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我刚从顾问单位回所里,小周就暧昧地指着我办公室向我挤眉弄眼,不解,快步走进办公室,居然看到消失了半个月的谭应宏正在沙发上坐着,看我来就站起来,说:“我明天就要到香港,任聘合同已经签了,就差董事会宣布。今天想请你吃顿饭,赏光吗?”

  我知道他回避了那个人的名字,香港?这个地方对我有过太多意味,且那么遥远,感觉简直是几个光年的距离。他眼睛揪着我看,像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我甩了下头,轻松说:“好啊,叫高展旗一起,我们一起给你开送别宴。”

  “我只想请你。”

  “这样不好吧,毕竟高展旗,你、我三人都是朋友。”

  “那下次再请他,这次我只想请你。”他加重了语气。

  “答——应——他。”后面传来小周她们蚊子一般的呐喊声,晕,刚才忘了关门,回头一看,居然齐刷刷五六颗脑袋挤在一起,我赶紧想把门关上,可转念一想,这更不妥,上次同林启正一起关门打协议的事都被她们反复议论了无数遍,只好作罢。

  谭应宏站着没动,在等我回答。

  遇到这情景还真不知道如何下台,脸有点热,心里又急。

  小周她们还不罢休,喊声越来越大,再看看谭应宏那有点得意的表情,我就恨不得这闹剧立刻结束,于是应道:“好,那走吧。”

  于是我们照例在天一吃饭,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意的。在二楼宴会大厅座位挤得爆棚,门外还有一溜人在等位置的时候,居然我们第一次吃火锅的位置没人,桌上放着“已预定”的牌子。

  我们在那位置坐下,只听门口等位的人大声向大堂经理抱怨着:“这什么规矩嘛,我有贵宾卡都没得预定,凭什么他们一来就有位,还摆预定牌!我要投诉1只听那位大堂经理陪着笑脸解释着什么,那男的还不消停,直嚷:“老总就了不起啊-…”还没说完就被大堂经理同几个保安请了出去。

  看到我疑虑的脸色,谭应宏很镇定,只笑笑,说:“天一老总我熟悉,所以预定就有位。”

  “哦,这儿老总我没见过。”

  “你有兴趣认识他?我可以介绍。”又是那种调侃的语气

  “不,我没兴趣。”

  “哦,……那我们吃什么?”

  “还是海鲜好了。”我尽量轻松地说,感觉他今晚有点异样,令我陌生莫名

  “……好吧。就知道你会点海鲜。”

  好像变戏法一样,不到十分钟竟出来了十二样各式各样的海鲜,清一色海鲜,都是我爱吃的,清灼虾、蟹黄饭、红烧海鳗、清蒸鲍鱼……

  我有着惊奇,更多的是感动,为了他的一份心意而感动,心底有点酸。

  他见我定住了,担心地问

  “怎么了,不合口味?我预先订的,不好可以换。”

  “不,很好。”

  “喜欢吗?”

  “喜欢。”

  为了掩饰心情,我开始狂吃起来。见他只怔怔看着我吃,于是半真半假地凶他吃,最后他还是吃下了小半盘虾,比以前任何一次都多。

  昏黄柔和的光自头顶散下,他的脸在灯光中半明半暗,看不清晰,但觉得红的有点过。但他一直没说话,我微感尴尬,于是建议回去。

  他没说话,像强忍住什么,快步走去结账。

  回程,他脸色好了点,车里弥漫着一种沉寂,我们就像两个陌生人,他专心开车,我凝神看着窗外。

  过了一会,我偷眼看他。今晚没喝酒,可他脸色微红,脖子上竟有点红斑,我禁不住问:“你怎么了?”

  “嗯?”他扭头看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脸色不好,是不是感冒了?”

  “你在关心我?”又来了

  “作为朋友也可以关心的嘛。”

  “那没事。”他波澜不惊的回道

  又是无话,一直持续到我家楼下。

  我见到家了,赶紧开车门想走出去,他突然拉住了我的手,问:“邹雨,我明天九点半的飞机,你能来送我吗?”

  “好。”我转身,顺带抽回了手

  站在路边,我照常向他挥手说再见,他只看看,没像往常一样笑着向我挥手,然后木然地猛踩油门疾驰而去,我看着那红色的尾灯渐渐消失,心里竟担心,我是不是要失去这个朋友了?

  次日,黄花国际机场里照例人头涌动,九点二十分我就到了,打了他的手机,却一直在通话中,心里不禁着急,是不是他想躲着我,我什么地方惹他生气了?我觉得今天有必要同他谈一下我们的关系,因为,他要去香港与林启正共事。这事本来于我就很尴尬。

  我在机场候机大厅里盲目走着,一直打他手机,还是一直通话中。

  广播里已经开始提示九点半飞香港的旅客进入安检处准备登机,我更加着急。这时,电话响起,我立刻接起:“喂,谭应宏,你究竟在哪里?”

  “……”

  “喂,你听到吗?”机场很嘈杂,我捂住一边耳朵对着手机喊。

  “……”

  “喂,……”

  “是我,林启正。”

  这每夜融入我梦里的声音是那么遥远,却又那么沁入心扉。我意识到要立刻按掉电话,但右手却硬在那里,脑里一片空白,来得这么突然,我的一切应急措施都为零。

  “邹雨,你……还好吗?”

  再喊我吧,林启正。我们只能在无线电波里相互称呼了,但已是奢侈,心里喊了声林启正,可却喊不出口。

  “邹雨,……咳……咳。”那边传来轻微的咳嗽声。

  “你病了?”居然冲口而出,我想收回已不可能。

  “没事……”

  为什么不多说几句,心里嗔怪。

  “没事就好。”

  “……”那边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那我挂了。”我伸出左手从右手中拿下手机,对准拒听键按了下去,很用力,很认真。

  深深吸了口气,感觉眼泪就要涌出来,周围人来人往,谁也不认识我,哭吧,邹雨,哭吧。我颓然蹲了下来,心底积蓄了很久的眼泪终于经过允许涌将出来,一滴,两滴,……滴滴落在锃亮的地板上,渐渐反射出完整的吊灯形状。

  身旁无数声蹬蹬的鞋子经过,时而停滞,时而走远。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走下去?我的出路在哪里?神啊,请你发发善心,让我解脱吧!求求你了!

  手里的手机铃声一遍遍催促着,振铃一阵阵麻手,我顿觉绝望,一发狠,使劲将手机砸了出去,手机砰的一声响在地板上散成两片,电池咚咚滚了两下才摊倒。

  啊啊蔼—,我已痛哭出声,毫无顾忌地。

  不知多了多久,模糊间,一只手慢慢捡起手机及电池,黑影缓缓走向我,用力扳我身子让我面朝他,我惊觉我的失态,刚才那股绝望渐渐被理智压了下去,我连忙擦了擦眼睛,是谭应宏,他正深深看着我,眼睛里有探究,有包容,更多的是温暖,他掌心的热度渐渐传到我身上,给了我力气,我吸吸鼻子,想站起来,可蹲得太久,脚一麻差点摔回去,他一把撑住了我,轻声问

  “还哭吗?我已经请清洁人员拿拖把来了,反正用不着水桶。”

  他的冷笑话并不好笑,而我却应景地笑了下。

  “来,擦擦鼻子,我送你回去。”递过一方纸巾。

  这时,我才忆起我来机场的目的,急忙问道:“你不是九点三十飞香港的吗?我刚才一直打你手机,可一直通话中。”

  “林启正突然今早回来,我暂时不用过去。”他扭头看了下机场出口处,深思着什么。

  我抬头看了下大屏幕,已是九点五十分。

  他已经回来了?那刚才的电话……我竟下意识环顾四周,希望在人潮涌动的大厅里找到他身影。

  谭应宏仿佛知道我的心事,淡淡说了句:“刚才他给我电话,说已回致林办事。”

  我终于放弃找寻,低下了头。

  十几个围在我四周看热闹的旅客肯定以为我与谭应宏是情侣关系,看我们和好了,竟报以热烈掌声,我手足顿挫,而他却淡定地笑着,同他们点头示意,大大方方地一边拉着我一边提着旅行箱踱出人群,往出口走去,回停车场取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