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苑对自己的婚后生活真心满意到十分——夫君就算武将家出身, 可也是正经的四品官不说,现在他们屋里是真清静。小姑子们都是好相处的,便宜闺女和她好得恨不得将她父亲赶出去好陪她睡, 她又过门不久就有了身孕, 按说该知足才是。

  可惜人心常有不足。刚怀孕的喜悦,不久就被家中的三个女孩纷纷被封消弥怠尽。当日初见小姑娘时, 父亲对母亲说一旦母亲对小姑娘露出不满,皇后就会给小姑娘封个母亲必须行礼的位份, 当日她和母亲都没当一回事, 不想竟真的封了。

  就算是再劝自己, 闺女一向与她要好,可是孙苑却不能不想:要是这个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或者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被封赏自己会如何?可她也知道,这些只能想想, 机缘的事儿,谁也说不准。可是这个弯子,也不是谁都能一下子绕过来的。

  孕妇本就多思,多思就更易钻牛角尖, 钻了牛角尖就越想越多。如此往复,近几日孙苑甚至有点不想再见到巧姐儿。小孩子对人的情绪最是敏感,巧姐儿已经问了她几回, 是不是小弟弟不乖,让母亲受累了?她正好借此搪塞过去,于是巧姐儿又回到邢夫人身边打转去了。

  孙苑也不是不后悔自己想太多,可她就是不受控制地要想, 有时想得自己心里都疼。这会儿她又在想些有的没得,就听丫头道:“二爷回来了。”

  贾琏并不理会丫头的殷勤,他是吃过女人亏的人,现在除了自己家里的媳妇和姐妹,恨不得离所有女人都远而又远。等他进了屋,孙苑早收拾好了脸色,起身迎过来。

  贾琏并不用她伺侯,可她还是站着吩咐丫头忙东忙西,好半天二人才坐定说话。照例是关心了她肚子里孩子好不好一类,孙苑就问:“外祖父叫你过去,可要紧吗?”

  让人都退下后,贾琏并未急着回答她的话,只问:“这几天那个小磨人精没来烦你?”

  孙苑还以为他是想闺女了,心里又有点不得劲,嘴上却道:“巧姐儿懂事儿得很。看我这两天累了,自己就要去找母亲,让我好好歇歇。等我有了精神,再接她回来。”

  听了这话,贾琏心中有点不是滋味,她竟如此嫌弃自己的女儿不成?明明是那么乖巧听话的孩子,又是女孩,她也容不得?见贾琏并不答话,孙苑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二爷可是觉得我偷懒了?要是这样,我再让人把姐儿接回来。”

  “那又何必。为了巧姐儿在哪儿住,你和母亲也不知道各自吃了多少醋。好不容易她自己说出要和母亲住,就让她在那里陪母亲吧。反正妹妹她们都住进大观园了,晚上母亲也寂寞。”贾琏制止孙苑要立时让人接巧姐儿的话。

  孙苑并未起疑心,只是问贾琏到张家的情况。等听说贾琏可能再升官,她也跟着高兴:“二爷是有真才的人,就算不是科举出身,也不比人差。”

  这话她说得真心,可是贾琏听了却总觉得不大是滋味。就算是他每月都带孙苑回娘家坐坐,以慰她思亲之苦,可是大舅哥与他应对起来,总能感到一丝鄙夷。就算是老丈人是亲自挑中自己的人,和自己也没有什么话说。

  要说贾琏对孙苑有什么不满意倒也未必,她完全符合时下标准贤妻的标准,对公婆敬重,对弟妹友善,就是对巧姐儿也挑不出什么。对于贾琏这个丈夫,更是日日嘘寒问暖,时时关心体贴。可是,就是有哪里少了一点什么。

  贾琏开始以为是因为他曾有过一次婚姻,让孙苑心里有隔阂,所以他学着贾赦甚至平郡王的样子(反正现在就连李靖也让平郡王带得时常来家,家里人也没谁笑话),时常买些小东西引她开心,更是把家中的关系早就给她说透,让她能尽快融合进这个家。

  可还是不对。总是哪里有那么一点别扭,说不出道不明,却能感觉得到。不光是他,就是两个妹妹和巧姐儿,也不如刚开始时对着孙苑亲热,是不是也和他的感觉一样,他不知道。

  看看孙苑大着的肚子,想想邢夫人说她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贾琏想忍下去。可家里老是这样别扭着,他怕自己哪一日再生厌了,不想再回来,父亲又不在家,家里的人可指望哪个?

  “二爷要升官了,怎么倒没有什么欢喜的样子?”孙苑并非迟钝之人,贾琏老是沉默着,她也有所觉察。

  “升官自然是喜事,可是如果家里不安宁,那么升多大的官又有什么用呢?”贾琏还是没忍住。没办法,从贾赦穿过来后,一直给贾琏的教育就是有话就说,不能让自己不痛快不是。

  听了贾琏的话,孙苑不禁脸色发白,难道自己的小心思二爷已经知道了?想着自己母亲对自己的教导,只有与男人一条心,这个男人才能真正接纳自己,让自己要惜福,她也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大对。

  看着孙苑的脸色,知道她心里对自己的行为有数,贾琏念着她的肚子,并不多说什么,只道:“明日我请一天的假,带你回娘家看看。”

  “二爷?!”这是要休妻?孙苑全身不住地抖着,自己还大着肚子,他竟如此对她。

  不过是要带她回娘家,让她自己的母亲来开导开导,总比自己这个大男人来说好得多,怎么倒是委了天大委屈的样子?贾琏也有些不耐烦,三分的不满升成了五分。

  “可是我有什么不到之处?请二爷明白教训我。要是还不行,二爷就是罚我什么也行,何必...”送我回娘家?

  贾琏没想到孙苑反应如此之大,也没有了平是的温柔小意:“你胡想些什么?不过是看你这几天闷闷的,大家都不放心。不如回娘家,让岳母开解开解你。”平时回去不都挺高兴的。

  孙苑听出是自己反应过度,又怕贾琏看出什么,又不知明天回家和母亲说些什么好,一下子瘫倒在榻上起不来。贾琏吓得面无血色,一迭声地让人请太医。

  听说他院子让人请太医,邢夫人哪儿还能坐得住,亲自带着巧姐儿过来,一进屋先就骂贾琏:“让你不要啰嗦她,不要啰嗦她,你就是不听。有这会儿找太医的,刚才怎么不会儿好生和她说话。”又骂丫头们不好生劝着。

  实在是二人刚才在屋里,连句高声都没有,丫头们哪儿知道里头的公案?只白挨骂罢了。孙苑已经缓过来些,见婆婆急急地先骂儿子,心里有愧,只要扎挣着下地:“母亲,并不关二爷的事儿,是我一时听说二爷的好事儿,心里一高兴才如此。”

  听了这话,实心眼的邢夫人才松了口气,还是骂了几句贾琏不经心,话也不会慢点说。巧姐儿早跑到孙苑跟前,笑眯眯道:“母亲高兴,一会儿还更高兴呢。听祖母说,皇上要封弟弟呢。这个可不是咱们要来的。”

  巧姐儿说得不清楚,孙苑听得更糊涂,只眼巴巴地看向贾琏。让她这么一吓,贾琏心里的怨气也少了几分,只对她笑道:“亏得刚才这话还没说,要不你还不得乐昏过去。”气得邢夫人忍不住给他一巴掌,真和他老子一样不会说话。

  “除了刚才和你说的那事儿还没定准外,倒是有个事儿是准的。皇上和舅舅说,无论你肚子里的是男是女,到时都有封赏。”

  得了这个消息,孙苑却如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一下子人更软了。引得一屋子的人又是忙个不住,好容易才安置她躺下,她还一直问:“二爷说得可是真的?没有骗我?”

  邢夫人劝她道:“你这孩子,他纵是拿别的事儿骗你,也不会拿孩子的事儿瞎说。可再不能这样大悲大喜的。都是要做娘的人了,还这样不知道爱惜自己。”

  又向贾琏道:“明天你还是上亲家家里一趟,请亲家母来住两日才好。我是没有生养过的,好些事儿都是一知半解,亲家母总比我懂得多些。”

  听邢夫人也是如此说,孙苑才知道自己刚才想得有多离谱,从婆婆到丈夫,都想着让自己的母亲开解自己,更显得自己是小人之心了。想着眼泪就下来了,邢夫人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

  还是孙苑自己的奶娘看出来,对邢夫人道:“太太快别多心。我们奶奶得了太太这样的好婆婆,感动得话都说不上来,只会哭了。”

  孙苑好歹忍住泪,向着邢夫人道:“就是嬷嬷的话。从我进门,也没在母亲跟前进一天孝,却让母亲老是为我操心,我这心里...”

  邢夫人倒让她说得笑了:“这么些丫头婆子,还不够伺候我的?再说你一向是个明白孩子,再别为这事儿多心。如今咱们都等着你肚子里的这个,等他一出来就得了皇上的封赏,比他老子还有出息呢。”

  听邢夫人说的话倒与张清下午的话相合,贾琏不由一笑。见他笑了,孙苑心上更松上一分,眼里泪也止了,脸上也有了笑模样。巧姐儿见她笑了,才靠近她道:“不定母亲肚子里即有弟弟又有妹妹,让皇上封赏两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