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工作,也没找到房子,还和莉奈陷入冷战,但生活还是要继续。

  唯一的好消息是,忧半年前投到金融法学会的论文中了,她申请到奖学金的概率又大了几分。

  渡边教授比她还要高兴,甚至说要带她去参加学会。

  忧果断拒绝道:“思路是您给的,一作也是您,我去凑什么热闹?”

  “谁写的大家都心知肚明,要不然评奖学金也不会看二作了。”

  教授说的确实是事实。学校里内卷严重,法学部更是如此,军阀割据、诸侯林立,导师什么都不干,拿学生一作去参会是常有的事情,像渡边这样厚道的教授不多。

  但忧经常帮渡边办事,知道导师的位置难坐。从课题的选定到经费的拨发,都是导师在操心,做不出来的风险也是导师在承担。

  “要不是挂了您的名字,还不知道能不能中呢。”她小声嘟囔着:“我去也没有意义,那些大佬对我姓甚名谁根本不感兴趣。”

  渡边教授笑着摇了摇头。

  教授需要学术成果,学生需要奖学金和推荐,两边各取所需,早就是约定俗成的事情。像满岛忧这样乖巧通透,不争不抢的学生,放到哪儿都会被当成宝。

  但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

  “满岛,你付出了精力,该得到应有的报酬。”他语重心长地劝道:“不管你以后去哪里,这些人脉都会变成你的敲门砖。”

  忧有些犹豫,并没有马上点头。

  渡边沉吟半晌,又问:“是有什么顾虑吗?”

  这次的会议地点在大阪大学,她和渡边两人参会,就算不同吃同住,在别人眼里总会蒙上一层暧昧的滤镜。

  她想到莉奈之前的调侃,面露尴尬:“总觉得……有些奇怪。”

  教授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忍俊不禁。 “我之前听由利说你干得好好的,突然辞职了,就是觉得匡平那孩子好像对你有好感?”

  没想到这件事情会被教授知道,忧愣了几秒,耳根不自觉地红了。 “原来由利先生跟您说了啊……”

  “他还跟我抱怨,都临近考试了,哪还能找到制得住匡平的老师?不过你似乎挺介意这种事,他也就没好意思挽留你。”

  “欸?”忧十分意外:“由利先生不生气吗?”

  “生气也生不到你头上,是匡平那小子不懂事。”渡边笑容揶揄:“美女的烦恼倒是挺多,不是我们这些老头子所能理解的。”

  听渡边这么说,忧这段时间紧绷的神经忽地放松了几分,眉头也略微舒展,长舒一口气。

  可她已经辞职,也没好意思再让教授介绍她去上班,只能说:“您就别跟我开玩笑了。我也不想遇到这种事情,弄得大家都为难。”

  “是是。”渡边倒是不怎么在意,又问:“辞了家教,你最近的经济是不是挺紧张?”

  忧没把莉奈的事情说出去,只是告诉教授:“打工倒是有地方打工,但房子准备到期,现在正在找。”

  “那就更需要参会了。” 教授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这次的学会很多财团和银行都会派代表参加,随便和他们吃个饭混个脸熟,指不定奖学金的名额就是你的。”

  他顿了顿,又说:“你放心,隔壁的户田教授刚好会跟我们一起去。有她在,你不用那么拘谨。”

  关系到切身利益,忧没再推脱,脸上也终于带了笑。

  教授见了,忍不住感叹:“你别整天板着个脸,跟小老太婆似的。年轻人去谈个恋爱多好?小匡平虽然不太成熟,但脸还是比他爸要帅上几分的。”

  面对教授的打趣,忧有些无奈:“您怎么也这么说?我现在对谈恋爱没什么兴趣。”

  “我觉得不只是恋爱,你根本不想和别人建立联系。”

  教授一语中的,惊得她脑袋嗡嗡作响。 “每个人都是一条无限延长的线,总会和其他人相遇交织,变成网,变成布。社会就是这样形成的,没有人能脱离社会而独自存在。如果你总是主动剪断和别人的关系,就没有办法体会到这张‘布’的温暖了。”

  忧忽地想到那个独来独往的男人,心中一动。要是她试着主动走向他,他们会不会重新产生交集?

  但这样的念头一瞬便消失了。 即便各种各样的事情让她和安藤交织成网,他们也在不同的两端,她的人生会逐渐走向光明,而那人只会永远游荡在黑暗的边缘。

  忧敛去眼中的怅然,同教授道了谢。 就算有机会参加学会,获得奖学金的事情也不是铁板钉钉,她还需要打工、找房子,根本没有余力去思考别人的事情。

  ……

  在车站前的居酒屋工作了小一周,客人们都知道这儿新来了一位温柔漂亮的年轻店员。

  下了班的社畜大叔们见到她,总是免不了嘴上调戏一番。忧虽然心里不爽,但也掉不了一块肉,便只是好脾气地笑笑,并不理会。实在是遇到过分的,店主也会替她挡回去。

  这天是工作日。

  过了晚上十点,客人们喝得差不多,陆陆续续地走掉了。

  忧把桌上的竹签收拾进垃圾桶,又将桌上的餐具收拾了放进水槽,才终于得以喘息。

  走出厨房的时候,店里只剩下两位客人。

  两人都穿着最普通的黑西装,一人坐在吧台前,另一人则待在昏暗的角落里。

  店主正在打扫卫生,便让准备下班的忧去给吧台的客人送酒。

  她说了句好,将店主倒好的啤酒端到客人面前,扯出一抹标准的待客笑容,柔声道:“您的生啤。”

  吧台边上的大叔视线落在她脸上,又毫不掩饰的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笑容有些不怀好意:“新来的啊?”

  “嗯。”

  忧点头,没多说一个字。

  这样露骨的目光她见过无数次,要是她不理会,对方一般不会自讨没趣。

  只是这人头发剃得极短,又长了一脸横肉,袖口里的纹身隐约可见,看上去像是混黑的。

  忧生怕这人缠上她,转身就走。

  但好的不灵坏的灵,纹身大叔还是叫住了她:“小姑娘,干脆坐下来陪我喝一杯呗?”

  忧只能僵硬地找理由婉拒道:“很抱歉,工作时间,我们店员是不能坐下的。”

  “你们不都已经打烊了吗?”大叔手指比了比门口的挂着的“闭店中”的招牌,面色微沉:“一点面子也不给?该不会是不知道我是谁吧?”

  忧暗道不好。

  对方早就喝了不少酒,态度极其嚣张,一点不怕惹事,要是真闹起来砸了店,肯定是他们这边吃亏。

  “这位客人,您这样我会很困扰的。”

  她小心翼翼地再次拒绝道:“我已经准备下班了……”

  “别给脸不要脸!倒的啤酒都没泡,”大叔直接拽住她的手腕:“你是看不起稻吉组吗啊?!”

  听到外面的动静,店主匆忙从厨房里走出来。

  他似乎认识这人,好脾气地安抚道:“福田大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酒放了一会消泡了,我再给您重新倒一杯吧。”

  即便他这么说,福田却还是不愿意松开忧,指着桌上的啤酒,对她命令道:“那这杯你现在就给我喝掉。”

  “这不太好吧……”店主显得十分为难。

  忧面色愈凛,顿时生了一种想把啤酒往这人脑袋上浇的冲动。

  但她并没有来得及这么做。

  因为坐在角落里那人突然走了上来,抄起桌上的生啤,毫不犹豫地倒在了福田的脑袋上。

  只听“咣当”一声脆响。

  玻璃杯碎裂的声音让她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呼吸都近乎停止。

  “你他。妈谁……”

  福田又惊又怒,可看到男人的那一瞬间,他吓得跌坐在了地上:“安藤?!”

  男人拎起福田的领子,本想把他狠揍一顿,可注意到旁边眼眶微红,像只受了惊的小白兔似的满岛忧,他还是克制住自己暴虐的情绪,狠狠松开手。

  “你很吵。”他面无表情道。

  这回风水轮流转,道歉的变成了福田:“我不知道这家店是您的地盘,打扰到您了,非常抱歉!”

  “知道了还不滚?”安藤又说。

  或许是见识过男人疯狂揍人的样子,福田怕极了他,连连后退,却被他再次扯住衣襟:“想吃白饭?”

  福田赶紧从口袋里掏出纸钞扔在桌上,在安藤冰冷的目光下落荒而逃。

  店里骤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综艺节目的笑闹声和打火机点火的声音。

  半晌,安藤吐了口烟,斜了一眼惊惧的店长,又给他递了张钞票:“够不够?”

  店长这才反应过来清点钞票。

  福田丢下的钱足足够结两人份的账,他忙不迭点头,把安藤的钱给挡了回去。

  男人踢了一脚地上的玻璃渣:“这个也算了?”

  店主愣住。

  回过神来,钱已经被安藤塞进了围裙里。

  他一个眼神也没给满岛忧,大步走出了店门,背影单薄得像一匹孤狼。

  忧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是不是该叫住安藤,同他说谢。

  这个男人又一次救了她。

  忽然,店主问她:“那人是不是认识你?刚刚他好像一直在盯着你看来着。”

  忧睁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

  许久,她才鼓起毕生勇气,微微点头。

  “嗯……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

  老套真香

  出场的每个角色都是把小忧往安藤那边推的工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