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禾闭了闭眼,起身离开了此处,只余那盆被手指摧残过的大花蕙兰独留原地。

  宫外的守卫看到姜禾走出宫门一时纳闷的回头往宫内看了看,还未待他们一两个回过头来,就听见了姜禾的声音。

  “不用看了,我已向皇上说过了。这些给你们,待下职后好好的和兄弟们聚一聚。”

  姜禾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塞进侍卫的手中,随后捂着嘴巴打了个呵欠,摆摆手朝着不远处的马车走去,“宫里太闷了,还是家中好啊。”

  宫门口的侍卫几个互相看了看,最终还是收回了视线,收好了姜禾给的荷包,继续坚守着自己的岗位。

  而来到马车前的姜禾看着靠着马车打盹的护卫,垂着眼睛抚了抚袖口,看着袖口处的蔷薇花,姜禾眸光微动,却被侍卫的声音惊醒即将出神的思绪。

  “县主,你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琼林宴还未开始呢?”

  姜禾抬眼看了眼有些局促的护卫,轻笑出声,“你不用这么紧张。今日阳光正好,的确适合打盹,倒是我扰了你的好梦罢。

  我们先回吧,我已通知宫人去回了舅舅,贵妃想来也得到消息了,我们回府吧。”

  “好。”护卫拿出杌扎放在马车旁,姜禾扒着马车壁踏着杌扎上了马车,待姜禾完全进了马车,护卫才收拾杌扎,坐回原位驾马离开宫门口。

  马车到了府门口,姜禾掀开马车车帘向外瞧了眼,只见门口站着一个人。

  姜禾眼睛微睁,瞬间眉眼柔柔地笑了起来。她径直跳下了马车,像只鸟儿一样扑进了陆霂尘怀里。

  “陆姐姐,我好想你。”

  听着姜禾的这句满满都是眷念依赖的低喃,陆霂尘轻拍着姜禾肩背的手微顿,她垂眼看了眼怀中一脸满足的姜禾,闭了闭眼掩去眼中一瞬间的迟疑。

  “你这小丫头啊……”

  陆霂尘轻笑,握着姜禾的肩膀把她从怀中推出,改为握住姜禾的手腕,带着她向府内走去,“糖葫芦和桂花糕都在等着禾儿呢。正巧与我和师父好好说说,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唔。”姜禾本来定定看着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指,听到这句话时眼珠微动,笑意盈盈的就连唇边梨涡都跑了出来,“我啊,见着了探花郎的簪花,还遇到了一个有意思的人和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哦?”陆霂尘垂眼看向抱着自己胳膊的姜禾眉尾微挑,眼睛微眯了眯,眼中快速地滑过一抹凌厉之色。

  “陆姐姐感兴趣?”

  姜禾稀奇的看着陆霂尘刚刚恢复如常的眉尾,她很是惊讶的眨了眨眼,“那陆姐姐可不要忘了我们约定的另一件事哦?”

  “记着呢。”陆霂尘手指戳着姜禾的脸颊,低笑出声,她清澈明亮的眼睛里皆是满满的温柔笑意,如同雪域高原上的天之眼。

  姜禾将陆霂尘的手指抓在手里,晃头晃脑的眉眼弯弯而笑,待看清廊亭檐角处走来的一人时,顺势抓住陆霂尘的手向那方跑去。

  “爹爹。”

  “又偷偷溜回来的吧。”

  云清道长看了眼府门口的影壁,收回视线后看向笑容满面的姜禾无奈摇头,“这次做的事,可谓是给你舅舅出了个难题。”

  姜禾仰头看了一眼陆霂尘,与她目光相交时看到了陆霂尘眼中的了然笑意,放开陆霂尘的胳膊,跑向前方走着的云清道长,拽住他的衣袖,“爹爹知道?”

  “嗯。”云清道长微微俯身摸了摸姜禾的头顶,意有所指。

  “初见就如此试探于人,不是光明磊落的君子之风。

  更遑论你用的是当朝皇上即将赐给新科探花郎的簪花,如此一来,更是落了下乘,予人以把柄。”

  “可是……”姜禾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陆霂尘,转眼看向云清道长秀眉微蹙,刚刚开口的话音便被云清道长阻拦。

  “禾儿,有些事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的毫无痕迹。不然……你露出的破绽即有可能会成为他人对付你的一个利器。”

  云清道长说话间摸了摸姜禾的头顶,他转眼看向院中的湖面,眼神悠远恍惚,“我希望你永远都不懂这些,可是……有些事,生来便是避不开的。”

  “爹爹……”姜禾自然能觉察到云清道长此时情绪的不对劲,她伸手抓住云清道长的袖口轻唤。

  “罢了……”

  云清道长垂眼看着姜禾抓住自己袖口的手指用了极大的劲儿,从胸腹中沉沉长舒叹了口气,“爹爹只愿禾儿能一生快乐无忧,康乐顺遂,就像是草原上自由来去的鸟儿,无拘无束。”

  “会的。有爹爹和陆姐姐在,我就是全天下最快乐的小姑娘。”

  姜禾听到云清道长的叹息,她手指微蜷心中只觉得有些沉重但依旧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

  深而曲折的桥廊中,姜禾一手握着陆霂尘的手腕,一手被云清道长牵在手中,三人身影在桥廊中缓缓前行。

  墨黲色的道袍衣角和东坡巾的垂带被春风吹起,透露着一股子如同春风般温柔和煦的儒雅。

  而旁边的一大一小,鹅黄色的衣袖与碧落蓝色的锦缎长衫在桥廊檐角间的阳光里仿佛融为一体。

  夜间。

  姜禾趴在床榻边拉住陆霂尘的手指,看着即将要离开的陆霂尘,问出了盘桓在心中的不解,“陆姐姐为什么不问问我到底做了什么?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陆霂尘重新坐回床榻边,摸了摸姜禾的头顶,那双始终清澈明亮的眼睛在烛光的映衬下犹如星子,带着温柔宠溺的笑意。

  “因为我知道禾儿其实是个心软的人。无论做什么,禾儿自己心里是有着一杆秤的。”

  “那……如果,如果有一天,陆姐姐发现我其实不是你心目的我,陆姐姐还会不会相信我?还会不会在我身边?”

  姜禾抓住陆霂尘摸着头顶的手,紧紧地握在手中,眼睛定定的看着陆霂尘的眼睛,一字一句郑重其事的问道。

  “不会。这四年来,我日日看着你长大,就算看不清你心底,到底还是熟知你的,又何来的不相信你。”

  “可……”

  “没有可是。只要你是你,我就相信你。”

  姜禾的话语被陆霂尘打断,她伸手捏了捏姜禾的脸颊,爽朗一笑,“小孩子家家的,尽胡思乱想。睡吧,夜深了。”

  姜禾躺回锦被中,看着陆霂尘替自己掖好被角,即将转身要走时,姜禾伸手拽住陆霂尘的衣袖,凝视着陆霂尘有些疑惑的双眼迟疑间话音一转。

  “陆姐姐,你知道……算了。陆姐姐也去休息吧,我没什么事了。”

  “嗯,好好睡一觉,明天一切都会好的。”

  陆霂尘拍了拍姜禾的手背,将姜禾的手重新放回锦被中,看了姜禾良久后方才转身离开。

  待到房门外再无身影,姜禾缓缓撑坐起身,撩开床帐看向外面,烛光笼罩着隔断内外室间的屏风,屏风上的高山流水在烛火的暖黄光影里有着令人向往的宁静。

  “我心中本就执着的念头,好似更深了。只是……不清楚到底是我心中的执念还是‘逝景’之毒。我想要的已不仅仅只是陆姐姐安好,或许……是我自己过于贪婪了。我想要她……”

  姜禾借着不甚清晰的烛光看着手心,只是手心空无一物,她的眼睛从一开始的茫然无措逐渐化作虚无恍惚。

  因为姜禾拿探花郎簪花试探阮青瑜,反而被阮青瑜将了一军。

  翌日的京都,所有世家新贵因此私下皆知姝姀县主姜禾对定国公府长宁侯的世子阮青瑜有意。

  众人偶尔提起那则早些年被宁国长公主一意孤行下订下的婚约是多么的有先见之明,乃是姻缘天定。

  反而是宁国长公主府的姜禾听闻后,砸了一盆开的极其繁茂的山茶盆景。

  “他们都说什么?”