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孙有福的幕僚直接指出贾赦脸色不好, 意在指责贾赦是否对孙有福不满。就是时先生也为贾赦着急,现在已经是绥州军的地盘,一来就与地头蛇闹翻, 就算有皇帝在背后撑腰, 却也为此行的目的增加了难度,终不是什么好事。

  贾赦对着那幕僚露齿一笑, 笑意却不达眼底:“这位先生倒好眼力。不错,从在此地驻扎开始, 本将军确实心情就不好。本想待心情好转了再到营中巡检, 不想今日孙将军亲自来迎。”老子本来心情就不好, 谁让你们自己找上门来。

  那孙绍祖闻声道:“不知巡检大人何事萦怀,不如说出来,说不定大家一起想办法能解决也未可知。”

  他不说话还好, 一说贾赦的脸更不好看,就听他道:“确实还得驻军来办,我这里不过是白犯愁。”看了孙有福一眼,沉声道:“听闻孙将军几次剿匪, 却都无功而返,地方匪患日胜一日,不光非地方之福, 怕也不是孙将军之福。毕竟这方圆数百里,都是绥州军的防区。”

  听的人脸色都是一变。这地方匪患何来,在座的哪个不是心知肚明,却不料贾赦对此发难。见孙有福一时无话可说, 那幕僚不由开口道:“巡检大人有所不知,这些土匪都有些耳目,大军剿匪动静不小,他们一听到风声就远远遁走,孙将军也常扼腕不已。”

  “原来如此。”贾赦似乎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一般,仍问:“那不知可毁匪巢几处?要是匪巢尽毁的话,怕是这些土匪在此地无处容身,也就不足为患了。”人都走了,还患个什么。

  这回那幕僚也不好回话了,毕竟会说的不如会听的,你大军要是真出动了的话,总不会连土匪的老巢也找不到。孙有福已经在心中把那个邬县令骂出了翔,认为一定是他在贾赦面前说了什么,要不然一个刚到的人,怎么会问得这么刁钻。

  帐内一时颇平静,就是那幕僚也暗悔自己不该多嘴,本想给人一个下马威,却反过来让人将了一军。回去之后,怕是将军能放过自己,那脾气暴躁的小将军也会让自己好看。自己的梦只能自己圆,这幕僚不愧是能居人下的,自己找话道:“巡检大人如此关心百姓,实在让我辈汗颜。不过这剿匪非一日之功,此番大人来了,定能与孙将军一起商议出良策。”反正就是找不到土匪,有办法你想去吧。

  时先生能是吃白饭的,都不用看贾赦,自己就说道:“虽然我们将军是来巡检军务,毕竟不宜插手过多,只能将此处匪患猖獗之事上报兵部,若绥州军再无良方,由兵部再派能员来专司剿匪就是。”你以为真没办法治你?

  别说孙绍祖这没什么城府的,就是孙有福看那幕僚的眼神都冷厉了起来,要是真如贾赦所说,那再派来的人是真的专职剿匪还是做别的,可就都不好说了。

  幕僚自此再无话,只暗恨自己小瞧了来人,看来只能回去劝将军大人破财免灾了,只不过一来就拿住将军把柄,这胃口怕也小不了。从来巡检都是如此,越是口声严厉、事事找岔的,越是容易用钱摆平,不过是银子多少的问题。

  帐内再次沉寂下来。只能听见大家喝茶的声音,不过是贾赦与时先生喝得随意,其余人只觉得自己喝的声音太响,自己止不住的尴尬,想控制下音量,谁知越小心,自己越觉得声音刺耳。

  应该承认,有些人外表看起来强悍,却是欺软怕硬得很,只要看到人家比他强、不是他能吓倒的,立刻就自己先怂起来。这个孙有福孙将军,能教出孙绍祖那样外强中干的儿子,老子能是块什么好材料?此时孙有福已经再没有与贾赦别苗头的雄心,,只想快些把这巡检打发走了事,就是多花些钱也认了,可别真一个折子上去给自己换地方。

  为找话题与这位巡检大人搭上线,孙有福此时已经不以孙家曾为贾家门生为耻了,他一脸恍然地道:“说来末将倒是想起一事,不知巡检大人可否知晓?”

  贾赦并不回话,只做不解状看着他。孙有福只好接着道:“先父曾经拜在老国公门下,不知巡检大人是否知晓?”

  “不知晓。”贾赦回答得十分干脆:“国公爷去后,我家中很是看了些人情冷暖,好些故人都不联系了。我们兄弟不成器,让人厌憎不齿为伍,只好有些自知之明。”现在想攀关系,晚了,谁让你有一个叫孙绍祖的儿子!

  没法聊了!孙有福紫胀了脸,又自己对着茶杯运气。那幕僚更加确认贾赦怕是个硬茬,不好以白身接话——刚才自己几次以白身与人对谈,人家不计较是大度,计较了世人也只会说自己没有自知之明。

  孙绍祖顾自嘿嘿干笑两声:“从不知还有这个渊源,小侄就厚颜称巡检大人一声世叔,”不待他说下去,贾赦果断制止:“孙小将军快休如此。本将军一向公事为重。要是孙小将军这世叔一叫,将来巡检完了我一句孙将军的好话可都不敢说了。要不人家还不得以为我是看在世交的情面,才对孙将军另眼相看?”

  时先生刚才还觉得今天贾赦的点怪,怎么就不能好好聊天了。等孙有福自己说出与贾家曾有门生之谊而贾赦断然否认后,觉得自己了解了真相的时先生也只自己品起茶来——你当初看不上人家贾家后继无人,此时如何?坐冷板凳的滋味可好受得很呢。

  好在时间总不上为了一些人的尴尬停留,没一会就到了中饭的时候,等摆上饭菜,那送菜县令邬有道也跟着一起进来。分别向贾赦与孙有福见过礼,邬县令又与孙有福套起近乎来:“不想今日孙将军亲自来迎贾将军,可见孙将军出于一片赤诚。”

  孙有福自给了他一个白眼,势利小人,以为老子不知道就是你在贾赦面将告的秘?孙绍祖自来脾气暴躁,这绥州军主将又是自己老子,为所欲为的惯了,今天算是把这二十多年的气都受够了。他老子想到的事儿,他也想了个八九不离十,果然算得上父子连心。于是邬县令向他求救似地看过来时,他丝毫不念人家曾经献给他多个美女,又自出钱为他在清涧置外宅的情谊,只想着等这巡检大人走后,如何寻了县令的错处让他滚蛋。

  还是幕僚有点良心,暗中拉了邬县令一把,把眼只向两位上首的将军身上一溜儿。那县令再次乖觉起来,老实地闭上嘴。

  一顿饭真做到了食不言,不过有几人真的吃饱了,又有几人食不知味就不得而知了。那孙有福再呆不下去,就请贾赦启程:“巡检大人,即已经到了绥州境内,离大营不过百里,快马赶日落前就能到。请大人下令拨营,也好早到大营,让末将尽下地主之谊。”

  邬县令觉得这孙有福就算脸儿不好看了点,可说得还算是人话,快些让这个巡检大人走了,他也能安生歇上一歇,不用天天做个送菜县令。

  不想贾赦自有章程:“孙将军所言虽然有理,却也不急于一时,本将军还要在此盘恒几日,处理些在泽州未不得及处理之事。”

  孙有福还要再请,总得显示自己的诚心:“这里毕竟条件差了些,等到了大营,人手也齐备,东西也现成,那时大人处理起来不是更顺手些?”

  “非也。”这回接话的换成时先生:“将军已经说了是处理泽州的事务,怎么能到绥州军营中?孙将军,你说是也不是?”

  那孙有福只能尴尬地描补:“先生说得是,是我鲁莽了。巡检大人勿怪。”

  这回贾赦总算给人面子:“孙将军也是一片为本将军的好意,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如此就不多耽误孙将军了,免得路上有事,耽误了将军归营。”

  定下贾赦处理完事务后,就使人传信绥州营,到时也不用孙有福亲至了,派个人来带路就好。孙有福当然还要坚持一下,表示自己来接巡检是本分所在,贾赦再表示军务为重,主将不宜频频离营,孙将军千万不要让自己悬心.....

  反正就是废话连着废话,等大家唾沫都说得干了,仿佛刚才在大帐内的尴尬从来没出现过一般,互相友好道别。

  看了一眼跟着自己马队的邬有道,孙绍祖打马到了自己老子马旁边:“父亲,你看这位巡检大人?”

  孙有福看着自己儿子,也看了一眼跟着的邬有道:“等回去再说。”

  连着让孙家父子狐疑地看了两次,邬有道岂能无知无觉?眼见孙家父子疑心上了自己。他对孙家父子的手段也多有了解,能以兵为匪的人物,对已经起了疑心的人会用什么招数,这位县令都能替二人想出十来种。

  这些招数用在别人身上是看得痛快,可要是这些要是落到自己身上,丢官去职就是轻的,说不得自己能不能全须全尾的回到家乡都在两可之间。

  好在现在来了个巡检大人,而且看那位大人与孙家并不多和睦,这里有些机会也说不定。邬有道边催着马边想着自己的后路,等到了县城边时还能殷勤地问孙有福一行是否进城歇息片刻再赶路,就算是得了人的白眼也是一脸笑容地目送马队呼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