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归来第二天,我就稍有介事地回所里同郑主任汇报香港一行的培训内容及重点。

  郑主任脸色很好,完全看不出离婚时的灰暗,见我,很高兴,忙指着办公桌面前的摇椅让我坐,我刚坐下,递过给他买的三条金装Marlboro,他客气地收了,才倾身过来,试探问道:“小邹,香港之行可好?”

  “挺好的。”我含糊作答。

  “哦,那就好,那就好。”他听后,看我脸色才摸摸光溜溜的脑门说。

  当我口头陈述后,认真把已打好的三十多页的总结报告递过给他时,他接过,竟感慨地说:“小邹,有时候看你这么认真地工作和生活,真让我不知道该称赞你还是该教育你。”

  “主任,别教坏小孩,毛爷爷不是教育我们要认认真真做事,踏踏实实做人嘛。”我挪揄道。

  说着我准备起身离去。

  “我同小孟都要谢谢你呢。”在我转身时他竟带上一句。

  我回头,笑道:“如何谢我?多加提成?”

  郑主任笑笑没答,我正好脱身。

  .对哦,花花世界,没必要太过认真,可有些事情并不因为你的生活态度而改变,所以,我选择了放弃。

  在大厅姐妹们惊喜的尖叫声中快步回到办公室,高展旗马上跟进,并迅速关门。

  “搞什么!别人误会可不好!”我大叫。

  “我就要这效果,不过今天她们还在云里雾里,所以我们现在的谈话最安全。”高展旗嬉笑着半躺在座椅上。

  “如果要继续昨天机场那个话题,一句话——免谈!”我强硬地说。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么,怎么这么清楚我。”

  “高展旗,你能再恶心一点吗?!出去,出去!”我站起来要绕过去推他,他立马把椅子蹬着后退几步。

  “哎~邹雨,我这可是为你服务到家了,给你个情报,刚打听来的。”说完站起来,俯身我面前,我竟没动,估计潜意识里对林启正的一切还是一如既往地感兴趣。

  “听说林启正上次回香港同老爷子吵大架了,说是为了那个江心遥要收养孤儿的问题。”见我探究的目光,笑道:“就知道你感兴趣,不过具体情形我不知道。”

  我深吸一口气缩回椅子里,讥笑着:“就这个新闻啊,林启正出发前就已告诉我了,对不起,没有你想要的轰动效果。”

  “哇,真服了林启正那小子,连这事都跟你抖。”他并没有被挫败,继续口沫横飞,“我就这事想了一下,那个江心遥如果不是身体无能就是心理无能,要不好端端为何要收养个孤儿,他们不会自己生个吗。要不,就是那个江心遥又来告劝林启正,看我都这么低姿态了,这么想要孩子了,想成个家了。您老给给面子,不要再忽视我了,行不?”

  看到高展旗一边一句男腔女调地说着,我突然觉得无比苦闷,只想姓高的立即消失,于是没好气地硬拉他起来,推他出门,反手碰地关门,并上了门锁,由他外面苦叫:“邹雨,你别狗咬吕洞宾啊!好,算你狠!”

  自从那天见她端坐车后座看我那个天真无邪的微笑,我就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说我无能也好,说我逃避也罢,总之,以后的我就是邹雨,不是那个总跟在林启正名字被提起的邹雨。我暗自给自己打气。

  为此,高展旗又开始与我冷战,连我因参加香港律师访问团而转手于他的广州雨林公司的知识产权案都没同我再谈过。

  出发香港前,我们就这个案子做过讨论。广州雨林公司是上年年末才注册成立的一家新企业,涉及领域也是房地产,不过多是二线城市的中型楼盘,不过这更符合当地中产阶级对楼市的实际需求,所以业绩一路飘红。

  此案老高都已出差广州三次进行取证出庭,那可是3%的提成,比率不算低,打赢了那可是足有差不多二十万提成,听他说这案子都三审了,我和他都对雨林公司这个做法不甚理解,广州雨林公司为了这个“雨林”一词而花费资金之大实属少见。

  还没来得及过问,那厢郑主任一早就把我请到他办公室,一看,高展旗正不耐烦坐在那里,就等我。

  郑主任咳嗽两声才开口:“今天请你们两位金童玉女来是有件棘手的事情要跟手尾的。”

  高展旗与我立即对视了下,他记起什么作气扭头不理我。

  “老郑,这里没有外人,有事直说。”高展旗扭了扭身子。

  郑主任直视着我,叹道:“多好的一对啊,说散就散了。”

  “说谁啊!”“说谁啊!”

  居然我同高展旗异口同声地大叫。

  原来高展旗以为郑主任说我和他。而我,却对号入座地误以为点起那往事,哼,真是自作多情。我不由自嘲地笑笑。

  郑主任还是蛮有本事的,这回好了,高展旗气也消了大半,亲昵地白了我一眼,笑道:“我们哪有散啊,误会,纯属误会。”

  我也懒得解释,直接问:“主任,说吧,不用绕弯子。”

  “这样的,上年致林的重头戏,三亚那个顶级别墅群,昨天林总同我电话联系了,说有纠纷,处理不当还有可能面临停工。当初是小邹一力跟进,可如今致林事务又是小高在做,今天请你俩来就是要确定个合适人选同林总一起到三亚处理纠纷。你们看谁……”然后拉长语气等我们表态。

  “当然高律师啊,他处理这个最有经验。”我忙推,还“同林总一起”,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行啊,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怎能轮到我头上,加上本周雨林公司的产权案要三审,我正为钱作斗争呢。”高展旗看着我贼笑。

  我明白他的目的,没好脸色地回瞪他。

  后面郑主任不痛不痒地分析了一阵,最终还是我让步,的确,那时候三亚别墅群的协议合同都是我一力拟定,现在却要高展旗接手尾,的确非君子所为。

  该来的还是躲不过,我抱着烈士的凛冽意志狠狠把衣服压在旅行箱底,每压一件就对自己说一句:邹雨,这是公事,要挺住!突然碰到一个小相框,迟疑着要不要拿出来,最后,还是颤抖着拿出,报纸容易变色,时间不算长,可已经褪下原本的鲜明,他,林启正,正透过玻璃微笑着看我,保有这些痕迹其实很庸人自扰,可我还是摩挲着他的脸颊傻傻地微笑。

  女人啊,真是个矛盾的动物。在我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空姐甜美的提示音已经确定本次航班的结束。我拒绝了致林公司派车接送的礼遇,还是选择自己坐出租,心底实是害怕,害怕在我还没有硬起心肠的时候如果遇见他该如何应对。

  海边已近眼前,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也带来了大自然的气息,我降下车窗,居然奇怪我并不是走上一次的路线,于是问司机,答曰:“小姐,你刚来的吧,我们这里这半个月都在闹矛盾,闹上访。怕堵车,所以走隧道,慢点,不过不会堵车。”

  “什么事要闹上访?”我不解。

  “你看到没,远处那片别墅区?”司机怕我不知道,还一个劲指着海边隐在大片绿荫里的别墅群,“说是香港一个大集团投资建的,一期已预售很多,不过里面人工湖完工后一灌水,问题就出来了,由于别墅区追求质量填高了地势,附近三公里多的本地私建房一楼都浸了差不多一米的水。这不,他们自发组织起来,天天堵在别墅大门口拉横幅,不让正常开工;一三五到政府搞上访。听说今天政府联系好投资方老总来了,估计又要拦车讨说法。”

  “应该当地政府会保障投资方的安全吧?”我刹时忘了自己的决心,冲口问道。

  “这个当然,今天警车倾巢而出,在政府门前拉起警戒线,就怕刁民造反。”司机带着嘲讽地说。

  说着车子已经进入隧道,里面隔老远才有一盏昏黄路灯,黑漆漆的,车速减慢,我心中的阴影又开始抬头,我只能咽了口口水,抓紧扶手,闭上眼睛忍着。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突然停下。我以为到了,忙张开眼睛,一看,还是漆黑一片。原来堵车了。

  司机在咒骂:“真TM倒霉!谁收风声这么准,居然来这边堵人!”

  我死抓住把手,颤声问:“师傅,你是说那边老总也走这条路?”

  “现在看样子是这样,我另外一位弟兄刚用话机告诉我的,隧道口已堵了一大群民众,这隧道是单行的,不能掉头,估计警察赶来还要费点时间,回程在旁边一座小桥上。”司机带点看好戏的语气说着。

  我只想到林启正正在民众中间,脑中居然出现他们不讲理地拿菜刀、扛锄头对峙的局面。不知哪来的勇气,掏出一百元塞给司机要立即下车,司机要找钱我也顾不得,只说:“快,我要过去!”

  “怎么快?难不成你走过去,还有两公里远才到隧道口。”司机见我不要他找钱,挺高兴。

  “对。我要快点走过去。”

  他没多说,帮我把旅行箱从车尾箱提出来,递我手里,我接过,深深吸了口气,压了压恐惧,摇摇晃晃地往一线光明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