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五楼时候见欧阳部长正着急等在门外,见我们立马露出笑意引我们入座,边走边凑到林启正耳边耳语着,林启正不住悄声吩咐着什么,我跟在他们身后,尽量调整着心态和步伐走进去,里面已是鸦雀无声,见我们进去,三位领导模样的中年男人从主席台迎了下来,林启正与他们寒暄着,两分钟后我们被引入第二排座位,我被安排在林启正隔一个座位上,吴慎居然坐在他左首,中间隔着欧阳部长,心里倒是谢天谢地,这样可以免了尴尬,也可以让我偷偷观察他,心底的一丝侥幸心理虽被我压下无数遍还是倔强地冒出来。

  领导其一回到主席台高声宣读公证宣言,及与各投标单位代表进行检查投标文件的密封情况,然后进行领导讲话,请神一般唠叨了半天才进入评标阶段,公布投标书的主要内容和标底后,放眼看去,各个单位立即扎堆交头接耳,会场一度像菜市场。完全无视刚才宣读的会场纪律。我们的后备标书有三套,只要手写总金额就可以的,总体三种不同方案的展示是致林上下经过一个半月辛苦连续加班的结果,听欧阳部长说总工程师都是打着点滴坚持到最后。

  怪不得他瘦了这么多,心里顿时怜惜起来,从我这个角度看去,他的侧脸几近完美,神情自若,估计是志在必得,头顶荧光灯的光线显得他肤色更加黝黑,我正出神,突然他扭头回视过来,神情冷淡,我也一黯,人前的他总令我惶然。

  第一轮唱标结束,结果涮下四家投标单位,只剩三家。致林房地产、凯博房地产及金业房地产。遥看金业房地产那边,老总是位比林启正更加年轻的国字型脸的男子,正得意的同团队成员低声玩笑,完全不把领导放眼里。

  看着那四家投标单位众人走出会场,却没有一贯失败者的垂头丧气,反而握手道别,眼神中似乎还带着谢谢合作的默契。一家老总还轻轻拍了金业房地产老板肩膀,笑道:“金少,年轻有为,等会记得君皇皇朝包厢庆功。”

  那金业房地产老板笑笑点头应是,还特意挑衅地朝我们这边咧嘴一笑。

  欧阳神色凝重,不停同身后投标临时小组讨论着如何改资料,然后协议合同类还得我来跟进,我赶紧收回心智,投入紧张的战斗气氛中。听他们语气有点奇怪,都在偷偷抽空议论着这届怎么挤进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金业房地产有限公司”。我不时偷眼看林启正,他始终是那种置身事外的淡然,心底还是佩服地赞一下。

  第二轮终于开始,可这时候居然出现一个恐怖的规律,每当致林发出标书工程总价时,金业房地产总能在相等的施工资质后得出少于我们的总价。林启正的眉头还是皱起来,欧阳部长同业务部长都不停擦着冷汗,而我也是外冷内热,在呼呼地空调风下亦发难受。

  林启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台上唱标的领导,突然重重合上文件夹,低声喝令:“他们六家串通投标,我们只能弃标!”说完站起身就走。

  主席台上那位刚才代表政府发言的领导,面前竖着“周锦江”牌子,看他与欧阳部长频使眼色就知道他是刚才那位“周局”。正面露惧色,嘴巴张了好几次,终不敢下来,只眼睁睁看着我们收拾东西离去,四周死一般寂静。

  在大门关上那一刻,里面才发出嘘嘘的喧哗声,仿佛在宣告他们的合作胜利,我望着林启正比平日更显高瘦的背影,一人走在最前面,机械地走着,没有回头,刹时,孤独感扑面而来。这,也是位高权重的代价吧?心还是沉了下去。

  下到行政中心楼下停车场,傅哥善意地邀请我坐林启正的车,我一味婉拒,来时是迫不得已,回程我是自由的,正推挪间,眼角瞄见正开车门的吴慎,精光的眼神复杂地盯着我这边,除了我,让他感兴趣的只有林启正。回忆起刚才投标他也是这副捉摸不定的神情,我竟有点怀疑他的立场,但江家与我们应同一战线才对,该不是江老爷子早已知晓今日串通投标之事而竭力反对这个投资项目?

  正胡思乱想地与傅哥往前走,差点碰到一辆车,是林启正的陆虎,不敢看站在车门旁的林启正,只讪讪向傅哥笑笑,摇手准备道别。

  傅哥不知哪来的勇气,拉住我手臂说:“林总请大家待会到君皇吃个便饭,邹律师,你也一起来吧!”

  就是有钱人,到君皇也算吃个便饭?!

  我伫立着没动,那边众人见林启正没动也正看过来,场面暗自僵持。

  林启正突然说了句:“想去就去,不去就不必勉强了。”

  傅哥正期待地看着我,我抬眼看着林启正满带血丝的双眼,心下一角慢慢崩塌。都这样说了,如果不去他会在下属面前没面子,想想,一咬牙,还是上了车的副驾驶座。

  刚发动车子,林启正就回身低声吩咐傅哥

  “你给我查一下,这半个月以来公司内网信息流量和各部门内网登录情况,要最详细的,我怀疑我们出了内奸!另外,通知下去,下午四点召开临时董事会议,尽快!”

  现在才注意到陆虎的车饰与半年前一样,灵光一闪,我竟佯装找纸巾打开那个储物箱,赫然发现那次被他丢进去的玉饰还在,只因长时间没擦拭,晶莹光泽已无存。邹雨啊邹雨,你这不是自寻烦恼吗,过去的都已过去,为何还要寻找当初宠爱与眷恋的痕迹,可笑的是,属于你的痕迹早已荡然无存。

  也许我翻得太久,林启正从深思中回神,扭头看我,我顺带缩回了手。

  “你过得……还好吗?”仿佛难以启齿。

  我故作轻松的答:“挺好的,托你的福大把钱赚进,能不好吗。”

  “我是说谭应宏和你,你们怎样了。”问得很轻,像在顾及我感受。

  哈哈,我的感情问题倒是由我的前任情人口中问出,如何都显得我更加可怜百倍,我是应该装得更加可怜呢,还是应该挺起胸膛回击他,我的自尊在抬头,我选择了后者。

  “谢谢关心,好像我的事情已与你无关,这是我同他之间的私事。”

  他听后只抽动了下嘴角,许久,才说:“对,我已经没有理由管你,所以,我很害怕你有一天会真的记不起我来。邹雨,我是不是很失败?”竟带着自嘲,这样的他我很鲜见。

  显然,我刚才那话击到他痛处,看到他眼中的痛楚,我的心也跟着生痛起来,为了他的处境,也为了今天的投标失败。

  说句鼓励的话吧,让他好过些,心意迂回间,我还是说了

  “其实今天这事肯定有人蓄谋已久,这怎能怪你呢。”

  “是吗,你还会在我身边支持我,对吗?”语气很弱,也许再强悍如他也会有怀疑自己的脆弱一刻,半年前我在致林办公室里的那份决绝如今很难再现。

  “我不是正在帮你做事吗,我会一直尽我所能帮你的。”别怪我,我只能这样回答了。

  他果然黯了下去,只静静开着车,好久之后,久到我已扭头开始下意识看风景,他还是开口:“终还是我太贪心,如今这样,本是活该!”

  别这样,启正,我愿意独自承担后果,我从来没有要你这般自责,如果求神有用的话,我一定会天□□拜,让一切我起的因、我酿的果都加诸我身上吧!

  此刻的我只能紧紧握住车门把手暗暗用力,只有外在的痛楚才能减轻我的心痛。

  无限漫长的路程终有尽头,君皇到了,我几乎逃下的车,人多眼杂,我刻意退到欧阳部长身后,他也自觉地走在最前面,是啊,这才是我们应处的位置,擅自跨越,只会自取其辱,我不由自嘲地笑了。

  超大的包厢里面整整三桌,可大家只是默默吃喝,劝酒也只是说些体己话,气氛总是不温不火,酒大家倒没少喝,估计大家心底还是盼望一醉解千愁的,纵使没有酒,估计也要醉。林启正更不用说,三桌每位一路敬过去,说是赔罪实为自虐,傅哥不在场,吴慎也不见踪影,我外冷内急,只是食之无味。他终于来到我面前,我连忙站起身,想劝他少喝点,可见他机械说了句:“我全干,你随意。”便一杯下肚,我心里气不过,也当着他面一大杯五粮液狠灌下去,一阵火辣的感觉由胃涌起,辛苦,也痛快。但见他握酒杯的手顿了下,然后又叫倒满继续。

  今天的考验还没结束,我们一行人出来时竟碰到金业房地产老总与其他五位老总一起从另一包厢走出,见了我们,竟挑衅地踱过来,大叫

  “嗨!这不是林总嘛,怎么?也来庆功?今早的事,多谢承让,下次我们还会多多合作。”

  说的是官话,却字字带刺,语调轻浮,还作势伸手给林启正。

  林启正此时已步履有点浮,停下来,应了句:“不用谢,下次该金总你来承让。”转身便走,微颤的双肩显出他的愤怒。

  那位年轻的金总杵在当场,手都收不回来,只能讪笑几声掩丑。

  我谢过欧阳部长和傅哥的送行,执意拦下一辆的士,逃离了君皇,也逃离了他。为何总让我一次又一次与他有无奈的交集,却又一次又一次地发觉自己的软弱,还带着一丁点的幻想,这样的自己让我难受又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