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是谁?”

  面对这个问题, 谢遥希陷入短暂的沉默。

  这个人的名字将要脱口而出,却被她生生止住,以她和虞景现在的关系, 还不到拉着她出柜的地步。

  况且未来的变数太多了。

  可话题到了这, 她不想什么都不说。

  “爸。”她思考过后, 郑重开口道:“我们还没有在一起, 是谁现在说了也没有意义。”

  “但我想告诉你的是……”谢遥希暗自打量谢麟的表情变化, 搁在腿上的手不自觉握成拳,再慢慢松开, 连带着将那句早就想说的话说出来。

  “她是个女孩子。”说出口的一瞬间, 她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

  “什…什么?!”谢麟咋舌,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 好一会儿他才又开口, 语气里满是不确定:“你刚才说什么?我听错了?”

  “她和我一样,都是女孩子。”谢遥希郑重复述一遍,随后她第一次从父亲脸上看到如此多变的表情, 错愕、震惊、茫然、到最后一只手撑着额角慢慢平复下来。

  谢遥希没有急着开口,而是静静等待谢麟将这讯息消化完全,这期间她的心里充满忐忑。

  她怕谢麟大发雷霆, 更怕他会着手去查,将虞景推到危险境地。

  等了很久, 谢麟撑着额角的手终于落回到桌上, 脸上写满凝重, 好在没有出现谢遥希担心的情绪。

  “遥希,你今年二十五了吧?”

  谢遥希不明白她爹为什么会这么问, 忽略掉心里的疑惑,很快应了声是。

  “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是多大?”

  “十八岁。”谢遥希回道。

  “十八岁……七年前。”谢麟略微皱眉陷入思索, “你要是七年前跟我这么说,我会以为你头脑不清醒,赶时髦学人家玩同性恋。”

  谢遥希不由得皱了下眉头,很快听到谢麟又说:“可是你现在二十五了,已经过了叛逆期,能够独立思考问题,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谢麟顿了下,轻叹一口气,似无奈道:“至于你是同性恋这事,以后再说,我还需要时间消化。”

  父亲的反应大大超乎谢遥希的预料,没有想象中剑拔弩张的气氛,甚至可以说得上平和,霎时间心里涌上难以言喻的感动。

  “最后。”谢麟表情略微收敛,“但愿这不是你的一厢情愿,我希望下一次面对我的不是你一个人。”

  谢麟表面上装得极为淡定,父女俩吃完饭回家,一路上气氛极其融洽。

  宾利在门口停下,时隔三个月,谢遥希回到阔别已久的家竟觉得有些亲切。

  一进门,谢麟便迫不及待问周管家:“太太呢?”

  “太太在后院修剪花朵。”周管家回道。

  谢麟看了眼女儿,吩咐道:“我去看看你妈,探探她的底,你先坐着。”顿了下,又说:“等会人来了你态度可得好一点,上次对你妈态度那么差,她到现在都耿耿于怀呢。”

  “知道了。”谢遥希乖巧地点了下头。

  谢麟这才稍微放心,快步往后院走,表面上是要为女儿游说,可实际上不过是他脱身的借口,他有一大堆的话要问妻子。

  他走进去时,谢夫人正站在盆景前慢条斯理抚摸着枝桠,手上拿着剪刀,寻找合适的下剪角度。

  “老婆。”谢麟三步做两步快速走到妻子身边,谢夫人见状也只是侧了侧头,笑道:“回来了啊。”

  “先别折腾花了,我有事要问你。”谢麟把人拉到旁边的椅子坐下,刚坐稳便迫不及待问:“我们家遥希是不是同性恋?这种事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谢夫人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凝住,很快又回复如常,她将剪刀放在一旁的桌上,直起身端坐。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反问。

  “遥希亲口告诉我的。”谢麟并没有注意到妻子表情的变化,他很快说:“这么大的事你都瞒我啊!?你们母女俩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谢夫人是没有想到女儿竟会突然向丈夫出柜,将吃惊的情绪压了下去,态度平静道:“你先冷静,听我跟你说。”

  “遥希的事我确实知道。”谢夫人说,“七年前,她们在一起一段时间就分开了,遥希是被甩一方,理由到现在她都不知道。”

  她慢慢回忆起当时的场景,神色沉了下来,“我可以告诉你,当时我给她钱让她离开。”

  “……”谢麟顿时无言,愣了下才说:“她们的事你还插手了?你这样遥希知道会怨你的。”

  “这不重要。”谢夫人很快说,“就结果而言,她还是拿钱走人了。”

  “现在遥希告诉你,无非就是想要和她重新在一起,试探你的态度。”

  “阿麟,你不要感情用事,一个我用钱就能打发的人,你还指望她能对遥希死心塌地?”

  谢麟想说些什么反驳妻子,可他张了张嘴竟是无言,最后什么也没说。

  “遥希回来了,你收拾好就进屋。”谢麟搁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谢夫人在花园里坐了好一会儿,思索着什么,眉头无意识收拢。

  “夫人。”周管家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谢夫人抬了抬下颌,示意他继续说。

  “有一位姓虞的小姐近期希望与您约时间见面,需要回复吗?”

  “yu?哪个yu?”谢夫人皱了下眉头,“虞景?”

  “是的。”周管家点了下头,“她说她叫虞景。”

  “安排时间。”

  ·

  曼曼把快递文件袋拆开,将里面的认购协议书取出来放在虞景桌上。

  “姐,这是今天收到的合同。”

  虞景略微点头,拿起那份协议书随意扫了下,看到上面盖着的公章后,打开密码锁柜将这份协议书放了进去。

  小密码柜子里放满了各种合同,还有资产证明,就连土地产权也在内。

  这几天虞景陆续收到合作方送来的书面合同,以前很多生意因着有私交关系在,她并不注重书面形式,更不在意,可现在她却一份份要了回来。

  其中包括黎斯言的经纪公司,但这份合同是黎斯言亲自送来的。

  公司在虞景成名后,她便入股了,也只是私下交易的关系,没有对外做公证,外人一查公司实际股权持有人还是黎斯言。

  黎斯言来的时候,虞景正在整理资产证明。

  “天。”黎斯言看到满桌子的各种合同、产权证、多到让她不禁咋舌,“你老实告诉我,你不会想卷钱跑路吧?”

  “怎么可能。”虞景无语扶额,“再说,这些可都是我实打实的资产,卷什么钱。”

  “噢,好吧。”黎斯言把自己那份股权认购协议放到桌上,虞景很快收起来,又将桌上的书面文件全部放回到保险柜里,这才腾出整洁的桌面。

  黎斯言看完了全过程,忍不住说:“你怎么好好的开始整理起资产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写提前几十年遗嘱呢。”

  “……”虞景看了她一眼,“不整理不知道,零碎的投资太多了,看似一箩筐,实际有份量的也就只有几个。”

  “也就只有几个?你在凡尔赛吗。就你随便拎出来一个,再牛逼的企业家还不是在为你赚钱。”

  虞景笑笑,想到了什么,很快说:“听说,你放许梦晴走了?”

  “是啊。”黎斯言一脸坦然道:“之前那个剧组给她赔了二十万算是补偿受伤的精神损失费,剧组吃官司被我打垮也黄了。我当时想了想,她进娱乐圈的初衷不就是为了赚钱吗,那她拿这二十万回去安心复读考个大学不成问题吧。”

  “二十万对我来说不成问题,但是对普通家庭,已经能够几年的开销了。”黎斯言耸耸肩,“所以我就让她回去备考了,年龄这么小,留在这个大染缸也不好。”

  “我早就说过,你不应该做生意。”虞景说。

  “?那我做什么?”黎斯言一脸疑惑。

  “你心太软,就应该去做律师,经常替困难家庭辩护的那种,一定会充满正义感。”

  “少来,别贫。”黎斯言嗤笑道:“当初你跟我说这个不就希望我帮她?现在还反过来挖苦我了。”

  说着黎斯言轻叹一口气,“算了,也算做一件好事了,希望走了这一遭她能脚踏实地,考上一个好大学才是最适合的出路。”

  “我记得……”虞景想了想,“她有个弟弟。”

  “是有,怎么了?”

  “她的弟弟还在上学,技校。”

  “那怎……”黎斯言原是不以为然,很快细品过来,“不对啊!家里穷怎么弟弟还能上学!这不是扶弟魔就是重男家庭!”

  “你钱打给她了吗?”

  “剧组那边一直以各种理由拖延时间,这两天才走完所谓的流程打款。”黎斯言一拍大腿站起来,“我去问问财务!”

  黎斯言火急火燎走了,离开时像一阵风似的把门带上。

  刚有点生气的办公室又一次陷入寂静,虞景望着那扇门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

  虞景拿起手机,距离电子日历标记的行程安排越来越近,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随后像是被抽干力气一般瘫倒在椅背上,仰头睁眼盯着天花板,视线没有焦点。

  一只手出现在视线里,虞景看着自己的手,五根手指直接分明,张开的动作似乎想要去抓什么。

  到现在她仍能清楚回忆起当年的自己在谢夫人是有多么狼狈,妇人眼里的轻蔑就像一根次已经长进肉里的刺,只有连带着肉一起挖开才能将那颗刺拔出。

  她捂着快如擂鼓的心脏,脑不自觉想起那张端庄的脸,让她有种极为窒息的压迫感,豆大一滴汗落下来,呼吸又慢慢平静下来。

  她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和谢遥希再一次开始,更希望那位夫人能够给自己一个机会。

  谢遥希重视的家人,即便是山川大海她都要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