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已到所门口,高展旗从后车厢把我行李箱一放就飞似地驾车跑了。我立在天桥旁,怔怔看着上面的路人匆匆走过,想起好几天没去看那面铭牌,于是提着行李箱艰难地拾步而上,铭牌渐渐露出一个暗黄的小角,然后半边,最后整面,我得到确定,笑笑,又返身下楼梯,走得很快,完全不顾旁人的避让。

  喊了的士回到家,家里还是同我出发时一样乱,客厅茶几上压着邹天留的字条:姐,我回上海了,勿念。想着按他打来的电话应该是今早出发,现在已到上海。邹天怎么越大越小孩子脾气,心里抱怨了下,开始随手收拾下客厅,然后是邹天的房间。

  扯掉被单准备丢洗衣机,摆好桌面的东西,我一件件认真放好,带着温暖的心情。无意中,一张照片从一本词典里掉出来,捡起来一看,竟是我同邹天邹月的合影,是去年年中邹天丁甲从西藏回来我们乘兴照的,想不到邹天居然晒出来收着,我不由得慢慢摩挲着它,摩挲着邹月笑意盈盈的脸,那时我居然还没发现她执意地陷落,还自认为如果撮合丁甲和她就万事大吉,如今,却是追悔莫及。感觉视线有点模糊,怕弄花照片,于是想翻过来放回去,只见几行蝇头小字写在背面,我擦擦眼睛,仔细看着,“什么是幸福?爱着与被爱着。希望我与他的爱能永远在这里延续下去。——幸福的月”是邹月的字!

  “幸福的月”,这个名字好像在哪见过,艰难回忆了下,却是一阵晕眩袭来,只能作罢。下面还有邹天的笔迹“二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对不起”三字上有几点晕开的痕迹,是邹天的眼泪吗?连他也要为邹月的死说对不起,原来他也顶着多少的悲痛,难怪他要怨我,怨我吧,都怪我!

  记起邹天那个研究室计划,只好扶着桌子让晕眩过去,把相片放回原处,换了衣服匆匆打的前往天伟集团办公大楼。

  到达时候是下午2:10,时间还早。我仰视了下办公大楼,很老套的设计,应该21世纪初的设计,差不多上班时间,大厅却门可罗雀,只有位年轻保安在前台后看报纸,同致林公司严密的保全制度大相径庭。

  忽然听到背后响起两声喇叭,我赶紧往人行道让让,只见一台标着工商管理局的日产皮卡刹在我身旁。车上走下两位穿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还带着正式的大盖帽。两人慢吞吞地打开车后厢,从里面吃力地搬出块广告牌,上面白底红字写着“双发钢材”四个黑体大字,才搬几步,一位就嚷嚷:“老马,先歇歇,这么重,早知道就不缴他的。”

  “小李,都是你!才上班一周就捅出乱子,就该钟局让你写事件报告。告诉你以后凡是“双发钢材”和“宏基水泥”的广告牌都不能动,另外还有致林公司那个大型户外广告牌也不能去拆,记住了吗?”那位被称为老马的拿帽子扇着风,瞪着小李说。

  那小李咕嘟着:“都是长期占道经营,还不给管。”

  老马见小李还嘴,拿帽子轻拍他一下,叫道:“这是上级死命令,不懂就别多问!走,继续抬,迟了谭总头马又要打电话到局里催。”

  于是他们俩又一阵呼呼地喘气,搬几步歇几步地终于把广告牌搬到大楼骑楼底下,然后进去同保安商量着什么,一会,保安出来指挥他俩把广告牌搬了进去。

  见工商局的两位疲惫地走出,我才过去喊住那个保安

  “师傅,请问……”

  我还没问,他就直接指着电梯说:“从这里上去。”

  “你干嘛不问我干什么的?”我觉得很奇怪。

  “不用问,敢来这里惹事的人还没出世。”他头也没抬,继续看报纸。

  这个谭总什么人物,竟然工商管理局都要敬他九分,带着郁闷的心情我按了九楼。

  九楼很快到了,走进去我有点寒,里面空无一人,活生生一座鬼城一般,但灯火通明,我壮着胆子悄悄踱进去,高跟鞋的蹬蹬声却在暴露我的行踪。

  “邹律师,谭总在里面等你。”我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男声,是今早通电话的助手,我回过头,只见一名清瘦的男人站在前台旁,冷眼看我。

  我笑不出来,只点点头,走了过去。

  他把我引进一间宽广的办公室后转身离去,放眼看去,这里是黑色的世界,厚实的纯黑直角型沙发面对着一整面墙的水族箱,里面却只有一条紫色金龙鱼,稳重地游着,尽显霸气。深灰色的窗纱让透进来的阳光变得灰暗。

  我定定站在门口看着坐在纯黑真皮大班椅上的“谭总”,脸部轮廓像极了一个人——谭应宏。只是年纪四十岁以上,眼神阴霾,身材中部肥胖,坐在那里就有种压迫人的气场。

  我打量他,心想谭应宏和他的关系绝非一般。

  他也正打量我,我不由挺直背脊,片刻,他指着办公桌前的椅子,说:“坐。”

  我尽量优雅地走过去,坐下,平视他双眼。他反而笑笑,双手搁在办公桌上。

  “邹律师,果然不是凡品。我如果喊坐,下面人都一味点头哈腰推辞不敢坐,只有你,毫不迟疑坐下的。”他语气带点傲慢。

  “你是在夸奖我?”我反问,心跳加快了,但表面我一向很少在强势面前示弱。

  “你挺勇敢,也爽直,我喜欢这种性格。估计谭应宏也看上了你这种性格,哦,忘了,还有个林启正。”他说得好像谈论天气一样平常。

  而我心咯噔一声,为何提到林启正?这事与林启正何干?

  我没有回答,他也不急,慢慢倒回大班椅内,调整下坐姿,突然问

  “谭应宏是你男朋友?”

  我想我必须澄清:“至今还不是,我们只是朋友。”

  “哼哼~他还算老实,跟我也如此说的,这么说他隐藏得真够深。”他歪嘴笑着道,“他确实爱着你,除了失忆的林达就只有你能让他来求我,而且是求我给你办事,这是他回国第二次求我办事。”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样的话语让我很吃惊,谭应宏爱着我?不是爱的那位女记者吗?我深深回想着我与他过去的一幕幕,天一吃饭,陪我练球,伴我上课,还有他抱着我不住地道歉,给我找杯子……这些景象交织一起,已不能用帮助普通朋友来解释他的用心。

  林达是谁?失忆?难道是那位女记者?我很想问,但还是忍住,感觉后背僵直,于是暗暗抽了口气,换了个坐姿。

  他很享受如今的优势,径自说着。

  “我想你已看出,谭应宏与我长得很像。不怕你笑话,我是他同父异母哥哥,他只是我父亲国外度假时意乱情迷的产物,是个名副其实的私生子,父亲并不喜欢他,于是把他母子送到美国,眼不见为净。现在他回来了,父亲只送了天一30%的干股给他,其他企业全在我名下。这样的他你还会欣赏他、喜欢他吗?”

  我终于明白谭应宏经常表现出来恻隐表情,也明白他为何会有权力至上的欲望和野心。也终于明白我们在天一为什么总留有位子。

  原来他和林启正一样,都在弱肉强食的环境中成长,都在向着权势顶峰努力,只不过谭应宏所处环境更加黑暗,更加让我心寒。

  我回过神,正色回应:“谭总,我想你误会了,我同谭应宏一直都只是朋友,但我并没有如你所愿看低他,或许在你眼中他身份低微,而我眼中,他是给过我勇气和帮助的朋友。”

  我不卑不亢的话语让他愣了一下,然后从一个小箱子里掏出支雪茄,拿个刀子咔的一声剪掉末端,划着根很长的火柴就着雪茄末端徐徐转动,点着,幽幽吸了口,烟雾在我同他之间开始缭绕。

  “你对他没有爱情这样最好,但我这次让你来,是想让你离开他。只要你一天在他身边,纵使是朋友,这样对我也是个威胁,我不希望他远离他本来的轨道。”他说得很直白。

  “你也是这样对待他的上任女友?”我没有思考就问了出来。

  “对,我不允许任何有目的人接近我身边。”

  “包括我吧?”我居然扯开嘴笑了下。

  “你背景不适合他,现在你也应该知道,他的背景亦不适合你。”

  “因为林启正?”我勇敢地问出来。

  他眼中闪过一丝疑虑,盯着我眼睛看了会,发现我脸色无异才答:“这是原因之一。更主要的,他要娶的是我帮他挑好的女孩,那女孩是我表叔的女儿,信得过,这他也早已知道。”

  “谭总,你不觉得这样做,总有一天他会恨你,恨你这个哥哥把他所有的机会剥夺,连他选择爱人的机会都没有,这样对他……很残忍。”我虽然不爱谭应宏,但他是我朋友,我忍不住回击。

  “谭应宏没告诉过你我会做些不上台面的生意吗?同我们这些人谈情说爱,没有任何意义,我们要的只是强势的权力和绝对的忠诚。谭应宏就是心软,这样会害了他。”他挺忌讳“□□”的名号,但口气很强硬。

  “对不起,我离不离开谭应宏,那是我的自由。如果没别的事情,我先告辞。”

  说完,我站起来往门外走,这里简直让我窒息。

  “邹律师,要不我们来做笔交易,我送500万启动资金给你弟弟开研究室,你离开这个城市,离开他的视线,如何?”后面传来他缓慢的话语,我已拉住门把手的手停住。

  我从刚进来就打心底反感让他来投资邹天研究室计划,现在他竟然以此来要挟我,我不禁冷笑。

  “呵~谢谢谭总好意,我想我弟弟还是脚踢实地多干几年科研好点。”我委婉地拒绝,毫不迟疑地走了出去,关门瞬间看到他在狠狠捻掉雪茄。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偶这几天公事私事太多,可能不能定期日更了,请大家见谅,在此只能说声对不起各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