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假期的开端有这样那样的不尽人意。好在可雅财大气粗,房间一口气订了一个月。他们有足够多的时间补回开头的不愉快。

  等可雅身上的红疹退下去以后,两个人一起痛快地泡了一回温泉。

  泡澡的时候他看见可雅身上有着一些陈旧的刀伤和枪伤,心下有些讶异。

  理智虽然告诉他别打探这么隐私的东西,潜意识里却有种莫名的把握,可雅不会介意。

  果然在他问到以后,可雅低头看了看身上的伤疤,捧了一把水泼上去,不是很在意地回答道:“十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我在莫斯科给当地老大打工,待遇不太好。”

  苏格兰不由自主对可雅这个代号背后的经历感到……在意……

  “你多大了?”苏格兰心不在焉地撩了一捧水问道。

  “差五个月满29岁。”

  “比我大四岁。”苏格兰在水里翻了个身,趴在温泉的石阶上,“那天你说的名字是你真名吗?”

  “是,听起来不像?”

  碍于温泉里蒸汽的影响,可雅把眼镜摘下来留在了房间里。

  他抬手捋了一把湿透的额发,把那张有着明显混血痕迹的英俊面容露在苏格兰眼里。

  “克拉斯诺达尔……好像是个地名吧?”

  “嗯……”可雅应了一声,有点意外,“俄联邦9个边疆区之一,你查过?”

  苏格兰大大方方点点头:“有点好奇,就在网上搜了一下。”

  可雅没对苏格兰的行为做出评价,只是跟他解释了一下名字的由来:“我是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这个姓氏是院长拉尔莎妈妈的起名习惯,我前面还有四个自治区和三个边疆区。”

  可雅说自己是孤儿的语气跟他说水有点热的语气没什么区别,让这个有些沉重的话题顺滑的进入了闲聊的气氛。

  苏格兰也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很在意这件事,就顺着可雅的态度给出轻松的评价。

  “这也太随意了吧。”

  “是啊,我们当时还讨论过以后孩子太多该怎么办。”可雅半眯着眼睛回忆:“结果拉尔莎妈妈说,「那就从头再来一轮」。”

  “哈哈哈噗噗……”

  苏格兰笑着笑着没注意低下头,胡乱在水里吐了几个泡泡。

  可雅无奈地伸出手钳住他的下巴把人抬起来,又给他拍了拍后背顺气。

  苏格兰翻过身咳了两声,整个人往后一摊,试图假装刚才无事发生。

  “姓氏是地区,那名字呢?”

  “拉尔莎妈妈上学时候认识的一位留学生朋友,是中国人。”可雅瞥了一眼苏格兰,配合地没有揭穿他,“小时候拉尔莎妈妈知道我应该是有东亚血统,很高兴地把这个名字给了我,说这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所以说你的名字应该念……朗舒克拉斯诺达尔?”苏格兰想了想,慢吞吞地说道。

  “听起来有点奇怪。”可雅眨了眨眼评价道。

  苏格兰又笑了起来,关于名字的话题就这样告一段落。他没有刨根问底福利院长大的可雅是怎么从亲生父亲那里知道了自己的母亲是个日本人。

  也没有问十年前还在莫斯科的可雅又是怎么加入组织来到日本的。

  虽然看上去他总是追着可雅问一些过于私人的话题。但是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他有一个清楚的度量。

  “明天的天气好像很适合滑雪。”

  苏格兰说完往温泉里缩了缩,只露出来鼻子以上的部分,幼稚地吐了串泡泡。

  可雅像是被苏格兰感染了,也幼稚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对方吐出来的泡泡,而后收回手若无其事道:“那明天去滑雪。”

  第二天果然是个好天气。苏格兰跟着可雅在滑雪场最长的坡道上冲刺。

  苏格兰说自己会滑雪,就只是简单的会一些,太复杂的地形就应对不来了。而可雅说自己会滑雪,听起来更像是一句自谦。

  臃肿厚重的滑雪服也掩盖不了这个人动作里的轻盈和灵巧。

  可雅踩着滑雪板,就像芭蕾舞者轻点舞鞋,在雪地上舞蹈一样跳跃过一个个障碍。

  苏格兰被他远远甩在身后,难得可雅会有这样「不体贴」的时候。

  苏格兰反倒很高兴,他看得出来,可雅是真的很喜欢滑雪,喜欢到能够全身心投入进去,顾不上别的东西。

  等苏格兰滑到终点,可雅已经早早等在那里了。他把保温杯递给苏格兰,自己也摘下防风镜和围脖,缓缓吐出一口气。

  可雅鼻尖上沁出一层汗,带了隐形眼镜的灰色眼睛带着点莹莹的反光,有些兴致勃勃的样子。

  “很开心?”

  苏格兰笑着喝了口水问他。

  “很开心……”

  可雅点点头,对着阳光照过来的方向眯起眼睛:“有种飞起来,伸出手能够摸到天空的感觉。”

  可惜即使真的飞翔也没办法触摸到天空,就像休假终究只是无止尽工作里短暂的休憩。

  一个月的休假在快乐和惬意中飞快地溜走,新年快到了。

  可雅拖着苏格兰毫无干劲的身体以及意识回了东京,开车把他送到公寓楼下,告别时踟躇片刻,伸手拉住了即将转身的苏格兰。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苏格兰这几天邋遢的很,下巴上的胡茬长出来了也不刮,平白给自己清秀的脸添了两分沧桑。

  可是看他那双透蓝温和的眼睛你就知道,这绝不是一个被生活磨砺的失意人。

  “新年……你有安排吗?”

  “嗯……过完年以后有几个前辈需要去拜访。”

  猜到了可雅打算说什么,苏格兰坏心地跟他绕起了圈子。

  “除夕当天呢?”

  可雅问得更具体了一些。

  “还不知道,说不定会有人想在除夕夜请我吃荞麦面喝烧酒呢。”

  苏格兰靠在自己的行李箱上笑吟吟地看着可雅,眉梢眼角都带着促狭。

  “明白了,我会在除夕夜邀请你出来吃荞麦面的,请你喝烧酒也没问题。”可雅看着苏格兰也跟着笑了出来,“我还可以邀请你做别的事,除夕参拜怎么样?”

  “那我可就等着了。”

  “嗯,除夕见。”

  可雅目送苏格兰拎着行李慢悠悠走上楼,又在两周后的除夕看着他穿着自己挑选了一下午的深色和服从夕阳中走出,慢慢向自己靠近。

  苏格兰穿着这件代表了可雅一下午工作成果的群青色绘富士纹和服,把手插在袖里,突然问了一句:“可雅,你知道在日本送别人和服是有着特殊含义的吗?”

  “嗯?”

  实际上并不太能算日本人的可雅入乡随俗,也穿了一件雪色蜻蜓纹的和服。闻言转过头来看向苏格兰,表示自己并不清楚。

  在日本,和服是正式场合才会穿的礼仪装束。价格昂贵,而且基本上不是买来给自己穿的。

  上司给下属送和服表示关照,长辈给孩子送和服表示爱护。

  而如果平辈的两个人有一方给另一方送了和服,一般就意味着爱情或者求婚。

  因为古时候和服还会作为订婚礼被送给自己的订婚对象。

  但可雅这个从小在俄罗斯长大的人并不十分了解日本这种约定俗成一般的习俗。

  只是在得知新年参拜一般会穿和服以后,找了一家口碑不错的店铺下了两个加急单而已。

  “不知道就算了。”

  苏格兰没打算给可雅解释,两个人沉默地并排站在欢欣雀跃的人群中,安静等待着代表新年的钟声敲响。

  求签也是新年参拜的流程之一。可雅和苏格兰谁都不会信这种东西。但还是从善如流,跟在排队等候的人群后面一人求了一张签。

  苏格兰:风泽中孚,如履薄冰——下下签。

  可雅:风火家人,镜里观花——下下签。

  两个抽中巽卦下下签的倒霉蛋互相对视一眼,一齐无奈地笑了出来。

  新的一年苏格兰就不再是可雅的固定搭档了,他作为一个优秀的狙击手游离在各个需要他支援的任务里,还跟另外两个同属威士忌代号的成员搭伙做了几次任务。

  任务外出归来的苏格兰主动请可雅吃饭。可雅坐在烤盘前仔细观察牛舌的熟度,一边分神听苏格兰跟他描述波本威士忌和黑麦威士忌之间波涛汹涌的险恶氛围。

  “所以说,我一直都不知道为什么波本这么讨厌莱伊,明明两个人搭配工作的效率非常高,波本却一直不情愿。”

  可雅不喝酒,苏格兰就拿着酒瓶自饮自酌,时不时吃两口可雅烤好了放到他盘子里的肉,嘴里念念叨叨,也不管可雅有没有认真在听。

  可雅确实有认真在听,不时还会给两句反馈,不让苏格兰一直在单方面讲话。

  餐厅的女将呈上来季节特供的甜品,是两个樱色的和果子。

  苏格兰换了双筷子夹起造型可爱的和果子端详了一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已经四月了。

  “说起来,你是不是要过生日了?”

  苏格兰想起来年前去滑雪的时候可雅有跟他说过自己的年纪,算下来差不多就是四月份过生日。

  “嗯?”

  可雅正在给烤肉翻面的手停了下来,不知道苏格兰怎么突然问到这个。

  “生日啊,你不会说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了吧?”苏格兰把和果子咬掉一个角,含在嘴里慢慢咀嚼。

  “四月十七,怎么了?”

  可雅报出自己生日的日期,给苏格兰只剩杯底的茶杯续上水。

  “需要我陪你过生日吗?”

  苏格兰把茶杯握在手里,温柔地看着可雅,露出柔软的笑容。

  需要……吗?

  可雅愣了下,下意识皱眉思考起来。苏格兰也不催促,好像自己只是随口一问,握着暖烘烘的茶杯转头注视外面已经绽出大片新叶的梧桐树。

  “我想我不需要,我已经有很多年不过生日了。”可雅思考片刻后给出了回答,他本以为苏格兰会失望,但是并没有。苏格兰依旧握着那杯茶,只是转头来变成了注视着可雅。

  “但如果你愿意来陪我,我会很高兴。”可雅在苏格兰的注视下说出了回答的后半句。

  苏格兰看上去并不惊讶,平静且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那就这么说好了,两周后我来陪你过生日。”

  “好。我很期待。”

  五天后,可雅正在自己的安全屋里调试下次任务需要用到的起爆单元,门口却传来熟悉的不耐烦的敲门声。

  知道可雅这处安全屋的只有几个组织高层,其中一个人便是这种十分具有个人特色的敲门声的主人。

  可雅冷着脸放下手里的东西去开门,在开门的瞬间被一柄银色的手枪抵住了额头。

  “有话直说,我不吃这一套。”

  可雅用自己玻璃珠一样冷淡的灰眼睛看向来人,那人也用阴沉的深绿色眼睛同他对视,冷哼一声后放下了枪。

  可雅这才退开一步放琴酒进来,双臂在胸前交叉,一副明摆着的不欢迎姿态。

  “什么事?”

  琴酒收起他的,带出一抹冷笑:“你留在日本公安当诱饵的档案被人动了。”

  “哪边的人?克勃格还是黑沙?”

  琴酒带来的消息让可雅的脸色更冷。

  “你绝对想不到。”琴酒用兼带幸灾乐祸的憎恶语气说道:“是苏格兰。”

  “苏格兰?”

  可雅下意识重复。

  “他是日本公安安插进来的老鼠。”

  作者有话要说:

  原著里景光在他25岁的12月7号自杀殉职,警校其他四人也都死在7号,这是个不幸运的数字。

  我把时间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