑,“别怪孩子们啦,过几年可能人更少。祭拜的事,到我这一代就差不多了。”

  也只有奶奶这一代的人会勤勤恳恳,大节小节不忘祷告先人,到了叔叔伯伯这一代,已经简化了不少,到杨林这一代,可能连日子都记不得。

  不知怎的,胡桃听着奶奶毫无责怪的话,心里涌起一股悲伤。

  遗忘,可真是比死亡,还令人难过啊。

  --------------------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说什么,在我们老家的很多节日,都逐渐淡化乃至消失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