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岛忧又做了同一个梦。

  梦里的她没有躺在港区的合租公寓里,而是回到了那个藏在居民楼里的办公室。

  空气中弥漫着香烟的苦味,光线透过酒红色的窗帘,在墙上留下斑驳的阴影。

  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逆着光,她看不清表情,只知道他揿熄了手上的烟,径直走向她。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划过她敏感的耳际,穿过她的长发,扣着她的后脑勺,把她强硬地压向他,唇齿纠缠。

  男人的动作粗暴,她却生不出任何反抗的想法,任由他支配身体,捏扁揉圆。她很快沉浸在欲望的深渊,而他自始至终都清醒着,漆黑的眸子深深地凝着她……

  她突然醒了。

  身体比往常沉重几分,视线也有些模糊。

  忧在床上躺了许久,呼吸才逐渐平复,可身上的黏腻感又让她忍不住自我厌恶起来。

  真是疯了。

  她迅速从床上爬起,冲进浴室,把自己脱了个精光,把淋浴喷头的水开到最大,才让体温和大脑都逐渐冷却。

  镜子里是一张美得锋芒毕露的脸。

  下巴褪去了婴儿肥,颚骨精致流畅,脸颊泛着微红,唇色更是娇艳欲滴,眼里氤氲着灼人的情。欲。带着微卷的长发已经湿透,发梢的水顺着胸口,淌过线条紧致的腰腹。

  忧关上水,用浴巾囫囵地把自己擦干,穿上衣服走到阳台,从烟盒里拿了一根香烟,衔在嘴里点上。

  混着薄荷的苦茶香和梦里的味道如出一辙。

  忧眉头微皱,盯着黑色的烟盒看了半晌,深深叹了口气。

  已经过了两年多。

  这个时间说长也长。她拿着保险金报了好几个塾,短短半年内就考上了无数学子梦寐以求的名门学府庆应,家也搬到了港区的塔楼公寓。几乎是脱胎换骨,谁也不知道她曾经被逼到差点就要去做风俗。

  但午夜梦回,她仍然会想起那个在池袋街头抽着烟,把名片递到她手上的男人。就算养父和母亲的面容已经模糊,安藤那双阴郁凛冽的眼睛,她始终没办法忘掉。

  ——那是她的“神”。

  这个想法可怕又可笑。

  当年她在学习之余,曾经好奇地去了解过安藤忠臣这个人。

  得到的结果让她无比震惊。

  明明安藤忠臣这个男人会替她赶跑心怀不轨的家伙,甚至还会把喝醉的她送回家……可网络上搜到的新闻,他的名字总是和枪。支、药品、暴力、犯罪这些词汇一起出现,字里行间还能嗅到腥风血雨的味道。

  她虽然不理解,却也不敢问任何人。

  因为她受过的教育、还有她尚未形成的道德观告诉她:社会容不下他这样的异端。

  忧发着呆,手上的烟很快就燃得只剩烟蒂。

  玻璃门突然被拉开,刚睡醒的舍友莉奈呵欠连天地走了出来。

  “哇,又抽烟!”

  她嫌弃地在鼻子前挥了挥手,越过忧,从衣架上拿了件蕾丝花边的内裤走进室内。

  忧随意地道了句“抱歉”,掐了烟,问她:“你要吃早饭吗?”

  “不吃,昨晚喝多了,肚子难受。”

  莉奈有气无力道。她走进浴室,注意到地面是湿的,好奇地问:“你晨跑去了?”

  想到昨晚的梦,忧抿了下唇:

  “没有,清醒一下。”

  不过她这些年来确实养成了晨跑的习惯,还报个泰拳教室,每周雷打不动地去,已经坚持了很长一段时间,勉勉强强能放倒没练过的成年男子。

  舍友很快就从浴室里走出,拎着化妆包坐到餐桌旁。看到忧在细嚼慢咽地吃着早餐,笑着打趣:“你这算不算是朋克养生?起码把烟给戒了吧?”

  “在戒了。”

  忧心不在焉地应着,心里却想:比起那个男人,她抽得其实一点也不多。

  莉奈听出她的敷衍,轻嗤道:“嘁,抽烟对皮肤不好,你老得肯定比我快!”

  忧抬眸看向莉奈。

  她妆化得很快,没一会就打完了底,把眼下的青黑遮得严严实实,皮肤看上去水润白皙,像是天生的好,她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神乎其技。

  “喝酒熬夜也是一样的。”

  忧神色淡淡,抿了口果汁。

  莉奈正在描眉,听见她的话,手抖了一下。她连忙扯了张纸巾擦掉,对忧怒目而视:“太过分了,能不要互相伤害吗?”

  忧无辜地耸了耸肩,没再说话。

  平心而论,她的舍友底子不错,三分清纯,七分可爱,刚好是最讨男人喜欢的类型。精致的妆容把她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在学校比她这朵高岭之花的人气高上不少,追求者更是络绎不绝。

  两人是在塾里认识的。

  彼时的满岛忧像是被人下了咒,铆足了劲想要上全日本最好的大学,而莉奈则是为了追喜欢的男生,才跟着那人报了同一个塾。

  可机缘巧合之下,莉奈喜欢的那个男生竟对忧一见钟情,莉奈告白失败,气不过,便开始发奋学习。

  最终,忧没考上东大,退而求其次来了庆应。而原本偏差值不到五十的莉奈竟然超常发挥,也考到了庆应。

  两人一个在法学部,一个在文学部,又都在同一个校区,可以称得上是孽缘了。但短暂的相处过后,她们发现她俩竟还挺合得来,再加上港区的房租很贵,就住到了一起。

  忧对这个舍友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她性格直爽,说话做事从不拐弯抹角,情商又高,即便是偶尔使点小性子,也很难让人讨厌,唯一的缺点只有她夜里的工作。

  莉奈家境普通,而庆应的学费每年就得一百多万。衣食住行,哪一样都需要花钱,对她这样的漂亮女孩子而言,来钱最快的方式不言而喻。

  “唉,最近店里来了个挺厉害的新人,这个月估计拿不到Top3的奖金了。”

  她抹了唇釉,对着镜子抿了抿,又用纸巾带去一些,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试探性地问道:“房租是下下周交来着?”

  “是啊。”忧吃完早饭,顺手洗了碗。

  虽然她知道莉奈的经济有困难,但她也不宽裕,剩下的保险金只是刚好够交剩下两年的学杂费,房租和吃饭还是得靠打工来挣,没说什么多余的话。

  “啊……快吃不起饭了。”舍友叹了口气,把摊了一桌的化妆品推开,额头抵在桌上:“就没有什么来钱更快的工作吗?”

  忧听了,眉头不自觉蹙起。

  “不要有这种危险的想法。”她关上水龙头,对舍友认真道:“凡事都有代价。”

  她这副态度让莉奈愣了几秒,随即笑出声来:“我又不会去杀人放火……”

  “莉奈。”忧无奈:“我不是这个意思。”

  “嘛嘛,知道了知道了。”她摆了摆手:“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忧“嗯”了一声,擦完手,忽然看到莉奈放在椅子上的手包。那是香奈儿的秋冬新款,她从没见她背过,像是新买的。

  注意到她的目光,莉奈也没藏着掖着,大大方方道:“怎么样,好看吧?客人送的哦!”

  忧对这些奢侈品不感兴趣,但在舍友的耳濡目染之下,好歹也了解那么一些,便点了点头说:“好看。价钱应该也挺好看的,趁着九成新的时候卖掉,还可以小赚上一笔。”

  “噗。”莉奈被她清奇的脑回路给逗笑了,反问道:“要是被客人问起怎么办?”

  “那你就让他们买一样的,只留一个。”

  “真是的,我看你是掉钱眼里了!”莉奈突然伸手捏住忧的脸颊:“怎么能随随便便卖掉?包包可是女人的脸面!要是没个几十万的包,我怎么在银座混啊?”

  忧被莉奈捏得生疼,却还是皱着眉说:“饭都吃不起了还要脸吗?当然是换成钱,在手里捏着比较实在。”

  想到自己好像真的快吃不起饭,莉奈心虚地松了手。但忧皮肤的触感实在太好,她又忍不住戳了一下,小声嘟囔道:“要是实在没办法再说吧,起码让我再背几天嘛!”

  “是是。”忧看了一眼时间,打断她道:“你上午不是还有课?”

  “欸?”莉奈猛地反应过来:“遭了!社会心理学的那个老太婆看我不顺眼很久了,肯定会找机会给我打低分,我可千万不能迟到,不然期末铁定过不了!”

  说完,她迅速拆下夹在刘海上的发卷,拎着新包,踩着十二厘米的恨天高冲出家门,速度之快,让忧不由得瞠目结舌。

  不过她和莉奈不一样,下午才有课,又难得没有打工,便打算好好收拾一下家里。

  她本不打算理会舍友散落一桌的化妆品,可余光忽地瞟到一张黑色的名片。好奇心驱使她把手伸了过去,映入眼帘的却是几个熟悉的字母。

  “Last Finance。”

  忧心跳一滞,缓缓将视线落到了右下角的电话号码上。

  上面的数字虽然和自己手机里那个截然不同,但女人的直觉还是告诉她:电话背后一定是那个名叫安藤忠臣的男人。

  “还是别多管闲事……”

  她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本想把名片放回原处,想了想,又把纸片收进了自己的钱包。

  “算了,回头问一下她吧。”

  作者有话要说:

  卷二、三支线故事取材自

  「东京贫困女子」中村淳彦

  「老后两代破产」NHK

  ps. 高利贷在日本是犯罪,安藤猫猫没得洗pps. 全员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